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章 大婚驚變(下)卷一完

不知是誰驚叫出聲後,可是那聲音只說了一半,便再也沒了下文,因爲她的脖子早已被宸王的劍給抹了脖子。睍蓴璩曉

亞賽在內室剛走出來,看着眼前的場景便捂着嘴不能說話了,她擡眼,卻正好對上了宸王要殺人的眸子,不禁後退着,“王爺,你這是要做什麼?”

“我做什麼?要你的命!”宸王沒有過多廢話,拖曳着東邪在地上發出一陣刺刺的聲音,那劍鋒摩擦着青石板,迸發出一陣火星。

亞賽繼續後退着,雖然宸王如此待她已經不是第一次,可今日是她們的大婚啊,她不想和他交手,“這親你不成也得成,即便你殺了我,我也還是你宸王府的正妃,君無戲言,這是皇上的賜婚!”

幾乎是怒吼出聲,亞賽忽然一把扯下掛在自己脖子上的吉祥金鎖,狠狠地摔在了地上,只見那象徵着夫妻永結同心的同心鎖,就那麼地被摔成兩半,可憐地躺在地上,亞賽看也沒看地上的東西,又回頭看向梳妝鏡上崗放好的玉如意,抓起超過頭頂就要往下砸。

“王妃,這可使不得啊。使不得啊。”一邊害怕躲閃的春尚宮見亞賽這一舉動,急忙上前抓住她的手臂,苦苦哀求着,亞賽的力氣大,完全不顧春尚宮的阻攔,一把將她甩開,玉如意就那麼被狠狠地砸在地上,碎片飛濺滿地,有幾片飛到宸王的衣裙上,將他的錦袍劃破。

“若你不想與我成親,那便不要成算了!看這天下人會這麼說你宸王,你以爲我們雅圖的女子都那麼懦弱?高允,這是你逼我的!”亞賽直呼着宸王的名諱,作勢又要摔東西。

“既然大家都這麼不想成這個親,那便散了。”宸王冷聲一笑,餘光瞥視了眼裙角上被劃開的口子,拖着東邪就要轉身出門。

“你!高允,你給我回來!”亞賽在後面苦苦叫個不停,可宸王哪裡理會她,徑直便朝着院子走去。

只是他還未出院落,迎面風風火火便走來一羣人,浮音攙扶着太后而來,而太后的臉色慘白,她看了眼拖着劍似要殺人的人,怒吼着,“你這是要做什麼?你這是想做什麼?你知道自己在哪裡?你居然要在母后的寢宮裡殺人?你的心裡到底還有沒有母后?”

太后迎面便是一連串的問題,而後甩開浮音的手,掩面便哭了起來,“哀家是造了什麼孽,怎麼會生出你這個不孝子!”

見太后哭號,許多人上前來安慰,春尚宮和亞賽也紛紛從屋子裡出來,浮音站到一邊,冷冷地旁觀一切,心裡卻黯然一笑。

宸王斜視了眼冷漠的浮音,心痛地更加厲害,他忽然將東邪收起,沉靜道,“母后,這親兒子不能成,兒子情願一生孤老。”

“混賬,你這個混賬,要是今日你不好好地成這個親,哀家就死在你面前,反正你的心裡也沒有哀家。”太后說畢便衝開衆人,猛地朝遊廊的石柱衝去,不過前面早有宮女上前阻攔。

宸王心知肚明這不過是太后的一哭二鬧三上吊,但因爲他太過孝順,只能聲音軟了下來,“母后,這親兒子不想成,何況,三王回朝期限已滿,兒子也該回封地去了。”

“什麼?”原本還哭鬧的太后,聽到宸王的話後,立即驚恐擡頭,然後用不可置信的眼眸看向他,她的兒子一直都是她的驕傲,可是爲何三年不見,他的兒子竟然變得如此懦弱無能了,就爲了一個女子,就要放棄原本本該屬於他的大好江山?

不!她絕對不允許!

太后鳳眼一凌,立即看向了幹站在一邊的浮音,忽然眼裡充滿了怒意,“你們先退下,哀家有話想和宸王單獨談談。”

“是。”衆人聞聲都退下,遊廊瞬間空蕩蕩地只剩二人,宸王別開頭去,大抵知道太后接下去要說些什麼。

“阿允,你若是真的那麼喜歡芊芊,哀家不反對,哀家錯了,錯的太離譜了,哀家一直以爲,只是一隻阻攔你們,便可讓你們分離,卻不想,這種阻攔卻反倒讓你們彼此更加思念。兒子,你聽着,今日是咱們的大日子,過去的部屬不能功虧一簣,禍福就在今朝,若你真的不喜歡亞賽,等十萬精兵闖入皇城時,等這大雲的天下都是你的時,你害怕得不到芊芊麼?你只有坐上這九五之尊的寶座,才能讓芊芊幸福,不然,她不會跟你走的!”

太后前面的話帶着幾分討好,可到了後面,卻變得幾分威脅,她看了眼矗立在原處不動的人,拂袖而去,“離大婚還有好些時辰,你好好地想,哀家既然能輔芊芊上位,也能讓她立刻死無全屍,若你還想看着她好好的,若你還想和她白頭到老,那就好好地給哀家想清楚!”

說畢,太后便消失在院落裡,呵,幸好這個沈芊君是假的,無論如何,主動權都要掌控在自己手裡。

慈寧宮的暖閣

太后威嚴地坐在鳳榻上,冷眯着眼睛看着底下跪着的人,忽然沉聲,“春尚宮,給哀家好好教訓教訓她!”

她看着地上跪着的浮音,心中怒火沖天,聽宮女說,阿允就是與浮音說了一番話後才發瘋的,究竟這賤人跟阿允說了什麼!

春尚宮漫步走到浮音面前,看着她手微微在半空顫抖,卻始終不敢擡起來,“老祖宗…”。

“恩?哀家說過多少次,做哀家的棋子,就要乖乖聽話,哀家不喜歡太過擅作主張的棋子,哀家要你親自掌摑,越重越好!”

“是。”春尚宮眉頭深擰着,知道若不按照太后的話去做,結果更慘,她望了眼地上跪着的人,雖然心裡很心疼,但還是狠狠一巴掌甩過去,啪的一聲,幾乎響徹整個慈寧宮,春尚宮擡起自己也打紅的手,輕聲問着,“老祖宗,求你饒了浮音這一回吧。”

“聲音太小,你何時打到哀家聽見了,哀家就饒過她!”太后的聲音如鬼魅傳來,斜視了眼地上滿眼不服的人。

春尚宮支支吾吾稱是,又舉起手,這一次,幾乎是使出了十二分的力氣,一把將浮音甩開了幾米。

浮音捂着被打腫的臉,一聲不吭,可是那空洞的眼眸裡卻填滿了恨意,她死咬着脣畔,又重新擡頭。

太后見她依舊如此態度,心中氣悶越發不得排解,聲音變得更加陰狠,“繼續打,打到哀家滿意爲止!劉尚宮,韓尚宮,你們也去幫忙!”

“是!”在旁邊伺候的兩個老宮女,如得了金銀財寶般,忽然兩眼放光,露出一排獠牙,她們紮起袖子便一齊,狠狠地甩向浮音。

浮音這次直接被打到吐血,而春尚宮再也看不下去了,跪在地上不斷地磕頭求饒,“老祖宗,音兒真的知錯了,她對您真的是忠心耿耿的啊。”

“忠心?她就是心太多,禍端才這麼多,好,既然你們要表現忠心,那便將這個下到皇帝的茶碗裡去,哀家要萬無一失,至於怎麼做,不用哀家教了吧?”

太后犀利地狠瞪眼,看也不看被打到吐血的人,轉身拂袖而去。

春尚宮哭哭啼啼着,一邊擦着眼淚一邊去攙扶浮音,在她耳邊輕聲道,“娘知道你對皇上有意,可太后要想做的事,沒人敢阻止,也沒人能夠阻止,她的狠心你也看到了,對自己的兒子,她都能如此,何況我們是與她根本不相干的兩人,音兒,聽孃的,咱們這麼做了,好歹太后會念在母子情分上,將皇上囚禁起來,若咱們不這麼做,萬一皇上與太后起了衝突,那太后便不會再顧念母子情分了,到時候,皇上就是一個死,你可知道,趙夫人已被太后囚禁作爲要挾丞相的籌碼,那德山的十萬精兵不時便會入宮,咱們別無選擇了,你懂嗎?”

浮音的雙肩被春尚宮拼命地搖動着,她的雙眸暗淡無光,“不,我情願和皇上一起死!”

“你聽孃的,娘不會讓你們死的。”春尚宮忽然湊到浮音的耳邊說了幾句,原本還萬念俱灰的人,卻忽然睜大了眼睛,“你說的是真的?”

“娘何時騙過你?到時候,咱們三人隱居田園,過咱們想過的生活。”

“恩。”浮音重重地點頭,忽然帶血的脣微微上揚。

“皇上,不好了,不好了,坤極宮那邊出事了,聽說皇后娘娘忽然被太后帶到了慈寧宮,聽說被責罰還囚禁了……”,高冉昊正在養心殿偏殿換衣,距離宸王大婚的吉時已近,他本打算前往慈寧宮的,可一聽到這消息,他立即甩開正在幫他穿衣的太監,大步朝門外而去。

楊明安拿着冠帽方走近,便又急匆匆地跟了出去。

禮樂聲忽然響起,九曲迴廊上,一襲明黃色的男人正疾步朝慈寧宮走去,他連御攆都來不及叫。

一聲禮樂過後便是禮花升空,原本晴空之上,只能零星地看到幾點火花,而此時,慈寧宮朱門大開,花轎儀仗隊緩緩出來。

此時是花轎和陪嫁的宮人出宮的時刻,而太后的計劃便是在此空蕩引精兵入宮。

高冉昊此刻心亂如麻,早已忘了太后的狼子野心和之前對浮音的猜忌,當他聽到太后將皇后囚禁這幾個字後,他的心猛然一顫。

“皇上,您等等啊,這這…”,如今錦護衛不在,柳將軍又去了宮外辦差,楊明安在身後擔憂叫着,迅速回身衝着身後的小太監吩咐,“那些暗衛都死去哪裡了,快將他們尋來!”

“是。”小太監擦着汗急忙應聲回去。

只是他們都不知道,那十幾名暗衛,早就被太后派人處理迷暈在了慈寧宮密室。

當高冉昊急匆匆趕往慈寧宮的時候,花轎已走到了金水橋。

當他擡頭看着那緊閉的宮門時,立即蹙緊了眉頭,長長的宮道,沒有任何巡視的禁衛軍,就連守衛的太監和宮女都沒有。

楊明安擦着額頭上的汗進來,聲音跟着喘息,“皇上,一切還是等花轎出了宮門再說吧,恐妨有詐啊。”

他來不及勸阻,高冉昊已揮開身上的袍子,擡腳朝着那緊閉的宮門而去,“來不及了,太后的脾氣朕最清楚,君兒不能有事!”

說畢,他便一腳踹向了那宮門,宮門立刻打開,分向兩邊,空蕩蕩的院子,竟然沒有一個人。

院子的樹枝上,都掛滿了大紅燈籠和紅辣椒,遊廊上也裝點地喜慶,地上的火盆還未完全熄滅,零星地飛出一片片白灰,高冉昊明顯身子一僵,烏色的同靴踩在那灰燼上,耳朵不禁豎了起來。

“唔…唔,昊救命,救命…”。

不知從何方傳來一陣求救聲,那聲音似乎很艱難,支支吾吾地,明顯帶着顫音。

高冉昊定在院子裡,看着到處都緊閉的房門,深知,有詐!

“皇上,現在回去還來得及啊。”只要他們此時立刻發出信號,千乘太子埋伏在皇宮四周的兵馬便會一起衝入皇宮。

高冉昊擡手止步,雙眸凝神,“若朕半盞茶的功夫還未出來,就將紅色信號發出。並迅速通知劉大人,將京城五門封鎖。若朕確實是出不來了,便將朕藏在房樑上的好酒取下。並將它交給千乘太子,就說朕很感激他。”

前面一句話楊明安還能聽懂意思,可是後面一句…,他顧不得仔細去揣摩,立即‘唉’了一聲,然後轉身往院落外逃命而去。

高冉昊冷眯着眼,重新打量了四周,然後雙手一用力,用內力將宮門重新關上,他循聲而去,在一間房門口停住。

同靴抵住門檻,他緩緩推門,看着門縫裡隱約可見的幾雙靴子,捏緊了拳頭。

“昊…救我…”。

方纔那陣救命聲又傳來,不過這次卻特別地清晰,他知道,人就在這間屋子裡。

大手按住門,他深呼了一口氣,衝了進去。

剛走進屋子,他還沒來得及出手,脖子上已架滿了刀子,而不遠處的對面,浮音正被綁在一個十字架上,嘴上被塞了布團,她用類似於驚恐的眼睛看向來人,猛地搖了搖頭。

“沒想到皇兒爲了沈芊君果真什麼都肯做。”屏風後,忽然走出一人,她冷笑着,悠悠開口。

高冉昊臉上滿是從容,他用極盡淡然的笑望着眼前鳳冠霞帔的女人,他的母親,盈盈一笑,“這是當然,朕和母后唯一不同之處便是,朕有心,而你根本沒有。”

“呵呵,是麼?皇兒不愧是哀家一手帶大的,連哀家這最大的特徵都瞭如指掌,可是怎麼辦呢?哀家其實當年就選錯了,不該讓你繼位,不如現在你就好好退位,把屬於阿允的東西,還給他吧?”太后像是在說着無關緊要的事,又像是在買菜一般討價還價,眼裡含笑,卻是冷地人全身發顫。

她將皇位當做交易,而她對小兒子的偏愛已令人髮指!

高冉昊臉上的笑意不減,可是忽然,他眼珠子一動,優雅轉身,兩手同時出擊,便將身邊夾着刀子的侍衛給掐斷了脖子。

看着好幾個侍衛紛紛倒下死在地上,太后的臉上竟然未露出半點恐慌,“想不到這幾年,皇兒的身體不僅越發好了,連武功也越發長進了。”

“都是託母后的福。”高燃奧也不謙讓,看也沒看地上的人,卻很好地擡步,從屍、體上跨了過去,走到一片乾淨的地方,他從小就有潔癖,更是不許身上沾染一點骯髒的東西,可是此刻,他的眼裡只有那個被綁着的人。

“皇兒,哀家勸你還是束手就擒吧,你的大舅舅已去丞相府拜訪,想必那兩塊虎符已經合併了吧,帶鐘聲一響,十萬精兵便會聽哀家號令,哀家便以清君側,除妖后爲名義,引那十萬精兵入宮,你說這主意如何?”

“好,甚好。”高冉昊眯縫着眼睛淺笑,拍了拍手掌,可是立即,他一個輕功飛步,便要朝浮音而去。

太后立即後退幾步,衝着身後的幾名侍衛大吼一句,“護駕!”

頓時,整座大殿便混亂起來,高冉昊徒手對付一干人,忽然疾步朝着浮音而去,單手解下捆綁在她身上的繩子,幫她把塞在嘴裡的布條抽、出,“沒事吧?”他悠悠地問着,將人護在身後。

“我…沒事。”浮音不可置信地看着這個高大的男人,用身軀爲她擋住風險,他不顧生命而來救她,雖然她知道,他要救的人始終都是沈芊君。

太后滿意地看着眼前男女‘恩愛繾綣’的樣子,忽然朝着身後一名侍衛投去狠戾的眼色,那侍衛會意,立即上前,攤開手便朝着高冉昊丟去一把東西。

只見那白色粉末狀的東西立即如雨一般灑下,幾乎遮擋住人所有的視線,高冉昊揮手用袖子拂開那粉末,精準地朝着侍衛的胸口一掌擊打過去。

那侍衛立即倒在地上吐着鮮血,嘩啦嘩啦幾口,便翻着白眼歪了脖子。

而這邊高冉昊也不太好,他原本還能穩穩站立的,可是在聞了那一陣粉末後,便感覺心口堵塞,立即不暢起來,他緊蹙着眉頭,忽然後退了幾步,而就在此時,忽然從太后的身後,又竄出一名侍衛,他手裡拿着大刀,直直地便朝着高冉昊刺來。

只是大刀猛地頓住,高冉昊伸着手,指頭牢牢夾住薄如蟬翼的刀鋒。一滴鮮血順着他蒼白消瘦的手指流下來,刀鋒卻無法再前進一分。

浮音驚恐地看着這一幕,忽然衝着太后大吼了起來,“太后,你不是說會饒皇上一命的嗎?”她幾乎是嘶吼着,看着一個個殺手幾乎是兇殘無比地朝着她們而來。

“哀家是說過要饒他一命,只可惜,你已經沒了利用價值,哀家,想,你,死。”太后冷冷地說着,忽然退後了一步。

她身邊的春尚宮方要發作,便被一邊的韓尚宮、劉尚宮給打暈。

浮音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忽然不斷地後退,而殺手們一個個而來,將兩人包圍,“皇上,你快走,不要管我!”浮音一把推開擋在她前面的男人,眼眶裡全是熱淚。

高冉昊卻並未吱聲,單手捂着胸口,卻無聲一笑。繼續迎戰了上去。

浮音站在原地不知所措,眼睛跟着高冉昊的打鬥掃來掃去,忽然,她無意間掃到大殿的橫樑上,居然還藏着一個人,而那個人正在拉弓瞄準這邊。

他要射誰?自己?還是皇上?

而那個人爲了瞄準,轉了轉身子,露出了半邊臉,清癯蒼白。

“皇上,有人射箭,小心…”,浮音大叫着,可是她的話還沒說完,絃聲就響了。出乎意料的,那裡射出了兩支箭,一支向着高冉昊,還沒到他身前就被他揮刀打落了,而另一支卻是筆直地朝着浮音的胸前射去。

浮音‘啊’的一聲閉上眼睛,忽然有種悲哀的感覺,她就要死了嗎?鋼箭射入胸膛的那個瞬間,她沒有感覺到疼,只是覺得有股細微的涼意從那裡透了出來,然後心房裡好像有個什麼東西“啪嗒”一聲斷了,呼吸變得艱難起來。

浮音的聲音忽然被掐斷了,瘦小的身子被羽箭衝擊着直向後跌去。

“哐當”一聲,高冉昊拋下手中的兵器,轉身跑了過去,他幾乎把畢生的功力發揮到了極致,丈餘的距離倏忽即到,趕在她跌倒在地之前托住了她的身子:“皇后!”

高冉昊緊緊地抓着浮音的身子,幾乎是用盡了全力,他抱着她,卻完全忘記了自己身後空空的防線。

也許是本能第一反應,連自己的生命都會不顧,也許他根本來不及顧及自己。

而浮音只是受了一點小傷,那箭並沒有插地太深。

忽然,她驚恐地大叫起來,這一次,比方纔的那次更爲慘烈,她想要去推男人,用自己的身軀阻擋,卻無濟於事。

血呲的一聲飛濺而來,就像是被什麼東西打開濺出的水花,血點在浮音妖嬈的衣服胸前綻放,浮音睜大眼睛看着身子猛然前傾的男人,一把大刀穿過他的胸膛刺了出來,露出那冰涼帶血的劍鋒。

劍鋒上的血還在滴着,而他已痛苦地呼了一口氣,似乎在用最後的生命,想要說些什麼。

“原來沈芊君的這招真的挺管用,一箭雙鵰,她曾經用來試探過你們兩兄弟,哀家覺得相當高明,卻不想,你居然一點戒心都沒有,如此便上當了?哈哈,哈哈哈……”,太后仰頭大笑着,可是在看到高冉昊撲通跪倒在地,大刀穿通胸膛的時候,她竟瘋癲般大笑起來,那笑比哭還難看,她,終究還是狠心地親手殺死了他,二十幾年的母子情,斷了!

“皇上,皇上,你怎麼了,來人啊,傳太醫啊!”浮音忽然失去了理智,抱着高冉昊便送入了懷中,她抱着他的臉,託着他還在不斷吐血的腮幫子,可是他的血似乎吐不完,一口接着一口,將她的衣襟染溼。

浮音伸出手託着他口中吐出來的血,回頭哀嚎地看向太后,“太后,求求你,求求你救救皇上吧,他,他快不行了。”

太后似乎像沒聽到浮音的哭訴般,只在一邊繼續笑着,“呵呵,哀家終於親手殺死了自己的兒子,好啊,真好…”。

“朕想…最後…問你一…句話”,幾乎是一字一句說着,高冉昊躺在浮音的懷裡,忽然又吐了一口鮮血。

“皇上,你說,你說,臣妾聽着,臣妾好好地聽着呢。”浮音泣不成聲,手顫抖着,看着掌心處溢出來的鮮血,眼淚吧嗒吧嗒流下。

“其實,朕已經發現…你不是…君兒了,朕就要死了,能告訴朕,君兒她,還活着嗎?”

看着躺在自己懷中的男子,幾乎是用盡生命在說話,他努力地睜着雙眼,想要在自己生命殆盡的最後一刻,得到消息。

浮音呆怔着,眼淚已苦幹,可是看着男人即將要閉眼,她猛然脫口而出,“她很好。”

“好”,高冉昊閉上的雙眼又微微睜開,他的臉上浮現出一絲會心的笑意,心裡還有好多話想問,可是卻已無能爲力,他想說,君兒,此生朕對不能遵守承諾,隨你白頭偕老,對不起。君兒,朕無能爲力,說好一世護你,卻要先你而去,讓你一世孤獨,對不起。君兒,讓你涉嫌,朕卻後知後覺,未能死前見你最後一面,對不起……,他淡淡笑着,揚起嘴角,似乎看到了幾年前他們的美好畫面。

青色少年手執寶劍與一位黃衣少女在鑑湖水邊嬉戲。

君兒,朕真的好想你,可是朕,已經沒有能力再去照顧你。

……

幾個時辰後

千乘太子的大軍帶着他的兵馬和德山的十萬精兵衝入了皇宮,趙國舅本是帶着太后懿旨和半塊虎符去丞相府逼迫沈相就範的,卻不想當即被千乘太子抓住,並砍了腦袋,奪走了那一半虎符,千乘太子隨即亮出自己的身份,沈相知大勢已去,遂將另半塊虎符交給了他。

當千乘太子氣勢洶洶地趕往養心殿時,楊明安已哭哭啼啼地跪在了門外,“你家皇上呢?”千乘晏凝眉問着,已不似之前的玩世不恭,整個人被一層肅殺之氣籠罩。

“皇上在慈寧宮中,大火,好大的火,整座宮殿都已燒燬了…”。

“什麼?”未等楊明安哭號完,千乘晏已快步轉身,“還不快些在前面帶路,帶本太子去慈寧宮!”

熊熊的大火如洪水般吞沒整座宮殿,將半邊天染地通紅。寢殿前面,內監和侍衛來來往往打水滅火,可無奈風威火猛,潑水成煙,那火舌吐出一丈多遠,舔住就着,烤也難耐,誰敢靠前?那滿園柴垛化作火的巨龍,瘋狂舞蹈,隨着風勢旋轉方向,很快連成一片火海。丈餘長的火舌舔在附近的房檐上,又接着燃燒起來,只聽得屋瓦激烈地爆炸,瓦片急雨冰雹般地滿天紛飛,頃刻間砸傷了外面滅火的十幾個人。一片爆響,一片慘號,人們滾滾爬爬逃離火場,再也不敢靠近。

千乘晏看着這眼前的大火,命人將棉被浸溼,然後便衝着大火裡而去。

也不知道多久,當千乘晏抱着一個被燒得烏黑的人出來時,天已朦朦朧朧,一陣天雷,大家總算舒了一口氣,看着雨噼裡啪啦下了起來,不多時,大火便被熄滅,衆人望了眼被燒出一個個大窟窿的房子,忽然臉色都變得灰暗起來。

直到有幾人將太后擡出時,千乘晏才冷聲,“傳太醫,救人!皇帝呢!”

“屬下該死,屬下該死,裡面的屍體太多,已經分不清哪個是雲皇了…”。

就在千乘晏的屬下剛說完時,忽然,從燒焦的屋子裡又跑出好幾人,“找到了,找到了,雲皇和雲後的…,雲皇、雲後,薨了…”。

千乘晏的侍衛話音剛落,雲宮的一干內監便齊刷刷地跪下,哭號了起來,“皇上…皇上…,皇后娘娘…”。

一聲聲哭號聲響徹整座宮殿,無人知道究竟爲何會有這場大火,更無人得知,爲何皇帝皇后會雙雙被燒死在慈寧宮,此時皇城的鐘鼓聲再次響起,千乘晏深深閉上了眼睛,知道,宸王和宸王妃的吉時,到了…

“命人吩咐下去,舉國發喪…”,千乘晏緩步走到被燒焦的屍身前面,看着那一身金燦燦的龍袍,即使是如此大火卻也沒有被燒燬,可是主人的屍身卻已燒得面目全非,他深深地閉上了眼睛,視線落在一邊鳳冠霞帔大體完好的女人身上,朝着身後的人招了招手,“將雲皇雲後合葬吧,此事都交給你們丞相處理吧。”

千乘晏深深閉上的眼睛微微張開,眼角竟有一行清淚,耗子,你不是雖刀槍雨林不懼的嗎?怎麼會這麼輕易就死了?耗子,你起來啊,咱們兄弟還沒好好地玩個夠打個夠呢,耗子,耗子!

心中一聲聲地吶喊,卻最終變成了無聲的迴盪,也不知道過了多久,感覺身邊的人陸陸續續都散開,千乘晏才恍然,發現自己已在這雨中站了許久。

“太子殿下,皇上臨走前,老奴曾勸阻過,可是…,老奴實在無能,老奴罪該萬死,老奴只說完最後一句,便立即隨了皇上而去,皇上臨走前曾對老奴說,謝謝太子您,他說御書房的房樑上有他陳釀的好酒,要送於太子。”

在房樑上釀酒?千乘晏睜開那幽深的雙眸,忽然像想到什麼般,快速轉身,朝着養心殿的方向而去。

楊明安遠遠地看着千乘晏離去的背影,用袖子抹了抹眼淚,“千乘太子,你終究是來得太晚了,皇上,老奴這就去九泉下繼續伺候你!”

說畢,楊明安忽然一笑,然後看着離自己不遠處的一個巨大水缸,他加足了腳上的力氣,然後腿一用力,狠狠地便朝着那水缸衝去,只聽見哐噹一聲,接着,楊明安便重重地倒在了雨水中,鮮血立即像滲水的河流般染紅了他的全身,他疼在雨中微微張嘴,用近乎沙啞的聲音笑道,“萬歲爺,等着老奴…”。

“啊,不好了,不好了,楊公公自盡了…”。

雨中,傳來宮女驚慌的喊叫聲,在這個蒼涼的雨夜顯得尤爲空曠,一場大火,一場驚變,也算是成全了一代忠奴,載入史冊。

千乘晏急匆匆趕往養心殿便吩咐人登樑上瓦,他焦急地在大殿中來回踱步,直到上頭有人傳來驚聲,“太子殿下,找到了,是一個紅木盒子。”

“快些拿下來!”千乘晏立即出聲吼道,接過那紅木盒子旋即打開,裡面竟然是一份聖旨和一封信。

信上的署名是千乘太子親啓,他苦澀地搖搖頭,抱怨這這隻死耗子何時跟自己這麼客氣了,匆忙撕開信封,看着上面雋秀的字體。

“晏子,當你看到這封信的時候,意味這我已不在了,或是出了什麼不測。其實我這條命早在三年前就該沒了,前些日子我的寒毒復發,師父告訴我回天乏術,我便做好了未來的一切打算,萬一我走了,君兒該怎麼辦?還有她腹中的孩子,其實我一直知道她不喜宮中爾虞我詐的生活,若可以,請你幫我照顧好她,我知道,無論我有多愛她,都再也沒有能力了…,遺詔中皇位傳於齊王,也許他能幫我守着父皇的這份江山,也希望南越與我大雲,百年修好,他日你若爲皇,若敢侵我大雲半分土地,我便咒你不得好死…”。

千乘晏笑着,眼淚卻吧嗒落下,在那雋秀的自己上劃開,死耗子,你把我當你隨從啊,求本太子的時候,不知道卑微一點啊。你要死就死地乾脆些,幹嘛拖家帶口地都吩咐給我?你父皇的江山和你有什麼關係,要不是爲了你父皇的江山,你至於到今日嗎?

“來人啊,傳楊明安!”

“太子殿下,楊公公,已殉主了…”。

幽玄的聲音傳來,千乘晏擺了擺手,呵,忠臣難敵忠奴,“厚葬了吧,去把叫浣碧的宮女帶來。”

千乘晏看着空蕩蕩的御書房,依稀還記得那日高冉昊和他說話的樣子,他緩緩走上玉階,撫摸上那冰涼的金龍寶座,忽然又回味起那封信的內容,讓他好生照顧沈芊君?

那慈寧宮被燒死的那個皇后,真的是假的?

想到這,千乘晏忽然變得緊張起來,他忙又喚了內監進來,“去,去尋一尋趙夫人在何處!”

“是!”

就在千乘晏在大殿裡焦急踱步的時候,被吩咐出去的內監相繼回來,只是他們臉上的神色都不是很好。

“怎麼了,一個個都吃了屎?”

“回稟太子,叫扇碧的宮女已經找不到了,怕是也死在了那場大火中吧,而趙夫人,她,她…”。

“她怎麼了?”看着內監吞吞吐吐的回答,千乘晏暴躁地跳起,幾乎就要破口大罵人。

“在慈寧宮的地下密室發現了趙夫人的屍、體…”。

“什麼!”千乘晏原本焦急的臉,頓時陰沉下來。

……

柳劍南的飛鴿傳書來得有些晚,幾乎是和他八百里加急趕回京城同時抵達,當他一身孝服風塵僕僕而來時,那雙眼睛早已因幾日不眠不休而通紅,當他兩眼無神地站在千乘晏面前時,只顫巍巍地從懷中掏出一張泛黃的信紙,遞給他,“皇后娘娘還活着,北鮮太子將娘娘擄走,可惜,末將跟丟了人,還負傷而歸。”

柳劍南後面說什麼,千乘晏已沒細聽了,他抓着那張紙,顫抖着,忽然哈哈大笑了起來,“耗子,你聽到沒,你那個沒良心的女人她沒死,她真的沒死,你放心,我一定會幫你把她找回來,這大雲的皇帝,只能由你女人的孩子來當!”

言畢,他將那紙送到青煙嫋嫋的香爐邊,看着它慢慢被化爲灰燼。

幾日前在花鼓鎮,柳劍南派人圍剿沈芊君等人,不過這次,並不是要殺人,而是要將人帶走。錦瀾和慕容澈與之殊死抵抗,將柳劍南的手下都殺死,柳劍南也受傷,可意外地是,這之後,柳劍南便再也沒了消息。

沈芊君醒來的時候,窗外的天色有些昏沉,分不清是早上還是晚上,外面的人聲很吵,各種小商小販的吆喝混在一起。

她搖搖腦袋坐起來,摸着自己暈乎乎的腦袋,鼻子裡充斥着一股沁人鼻息的藥味,味道很苦,很澀。

當她扶着沉重的頭坐起來時,錦瀾、慕容澈和小扇都正趴在不遠處的桌子上小憩,沈芊君動了動四肢,沒什麼不適,就走下牀默默地起身。

似乎是她的動靜驚擾到了淺睡的人,錦瀾立即艱難地擡頭,他的臉色蒼白得嚇人,薄脣上一點血色都沒有,像是受了重傷的樣子。

他撫着胸口站起來,白衣上都是零星的血點和褶皺,他似乎已經不再在意這些小節,溫柔出聲,“你感覺怎麼樣了?在馬車裡你忽然暈厥,把我們都嚇死了。”

沈芊君低頭,卻被錦瀾重新按回了牀上,“有身孕了怎麼也不吱一聲,你這樣,萬一出事了,大人和孩子都會有危險!”

似乎是責備,可是那語氣裡,更多的是關心。

沈芊君有些不好意思,想伸手拉上他道歉,可是當她手觸碰到他衣衫上未乾的血跡時,立即蹙眉起來,“你怎麼了,受傷了?”

“沒事,只是小傷。”錦瀾緊緊地握着沈芊君的手,那雙眼睛卻空洞地有些嚇人,趴在桌子上睡覺的慕容澈和小扇也被兩人的對話驚醒,小扇立即起身跑到沈芊君身邊,跪爬在她膝蓋上,抱着她便痛哭了起來。

沈芊君身子一顫,以爲小扇是擔心她腹中的孩子,於是出聲安慰,“小扇不哭,姐姐這不是沒事嗎?”

“嗚嗚…嗚嗚。”誰知道小扇的哭聲越發地大,她剛想要出聲,便被身後的慕容澈一把拽起,“芊君已經說了沒事了,你還哭哭啼啼作甚。”

一向嬉笑的男人,第一次顯得不安和焦躁,並且衝着小扇發脾氣,沈芊君明顯感覺到了什麼異樣,忽然抓緊了小扇的手,“不哭不哭,到底怎麼了?”

“沒…沒事”,小扇吞吞吐吐着,忙擦了擦臉上的淚,“姐姐,你餓了吧?想吃些什麼?我這就去跟店家說。”

“我還不太餓,不過這屋子裡的藥味聞着噁心,你去開一開窗子吧。”

沈芊君捂着胸口,的確,這幾日雖然害喜沒那麼厲害了,但卻時常感覺胃裡不舒服。

“唉。”小扇輕輕地應着,忽然看了眼錦瀾,但還是慢吞吞地走到窗子邊,將窗戶打開。

窗外的大街上,無論酒肆客棧還是商鋪民居,門楹上全都掛滿了白布。人們穿梭往來,還像往常一樣熱鬧,但是人人頭頂都圍着白布。

小扇看着外面,無聲地又抽泣了起來,這是國喪,皇帝駕崩了。可是軒哥哥和澈哥哥都不讓她跟姐姐說,她的夫君死了,可是姐姐她卻什麼都不知道。

她好想哭,她好想告訴沈芊君實情,可是…

“你身子剛好些,就不要吹風了,還是把窗子關上吧,我們加快了速度,明日便可以趕到南海了,你的眼睛很快就可以好了。”錦瀾輕聲寬慰着沈芊君,朝着小扇遞去了眼神,他生怕外面傳來什麼哭聲或鬧聲,讓她知道一切。

小扇擦着淚,忙又把窗子關上。

夜深得很快,可不知道爲什麼,這一晚,沈芊君覺得自己很難入眠,當她睜開眼睛便是一片灰暗,可是卻好像看到了娘、扇碧還有昊一般,他們一個個被砍了頭,那頭顱上都帶着血…

“啊!”她驚坐起,忙擦了擦汗,幸好小扇還沒被自己吵醒,她睜着眼睛,卻發現好一陣子都睡不着覺,直到忽然,外面傳來了一陣哀怨的打更聲,哐哐哐,先帝大行,悼。

哐哐哐,接着又是幾聲。

原本還窩在牀上的人,立即彈跳了起來,“小扇,小扇,醒醒!醒醒!”

她狂吼着,忽然發瘋般掙扎着,跌坐到了地上,額頭撞在地上發出砰地一聲。

“啊,姐姐,你怎麼了?”小扇被這一驚呼聲喊醒,急忙跑下牀去,點燃燭臺上的蠟燭,跑過去攙扶地上的人。

“小扇,你和我說實話,白天你爲何哭?”沈芊君緊緊地抓着小扇的胳膊,故作平靜,方纔定是她耳背,聽錯了,昊好好的,怎麼會死?先帝大行,到底說地是哪個先帝!

“恩?你回答啊?”聲音迴轉了幾聲,沈芊君的手已開始發抖,因爲她已經感覺到了小扇顫巍巍的哭泣聲。

“姐姐對不起,真的對不起,我不能說,真的不能說。”說畢,小扇便抱住沈芊君嚎啕大哭了起來。

沈芊君忽然一把推開抱着自己的人,跌跌撞撞起身,往外面奔去,“我要離開這,我要去找昊。”

“姐姐,你不要這樣,雲皇已經駕崩了…”。

似乎是等待小扇的回答,卻又極其害怕一般,當這句話真的在耳邊縈繞時,沈芊君卻完全招架不住,頓時瘋狂地往外撞去,她磕碰在桌角上,撞地生疼,燭臺被她打翻,蠟燭落在桌子上,燭淚沿着桌子流了一地,她光潔的腳丫子完全湮沒在燭淚中。

“姐姐,你這樣很痛的,姐姐,不要這樣,我求你了。”忽然,小扇緊緊地從後面抱住了沈芊君,而此時,她才愣在原地,嚎啕大哭了起來。

五日後

南海神醫果然是醫術高明,當幾人與神醫惜別時,沈芊君的雙眼已一片清明,她擡手看着自己的五指,很清晰很清晰,只是她嘴角雖然帶笑,卻已不似之前的清澈,而是暗藏着深深的城府。

她可以看見了,可是當她悔悟一切時,已經太晚,許多人,已經離她而去。在這五天,她先後接受了夫君死,娘死,最好的姐妹死去的消息。

當她知道,在這個世界上她又將成爲孤獨一人時,顯得相當平靜。

她是相國千金,有着與生俱來的好家底,好身份,她原本以爲,穿越而來可以高枕無憂地享福,她甚至不屑得到他的寵愛,曾經,她一直恨他,恨他將自己招入宮中,毀掉了她的自由。原本,她以爲自己是更愛自由的,直到一切傷痛來臨時,爲時已晚。

把玩着手中的扳指,這是象徵皇后身份的玉扳指,雖然她將身上的所有豪華裝飾都卸掉了,卻惟獨沒有把她卸掉,而直到現在,她才恍然,原來不知在何時,她已經默認了皇后這個身份,願意成爲他的妻…

“姐姐,現在你的眼睛好了,咱們可以去好多好多的地方了,你最想去哪裡?咱們把以前不開心的事都忘掉吧,重新開始。”

清澈的小溪邊,沈芊君對着清澈的河水,一遍遍打量着自己,容顏依舊貌美如花,那雙眼睛,甚至比以前還明亮了更多,只是,她臉上的純真,早已沒了,而且更爲重要的一點,她發現自己,不會笑了。

錦瀾和慕容澈遠遠地站在後面的山坡上,慕容澈擔憂出聲,“你現在打算怎麼辦?”

“她不會跟我走,我知道,我想回去勸說父汗,與大雲休兵,其實互通商貿,休養生息纔是富國強兵的好辦法,生靈塗炭只會讓百姓流離失所,那個女子不是在家中日日盼望夫君歸來?當她們知道自己夫君戰死沙場,心情又何嘗不是和她現在這樣?”

錦瀾悠悠出聲,可是眼裡卻盈出了一滴淚,一貫無情的男人,因爲這個女人,不僅學會了笑,還學會了哭。

慕容澈良久沒有出聲,直到看到沈芊君轉身後,才道,“恩,大哥支持你,走吧,該去和她好好告別了,不過你可以試着挽留她,說你願意拋下太子之位隨她一起放歌天涯。”

錦瀾回頭,苦澀一笑,“我願意爲她犧牲任何,但她不見得會領情。”

沈芊君洗乾淨了臉便緩緩朝着兩人走來,垂眸看着腳尖了片刻,方要開口,“我…”。

“我…”,幾乎是異口同聲,錦瀾也開口,卻顯得十分尷尬,“你不會恨我吧?”

“恨你什麼?”沈芊君擡眸,用深邃不可見內心的眼神看向他。

一日,真的可以改變一個人,從頭到尾,現在的她,滿腹惆悵。

“畢竟我間接上參與了雲宮的宮變,而且,我不該把你帶出來。”

“若不是你救我,我怕早死了,又怎能留着這條命捲土重來,若不是你,我早瞎成廢人,更無資本去籌謀復仇,如此說來,我當感謝你的。”沈芊君的話涼薄,帶着深深的距離感。

錦瀾揚脣一笑,知道已無力迴天,直到沈芊君轉身要超馬車走去時,他才忽然大吼道,“芊君,若我願意爲你放棄一切,你願意跟我走嗎?忘記過往所有的不開心,重新開始。”

沈芊君止步,久久沒有回身,半晌後,她才緩緩開口,“我不配,也不能,更不願。”

“那讓我將你送到雲都吧。”錦瀾苦澀一笑。

“好,多謝。”

馬車上一路無聲,氣氛變得很壓抑,沈芊君靠窗而坐,車掀着馬車簾子,看着外面的景物變化,任由着風灌入眼裡,吹得眼淚流出。

行進了幾日幾夜,馬車終於在雲都都城門口停下了,沈芊君走下馬車,擡頭看了眼高高的城牆,上面還掛着白綾,今日是爲先帝守孝的最後一日,而她,終究還是趕了回來!

手輕柔地拂過微微隆起的小腹,她的眼裡一片黯淡,我回來了,一切還沒結束,趙妔青,你從我身邊奪走的一切,我都要一併討回!

看着沈芊君瘦削的背影獨自進入城內,慕容澈終究是忍不住開口,“真的就這樣放她走了?”

“她心中有恨,而我,終究不是那個能化解她心中仇恨的人,而我所能做的,就是在她需要的時候,不要讓她被仇恨矇蔽,越陷越深。”錦瀾眯起眼睛,深深地陷入了沉思。

“你的金笛真的給了她?那可是可以調動咱們北鮮幾十萬兵馬的東西。”

慕容澈長長深呼了一口氣,卻不再繼續。

錦瀾淡淡一笑,並不解釋,“上馬車吧。”

哐當哐當,馬車朝着相反的方向離去,小扇從馬車內探出頭,朝着外面早已走遠的人大喊着,“姐姐,若你想我們了,記得一定來找我們。”

“恩。”沈芊君輕輕地回答着,卻如鬼魅一般,朝着相府而去。

爹爹,你的好女兒回來了!像你這種無情無義的男人,也該得到一點報應吧!

她捏緊着拳頭,心裡滿是恨意,他身爲丞相,明明可以保護自己的妻子,卻每每視而不見,他身爲人夫,卻厚顏無恥地勾搭弟媳,還生下兩個孽種!呵,外人都以爲她沈芊君是沈家的獨女,可誰又知,她那兩個成日喊着他爹爹爲大伯的妹妹,卻是她滴血骨親的妹妹!

一步步,沈芊君走到她本該以爲是溫暖給她庇護的家,可是那裡,除了娘一生的痛苦和被冷落外,再無其他,蒼白纖細的手重重地敲上了緊閉的朱門,聲音哐當哐當。

許久,門後才傳來開門的聲音,一個小廝探出半個腦袋,帶着慵懶的聲音,“誰啊,不知道丞相府死了夫人在發喪嗎?有事過些天再來可以嗎?”

沈芊君捏緊着拳頭,默不作聲,一個小廝都敢對娘如此不尊敬,可想而知背後是誰不重視的結果,想必丞相府並沒有給娘發喪吧?

“你先看看我是誰?”沈芊君冷幽的聲音傳來,在小廝的天靈蓋上來回縈繞,他定睛一看,突然像見鬼般大叫了起來,“啊,鬼啊!”

喊完,連門都來不及關,便跌跌撞撞地朝着跑去,“老爺,老爺,不好了,皇后娘娘的鬼魂來了…”。

丞相府內的花園裡,沈相在涼亭裡悠閒地喝茶,一名三十左右的女人打着蒲扇正幫他剝着瓜子殼,而沈相的膝下,正有兩位妙齡女子屈膝在他的膝下,幫他捏着腿。

何爲共享天倫?何爲承歡膝下,大概說地就是這副畫面吧,好溫馨,好幸福。沈芊君嘴角微微勾起,跟着方纔被嚇得不輕的小廝一路走着。

“老爺,老爺,不好了,皇后娘娘的鬼魂來了,好嚇人,好嚇人啊。”

“你見鬼了啊,這大白天的,哪裡有鬼啊。”三十歲左右的女人一身耀眼紅妝,她便是沈芊君的嬸嬸,已在沈府住了十幾年,當她穿越而來時,這個女人就在,她懷上一對雙胞胎後,她二叔便暴病而死,從此這母女三人便一直寄居在了他們沈家。

曾經,她覺得這兩個妹妹很可憐,從小喪父,可當有一日她在門外聽到娘和爹的爭吵時,她才知,原來兩個妹妹是嬸嬸珠胎暗結,其實是她爹的孩子!

真好笑,這對淫蕩的男人,這個不要臉的女人,自從她娘被逼走後,她便儼然當家主母了,完全不顧外人怎麼看到她沈家弟媳的身份。

沈芊鳳和沈芊鸞也相繼擡頭,附和着她們的母親梅氏,“是啊,阿福,看來這幾天得打發你去掃掃宗廟了,去去你這一身的怨氣。”

“不是啊,是真的…”,阿福解釋着,聲音不禁跟着哆嗦。

沈芊鳳不再糾結,而是忽然抱住沈相的膝蓋,撒嬌道,“爹爹,鳳兒昨日在沈家莊子看到了一匹新褲料,色澤豔麗,鳳兒好生喜歡,不知道鳳兒能不能…”。

“你喜歡隨意拿就是,反正鋪子都是咱們沈家開的,老爺你說是不是?”梅氏急忙搖着蒲扇,扭着水蛇腰走到沈相身邊,纖手旋即便環上了他的脖子。

這女兒一撒嬌,娘跟着賣騷,沈相不時便老臉一紅,“恩,隨便拿,爹賺錢不就給你們娘三花的嗎?”

呵呵,女兒死了,妻子死了,他這個爲父爲夫的人還可以在這裡左擁右抱?

“爹爹,那若是女兒也想要那些綢緞呢?你給不給?”忽然,沈芊君的聲音如惡靈敢傳來,將正在嬉戲談話的四人驚恐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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