孟婆忽然讓鬼卒傳話來找我,我去三生石畔見她,她站在奈何橋頭上,端一碗騰着白煙的孟婆湯。雖然只是一步之隔,但我已經入往生界,她還站在前世路,我不能回去,她不能過來。
在過去的百年間,她很多次這樣與我隔着往生和來世的界線閒聊。甚至,在我第一次有記憶的醒來時,她就在這裡,看着我,告訴我是這河岸的制香者,我在等一段記憶,等一個故事,等某個魂魄路過,縱然我已經不記得等的是誰。
孟婆並不老,甚至還很年輕,是個極爲美貌的女子,有着一張在凡間可傾國傾城的臉和一雙極美的眼。我很多次猜測過,她這樣的女子若是投世到人間,定是一笑傾城,再笑傾國的。不過,我從未見她笑過,她從來只是淡淡的,淡淡地看這地府裡的一切,眼中有着似乎總也揮不去的淡淡憂傷。
“你在制施夢香。”孟婆開口,並不是疑問。
我點頭。
“你還是堅持要爲自己施夢嗎?用那個魂魄的記憶?”
我點頭,並不說話。
“你不應該那麼做的,這太自私。”
“我只是想知道自己在等什麼,只是想知道自己是誰。”
“有時候,不記得也並不是壞事,你不應該悖逆常道的。”
“我不信!”我固執地擡起下巴。
孟婆眼中露出了一些憐憫和不忍,搖了搖頭,並不再勸我,只將手中那碗孟婆湯遞給我,道:“這碗孟婆湯我將它留給你,若你後悔了就喝下它,它能讓你將一切都記得一乾二淨。”
我看了看那那碗湯,並沒有伸手去接,孟婆也不意外,側手將碗放到了橋欄上。
走下奈何橋頭,我就看到素白一身的忘川立在火紅嬌豔的彼岸花海中,他微垂着首,蹙着眉頭,像在極力想些什麼。我走近,在他身側站定,順着他的目光朝下看去,見到他正盯着手中的縷空香球出神。
“叮……”忘川手中的香球掉落,滾到我的腳邊,就如當初在三生石畔時一樣。
我彎腰去撿那香球,在伸手之際突然腰間一痛,隨後便是徹骨的難受。我低頭,見到有一隻彼岸花骨正自腰腹穿出,沒有血,只是森森的白骨。
忘川的聲音自背後傳來,冰冷而漠然,絲毫再沒有之前的溫柔。
“施魂香可以讓心存癡念的魂魄記起從前,放下執念轉入輪迴,但卻需一記魂魄做爲香引,這裡只有你我,若不殺你入香,我便要如你一般生生世世,不明不白地守在這裡。”
“忘川,你是何時知道這些的。”我背對着他,淡淡地問。
“在我見你時便知,我還知若我不先下手,你早晚也會殺了我入香成全你自己。因爲你與我一樣,不過也是喝了孟婆湯,過了奈何橋卻又不能投往輪迴的魂魄。”
“原來如此,原來你早就知曉這些,只是裝作那般罷了……”我笑了笑,在心底鬆了一口氣,同時也有些自嘲和悲涼,原來一切皆是假的。
“我與你,一切不過是做戲。”終於,忘川說了這句話,直白而坦然。
【我與你,一切不過是做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