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名的視線落在那夫婦二人手裡,而他的舉動又怎能逃過高允的敏銳觀察。睍蓴璩曉他順着無名的視線看去,眼神落定在男人急速藏進袖子裡的東西,忽然快步過去。
他搶過男人的手,掰開他的手心,抓着那塊玉呆怔地看了許久,那眼眸裡既充滿了欣喜,又充滿了陰寒。
他欣喜地是,也許阿君沒死,他陰寒的是,若是阿君死了,這幫市井百姓又是怎麼得到這東西的?
“此玉你們從何而來?”幾乎是一個字一個字問出,高允的眼眸裡嗜血一般通紅,他抓着男人的手,害他疼地直咬牙。
“這位爺,你別誤會,這玉不是我們偷的,這是一個公子落下的,真的與我們無關啊。”婦人不停地解釋着,眼裡滿是驚恐,她看着眼前的兩人,一看就是非富即貴,他們夫妻惹不起!
高 冷眼看着驚恐的夫婦二人,卻無視他們的恐懼,抓着玉湊到那男人面前,“那位公子?可是昨日雨天你們在此見到過他?”
“是是是,大爺,我們就是昨天傍晚,那公子買了兩個燒餅便下了雨,他走得太急,我們還來不及將這玉還給他。”男人的話還沒說完,高允已激動地手發顫,他嘴巴也跟着哆嗦着,似乎想要說什麼,卻又覺得無從說起。
“無名,你聽到了麼?他們也見到了阿君,是阿君,我沒有眼花。”高允激動地抓着無名的肩頭,用期盼認真地眼神看着他,想要從他那裡得到肯定的回答。
無名也跟着歡喜起來,重重地點頭,他從來沒有看過王爺如此開心過。他從來沒有見過王爺的笑,原來可以這麼地溫潤。
高允看着手裡的玉,就如期盼良人那般,守在了燒餅鋪子前,他本就長得俊俏,此刻臉上隱隱多了一絲笑容,讓他那張峻冷的臉多了幾分柔光。他頎長地身影立在那,一身的便衣紫袍隨風吹起裙角,露出裡面青色的長衫,長衫上隱隱約約繡着一副木槿花案。
無名看地怔神,這還是那個冷麪無情的王爺嗎?
“小姐,我覺得這塊玉還不錯,你說這個配在衣服上是不是很好看”,珠寶鋪子裡,三人正在四處打量,織錦顯得很激動,因爲她從來都沒有看過這麼多寶貝,當她握着一塊玉在手心的時候,忽然衝着身後正在看掛飾的沈芊君道。
沈芊君微微回眸,看了眼織錦手裡的玉,淡淡一笑,“是不錯。”
“哪裡比得過小姐的羊脂白玉”,張媽輕聲道,然後結果織錦手裡的玉去和老闆問價。
“掌櫃的,這個玉怎麼賣?”
“這位夫人,您真是好眼光,這可是北鮮和田的商販運送過來的漢白玉,你看它色澤晶瑩,就如水一般透徹,當地人喊它水白玉,無獨有偶,這可是難得一見的寶貝。”老闆誇誇其談,接過張媽手裡的玉,給她詳細地粉絲紋理。
沈芊君只是搖搖頭,漢白玉通體潔白,可是並不通透,一般用於建築,比如石獅和佛像,這要是做成手鐲色澤還如此光鮮通透的,定是慘雜了其它成分,她也不揭穿,只是繼續看着各種掛飾,但提到她的羊脂白玉,沈芊君還是留了個神,探手到自己的腰際,這羊脂白玉她沒來得及還給阿允,是以就一直隨身保管着。
只是手剛探到腰際的小錦囊袋子時,她整個人都懵了,袋子,是空的!
“唉?小姐,你去哪裡啊?”織錦在後面喚着,裡面和老闆喊價的張媽也忙放下那漢白玉,“不好意思,我們下回再來看。”
“唉?你別走啊,這價錢好商量~”。
玉會去哪裡?沈芊君跑出鋪子,站在石階上彷徨觀望,街道上人流川流不息,來來往往的人有些晃眼,她捂着額頭,看得有些眼花。
“燒餅,賣燒餅”。
對面燒餅鋪子,一對夫妻正在有氣無力地喊着,那婦人顯得很難過,她一擡頭,便正好對上沈芊君,忽然驚喜喊道,“公子,是你?”
“你認識我?”沈芊君緩緩穿過人羣走過去,那婦人立即走出燒餅攤子,激動上前,“公子,你昨日在我們燒餅鋪子買燒餅的時候不慎丟下一塊玉,我們夫妻幫你好好保管了,方纔,有位公子將玉拿走了,他等了你許久又離開了,你別走,等一等他就來。”
沈芊君一聽,身子猛地一顫,然後急忙轉身,她害怕那個拿他玉的人是阿允。
“公子,別走啊,別走,公子,求你行行好,我們撿了你的玉沒有據爲己有,你就看在我們不貪圖小利份上,求你救救我的孩子吧,他得了癆病,本來是可以拿你那塊玉當了還錢的,我們鋪子的生意真的不好,沒有錢給孩子找大夫,可是我們夫妻就那麼一個兒子,他可不能死啊…”,婦人一邊哭訴着,一邊扯着沈芊君的裙子,沈芊君蹙眉,蹲下腰忙攙扶着女人起來。
“大姐,不要這樣,你家孩子得了癆病?”看着婦人哭得兩眼朦朧,沈芊君問着,竟然有一絲躊躇了,雖然眼前只是個陌生人,可是看到這個母親哭得如此悽慘,她竟然不忍心,手摸了摸自己的小腹,終開口,“你孩子在哪,帶我去瞧瞧。”
“唉”,婦人忙應着,也不知道自己爲什麼要應,她的男人也走了出來,臉上滿是感激,“我家內人不懂事,公子,我們不能耽誤你辦事…”。
“沒什麼耽誤不耽誤的,這些天我一直在研究醫書,可能能幫上一些忙”,言畢,她又衝着身後的織錦道,“織錦,你去找個大夫來。”
“大哥,你在這裡等着,待會帶我家丫頭過去,我和我家老僕還有你夫人先去瞧瞧。”沈芊君拉着女人的手,才忽然發現自己現在是男扮女裝,有些窘迫地急忙把手撒開,讓張媽走在了女人的旁邊。
只是幾人還沒離開,一聲喊聲將沈芊君怔在了原地。
“阿君,你還要躲我幾時?”
溫潤悠然的聲音,其中還慘雜着一絲的苦楚,那聲音瑟瑟發抖,帶着顫音,甚至有一絲令人聽到會心痛的感覺。
張媽回頭,楞在了原地,然後看向沈芊君僵直的背不出聲。
沈芊君站定,想要溜走,想要逃,可是下一秒,高允已飛速奔來,從後面將她環抱住,屬於他身上熟悉的木槿香味淡淡地飄來,他的胸膛一如從前那般的厚實,雖然他們早就見過面,可是當高允這樣抱着她的時候,她還是覺得很心痛很心痛。
“公子,你認錯了…”,沈芊君嘴角輕抿,還沒把話說完,身子已被高允掰轉過來。
高允握着手裡的羊脂白玉,舉在沈芊君面前,“這是鐵證,你躲不掉。這次既然我找到了你,我就不會放手!”
“阿允…”沈芊君終於還是抵不過,輕喚出聲。
只是大街上,忽然兩個男人拉拉扯扯,立即引來了衆人的側目,而且這兩個男子都長得很俊俏,大家自然以爲是斷袖,都鄙視地看了一眼便又走開。
“阿君”,似是不相信眼前的景象一般,高允拉起沈芊君的手,大手在她小手上摩挲,似要將人的手捏到骨子裡去一般,然後將她的手送到自己的臉頰邊,感受着來自她手心的溫暖,每一次觸摸,似乎都是在慰藉這些日子留下的一道傷。
他看着眼前的人,刻骨的容顏,讓他心痛的眼神,爲何這些日子她要一直躲着自己,爲何既然沒死,卻還要讓他傷心,阿君,你知道自己有多殘忍嗎?
一滴清淚沿着手指滑落,滴在沈芊君的手指上沁涼。
她呆呆地看着男人,用極盡神情的眼神看着她,眼角里竟然淌出淚來,手主動撫摸上男人的臉,像是要好好地回憶這張面容一般,沈芊君微微一揚脣,“傻子,你知不知道自己很傻?”
當她知道他爲自己一夜白頭,她何嘗不心痛,可是她想他好好的,他有亞賽這麼一個好妻子,比自己好上千倍百倍,她覺得自己,不能連累他。
但是這些話不知道怎麼說出口,一切只化爲了嘴邊的淺笑。
高允搖頭,“阿君,遇到你,註定我一生癡傻”,說畢,他便張開雙臂,將人擁在了懷中,手緊緊地扣住人兒的背,他發誓,他要一生用性命來保護她。
…
“皇上,那不是宸王嗎?他一直告病在家,奴才現在怎麼看都覺得他精神地很啊。”街邊人羣依舊川流不息,只是在暗角,兩雙眼睛正矚目着那邊摟摟抱抱的兩人。
高演如炬的眸子閃過一道戲謔之光,看着高允懷裡的沈芊君,一搖手中摺扇,沈芊君,想不到你竟沒死,呵呵,朕就知道你不會那麼容易死去,你若死了,朕與你的前程過往,還怎麼繼續?
他嘴角揚起一絲不明的笑意,但很快便被那邪魅的笑掩飾,手中摺扇一揚,敲在那太監的頭上,“走,咱們今日去丞相府瞧瞧,就當是微服私訪了。”
“啊?皇,黃公子,你不是打算去春風樓的嗎?”太監伸了伸脖子討好道。
“恩?本公子想去哪裡何時輪到你多嘴?那些庸脂俗粉入不了我的眼。”說畢,用摺扇拍了拍太監的臉。
那太監忙稱是,低眉順眼地不敢再多說半個字。
…
“阿允,咱們先去這位大姐家瞧瞧吧,她家的孩子有癆病,我想去幫幫他們。”從高允的懷裡出來,沈芊君又恢復了一番淡然。
高允看着她的眼,輕輕點頭,“你做什麼我都支持你。”
婦人帶着一行人穿過弄堂小巷終於來到了一家木門前,婦人推開吱呀的木門,臉上露出難色,“寒磣二位公子了,家裡簡陋。”
衆人順着婦人開門的方向看去,一個不大的院子,裡面擺滿了各種鐵鍋和手推車,可是鐵鍋已經爛了,手推車也基本生鏽,橫七豎八地倒在地上。
見高允就要隨行進去,無名急忙伸手阻攔,“王爺,癆病會傳染。”
“小兒癆病一般是不會傳染的,放心。”沈芊君急忙出聲打斷無名的話,婦人一臉感動的表情,擦着眼角未乾的淚,“公子,你心腸真好。”
“大姐,快別說這些客套話了,咱們快點進去吧。”說畢,便跟着婦人走進了屋子裡。
屋內的光線很不好,四方形的屋子,牀擺在正中央,窗戶在牀的左側,微微打開一條縫隙,四角飯桌上,還放着一個碗,碗裡的藥已經凝固了。
而牀(上),此時正躺着一個小男孩,小男孩迷迷糊糊睜開眼睛,知道自己孃親回來了,聲音很是虛弱,“娘,難受”,剛說完,他便連續咳嗽了幾聲。
“二娃子,這裡有兩位恩公,他們說幫你把病治好,快,二娃子,快起來,給兩位恩公磕頭。”婦人哭哭啼啼着,抱着牀、上的孩子就要讓他坐起。
“孩子都這樣了,還折騰什麼?”沈芊君快步上前阻止婦人,探手到男孩的額頭上,然後微微蹙眉,“是低熱,這癆病可以根治。醫書上有記載,癆病者,面色乍赤乍白,乍青乍黃,脣口生瘡,聲嗄咽癢,煩夢不寧,發焦舌燥,寒熱盜汗,口出穢氣,不知香味,喜見人過,常懷忿怒,夢見亡先,驚悸咳逆;或腹中有塊,或腦後兩邊有小結核。……皆爲癆蟲之候也。月華丸主之。多食鰻魚肉,既有滋補,又善殺癆蟲,或用鰻魚骨燒黑,鱉甲炒爲末,煎人蔘、當歸、白芍、白薇湯送下,補虛殺蟲,相輔而行。即可大好。”
將手轉過方向,果然在男孩的後腦勺上摸到小腫塊。
婦人神色慌張,他們家裡窮,哪裡買得起那麼多名貴藥材?
正想着,織錦匆匆忙忙帶了一個郎中走進,那郎中一看屋內滿滿的人,先是愣神,畢竟在如此破爛寒酸的房間裡,卻能看到這麼衣着華服的公子,是有些奇怪。
是以他也不敢怠慢,忙提着藥箱上前給男孩把脈。
“你家孩子的癆病只是剛發,早些服一些鰻魚滋補,將腹中癆蟲殺死便可無大礙。”郎中的方子,果然和沈芊君的如出一轍。
高允立在當場,有些出神地看着身邊的女人,她只是靜靜地看着郎中開方子,那鎮靜的眼神裡沒有一絲驚訝,他能感覺得到,她變了,似乎變得更加沉着冷靜了。
織錦拿着方子送郎中便出去了,屋內婦人摟着孩子,又開始一陣哭哭啼啼。
“大姐,不要哭,這些錢你拿着,給孩子買最好的藥。”沈芊君上前一步,將自己隨身的錢袋子拿出,悉數都給了那婦人。
沉沉的一袋子錢,怕是他們夫妻幾輩子都賺不到,婦人當即就敢動地豈不成神,抱着孩子便給沈芊君下跪,“多謝恩公,多謝恩公。孩子,快跟恩公說謝謝。”
“謝謝恩公。”那孩子奶聲奶氣道,卻是用盡了力氣。
沈芊君微笑地撫摸着男孩的頭,“錢乃身外之物,命卻是無價的。我們也算是有緣,起來吧,快別跪了。”
“唉,恩公,你真是好人。”婦人擦着眼淚,無力的其他人無不感動,尤其是看着婦人破舊衣衫懷中抱着的可憐孩子,那嘴脣發白,臉上沒有一絲血色的樣子直讓人心疼。
與婦人又體己叮囑了好一番話,沈芊君等人才離開。
剛走出院子的時候,高允便忍不住出聲,“阿君,你變了。”
“恩?那是變好了還是變壞了?”沈芊君打趣道,提前跨出了一步,走在破爛的弄堂裡,弄堂狹窄,周圍都是些爛木頭破帆布,她隨手捻起破帆布的一角,又擡頭望了望旁邊的房子,似是漫不經心問道。
“你一向就狠不下心腸來,不過現在的你,更讓人摸不透”,高允自言自語着,卻又忽然一笑,“阿君,我們可以重新再來嗎?”
他這一問,讓沈芊君一怔,手指掐着帆布半晌沒有迴應,後面跟着的無名、織錦和張媽,也都止步,互相對視着,然後三人悄悄別過了頭去。
“現在我們之間,沒有三哥,沒有皇權爭奪,我們可以重新開始嗎?”高允認真地重複着,靠近了一步。
沈芊君鬆開手指,淡淡一笑,“之前我已經給你答覆了,我們不可能在一起了,即便不是爲了昊。而如今,我身負着血海深仇,如果我的仇人就是你母后,你覺得我們還能在一起嗎?”
沈芊君回頭,忽然逼視着高允,她仰起頭,每一句話都咄咄逼人,讓高允怔地不能回答,只能不斷地後退。
高允大喘了一口氣,攙扶着旁邊的圍牆纔不讓自己跌倒,他認真地看着眼前的人,終於苦澀一笑,“我知道了,我們,也許,只是生不逢時,但是你要做什麼,我都會支持你…”。
“謝謝,有你這句話,就夠了,什麼都夠了。”沈芊君淡笑,然後衝着身後的人道,“天色不早了,我們該回府了,王爺保重。”
織錦和張媽都慢吞吞地繞過高允跟在了沈芊君後面,她們方纔都還未小姐高興的,可是現在,眼裡都滿布了雲霧。
“小姐,方纔你與王爺重逢的時候,您分明是很開心的,可是爲何你要與王爺說那種話?”張媽跟在沈芊君後面,在即將走出巷子的時候問道。
沈芊君步子一止,緩緩回頭,餘光淡掃巷子角的高允,暗藏一絲哀傷,“他夾在中間總是不好,而我的野心,也並不是他能料想的,我要的並不是簡單的報仇,而是屬於昊的皇位!”
話音落下,沈芊君拳頭緊緊捏着,然後快步走出了巷子,又重新回到了人流涌動的街巷。
張媽深呼一口氣,回頭看了眼高允,喚織錦跟上。
“王爺,沈姑娘走了”。無名在旁邊輕輕提醒,而高允這纔回過神來,細細咀嚼着無名方纔說的三個字,‘沈姑娘?’,這是多久以前,曾經無名這樣稱呼阿君的?
“回吧”,高允眼裡充斥着心痛,捂着心口,難掩此時的疼痛,他不懂,爲何不管什麼時候,阿君都不接受他,爲何?
手狠狠地砸在牆上,震得牆上泥土斑駁落下,無名看着高允受傷流血的手,立即制止,“王爺,你再砸手就會廢了。”
“廢了?廢了纔好,可是廢了她會多瞧上一眼嗎?”高允失落地說着,忽然冷冷嘲笑着自己,跌跌撞撞在巷子裡走着。
無名看着高允離去的憂傷背影,緩緩捏緊了拳頭,他暗暗發誓,不管利用什麼方法,他都要讓沈姑娘再次回到王爺身邊。
“小姐,您累不累?”一路上,沈芊君走得很快,織錦小跑着跟着,倒是張媽跟地有些吃力。
被織錦這麼一問,沈芊君這纔回頭,看着張媽一邊氣喘吁吁地跟着,一邊伸手似乎想要說什麼。
“張媽,沒事吧”,她嘆了口氣,知道是自己太任性,害的張媽也跟着她受罪。
“我沒事,只是小姐,你心裡要沒事張媽才安心。”張媽扣上沈芊君的手,在街巷裡走着,兩人同時擡頭望天,沈芊君淡淡一笑,“天快黑了,快些回府吧。”
“恩。”
只是他們來到府院門前,卻不知道,裡面的光景早就變了…
織錦小心謹慎地跟在沈芊君後面,畢竟這是她第一次來相府,而沈芊君似乎也察覺到了她的不安和微微的恐懼,伸手輕輕地拉上了她的手。
織錦朝沈芊君投去一個感激的笑,然後跟着她朝遊廊走去。
只是幾人剛走到遊廊裡,便感覺到氣氛不對勁,平日裡,院子不可能站這麼多的丫鬟小廝,可是今日,打從進相府一路就看着兩排下人恭恭敬敬地伺候着。
府裡來貴客了?
沈芊君心裡一怔,知道自己此刻要避諱,忙衝着身後的人小聲道,“咱們從另一邊過去。”
從正門去東苑有兩條路,一條是捷徑,紅廊水榭的青石小路,另一條則是這條長長的九曲迴廊。
沈芊君下了遊廊便往水榭邊而去,淡掃了一眼荷塘上的清荷,不禁脣角一揚,連荷塘裡的東西也休整過了?看來來地是大人物。
她笑着,然後加緊了步子朝東苑而去。
只是快步疾走的時候,想要收住已來不及。
當沈芊君意識到前方有人並剎住的時候,前方已傳來一聲陰陽怪氣的聲音,“來則何人,見到皇上居然不行禮?”
皇上?沈芊君立即擡眸看去,果然,在她眼前,一個一身青龍箭袖長袍的男子翩翩而立,他半側身,用挑釁的眼神看向這邊,手中扇子隨之一開,擋在胸前。
男人一米八幾的個頭,眉目長得十分妖冶,他的眉就如崒過灰色啥子那般,淡淡地在整個立體的輪廓上分開,一字眉下面那雙眼猶如妖冶的狐狸,微微眯着,高高的鼻樑微微擡着,薄脣似有似無輕抿,似要說話卻又只以淡笑帶過。
男人的衣衫穿的也並不是那麼齊整,領口處微微開着,露出裡面的鎖骨,他一邊搖着扇子,一邊靜靜地等待幾人的朝拜。
沈芊君倒吸了一口涼氣,視線最終落在他斷指的左手上,這個男人是故意用左手搖扇子的吧?這是示威?她搖搖頭,立即否定了這個想法,除了阿允,外界沒人知道她沒死。
平復好心情,沈芊君單膝跪下,身後的張媽和織錦也跟着跪下,“草民給皇上請安,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那個太監冷哼一聲,而後笑嘻嘻道,“皇上,咱們回宮吧?”
“恩?”高演不悅,摺扇一收敲打在他的貼身太監貴喜頭上,然後大步朝沈芊君走去。
同色靴子一步步闖入視線,沈芊君嚥了咽乾涸的脣,心裡卻同時跟着七上八下起來,不過她依舊故作沉靜,要辦依舊筆挺地離着,等待着男人下一秒的舉動。
只是那雙靴子只停留在距離視線不到一米的地方便停了下來,然後又換了方向,“咱們今晚就在相府用膳了。”
“啊?”貴喜拖長了音調,可是旋即就跟着高演離去的方向而去。
沈芊君緩緩站起,可是卻覺得腳依舊很麻,方纔,真的好險,她忙從懷裡掏出帕子,胡亂擦着額頭上的薄汗。
“小姐,你沒事吧?”張媽急忙上前關切問道,拿出自己的帕子也給沈芊君擦了擦。
沈芊君忙搖頭,吸了吸鼻子,“咱們走吧。”
回到東苑把門關上,她的心還跟着砰砰跳個不停,手撫上小腹,感覺到裡面的動靜,沈芊君輕輕安慰着,“寶寶不怕,媽媽會保護你的。”她深深地閉上了眼,卻不知道,自己的行蹤和身份早就被人發現。
張媽回府便去了廚房吩咐下人煮蔘湯,可是走到半路,大廳裡便有丫鬟來傳話,“張媽,皇上來了,所有人都在大廳裡接駕呢,皇上吩咐府中的女眷都要去前院伺候…”,那丫鬟神色慌張,然後又湊到張媽耳邊,“老爺讓小姐委屈一下,待會就換上丫鬟的衣服過去,快些,別讓皇上等急了。”
張媽忙點頭,又趕回了東苑,輕輕敲門,“小姐,皇上吩咐府中的女眷都去前院伺候,老爺讓您委屈一下,換身丫鬟的衣服前去,待會就混在衆丫鬟裡面,應該沒事。”
沈芊君開門,接過張媽手裡的衣服點了點頭。
前院特別的容重,院子裡都換上了新鮮的花,院子中央擺了一張幾米長的方桌,偌大的方桌無人入座,除了正對荷塘的高演,正眯縫着眼睛,一邊端着酒杯,一邊四處打量着荷塘邊站着的一干丫鬟。
“呵,相府果然不比朕的皇宮查,相爺也是深藏不漏啊,就連伺候的丫鬟個個都這麼出挑?”高演眼神飄忽,說着官場話,其實他根本就沒睜眼瞧對面的人。
“皇上謬讚了,老臣平日裡都忙於輔助皇上,府中上下都是由微臣的弟妹在打理。”沈相逢迎一笑,吩咐身邊的人給高演斟酒,而說到梅氏時,梅氏立即便笑盈盈站出,“皇上,民婦的兩個女兒還在打扮,稍後便到,聽說皇上一向愛美惜美,鳳鸞兩姐妹能得皇上這一知音,那可是幾輩子修來的福氣。”
“呵呵,朕不禁愛美惜美,鞥知道如何呵護美人?”高演端起酒杯,眼裡帶着戲謔的笑,方要啓脣呷一口,卻忽然被來人給吸引了過去,手指在酒杯邊緣一定,卻笑得愈發大聲起來,“相爺,相府可有公子?”
“額?老臣只有一位千金,也就是仙逝的沈後,不曾再有其他子嗣。”沈相立即緊蹙眉頭,十分不解起來,可是他心裡愈發焦急起來,皇上如此問是何意?
“相爺,你可知道欺君之罪是要殺頭的?恩?方纔朕便在您的後花園裡與您家的公子撞了個正着。”高演這話一路,朝着丫鬟走去的沈芊君身子便猛然一僵。
而梅氏自然是不會放過這個好時機,她心裡當然清楚,皇上口裡說的公子,就是沈芊君。
“皇上,相爺只有君兒那麼一個女兒,愛惜地緊呢,府中並無公子,莫不是鳳兒那丫頭貪玩,女扮男裝,才讓皇上誤會了吧?”梅氏故意把女扮男裝四個字咬地很重,徵得沈相差點沒咬到舌頭,忙把梅氏拉到一邊,瞪了她一眼。
“哦?方纔朕看到的是相府二小姐?”高演眯縫着眼,然後斜斜地朝沈芊君看了一眼,忙收住手上的動作,指了指,“朕要那個丫頭來斟酒,相爺,可以吧?”
衆人這才都朝着高演所指的方向看去,不禁都緊繃了身子,因爲高演指着的人,是沈芊君!
梅氏嘴角劃過一絲幸災樂禍的笑意,理了理自己耳鬢的發,然後站到一邊不說話,她倒要看看接下去會上演怎樣的好戲了。
“皇上,這…”,沈相方想要阻止,站在沈芊君旁邊的織錦便搶先一步,站了出來,“皇上,讓奴婢來伺候您。”
“你這個不懂規矩的丫頭,哪裡來的,這裡只有主子說話的份,哪裡有你插嘴的道理,來人啊,掌嘴。”梅氏原本還站在沈相後面,一看有人出來要攪局,她忙呵斥着。
旋即便有家丁上來將織錦拉了下去,老遠便聽到遊廊裡織錦被處罰的呼喊聲,“啊,啊。”
沈芊君低垂着眸子,儘量隱忍着,她知道此刻梅氏巴不得她出岔子,身份暴露。
“皇上,請贖罪,奴婢的手之前有過敏,爲了皇上的安全,奴婢請求處罰。”沈芊君輕輕跪下,頭始終是低着的,隔着十幾米的距離,看不太清楚她此刻的表情,但可以感受到,她深航所散發的不畏不懼。
“是嗎?朕最不怕地就是受傷或者病死?”忽然,斜坐在方桌前的人將手中的杯子一丟,那裡面的酒水旋即便潑在了梅氏身上,梅氏不可置信地擡頭,看着高演已大步朝沈芊君而去。
好好的,皇上爲何拿酒潑自己?
高演邪魅笑着,快步走到沈芊君跟前,一手挑起她的下顎,欣賞着她那張絕世的容顏,身子微微前傾,湊到她耳根,“你是不是很討厭你的庶母呢?”
這一句庶母出口,驚得沈芊君半晌呆怔,她嘴脣發顫,竟不知如何回答,看着高演笑意十足的眼眸,可是那雙眸子裡卻有着完全令人不解的東西,那是一種近乎玩味的笑,但更多地是戲弄。
對,就是戲弄的表情。
“長得真是不錯,想不到相爺這裡,連奴婢也出挑地似官家小姐。”高演微微側身,手卻還在沈芊君的下巴上摩挲,只是忽然,他加緊了力道,捏地沈芊君疼痛地蹙眉。
梅氏一看皇上似乎對沈芊君起了興趣,忙用帕子擦了擦自己身上的酒,討好般地走向高演身邊,“皇上,她只是個身份低賤的賤婢,您這樣會髒了手的,鳳兒、鸞兒馬上要出來了。”
因爲見梅氏是想要轉開高演的注意力,沈相也並未阻止,只是一邊其他的人卻不禁一顫,方纔二夫人說大小姐是什麼?賤婢?
沈芊君當然知道梅氏此刻巴不得把自己的女兒送上皇帝的龍榻,她緩緩一笑,由之前的冷傲拒絕,忽然伸手,覆上了高演的手背,柔聲道,“皇上既然惜美,就當以公子風範待人,下人也是人,皇上您這次選秀不也是秉承天下一家,無論品鑑的原則嗎?奴婢身份下賤,但又怎麼能說是髒了皇上的手呢?”
這話是說給梅氏聽的,梅氏怔在當場,被身後的沈相拉了回去,“皇上,老臣的兩個侄女來了。”
這話一出,衆人都把目光投向了遊廊走來的兩人。
一前一後,正是沈芊鳳和沈芊鸞。
走在前面的是沈芊鳳,她身深蘭色織錦的長裙,裙裾上繡着潔白的點點梅花,用一條白色織錦腰帶將那不堪一握的纖纖楚腰束住。隨後她那靈巧的雙手在我的長髮間跳動,將烏黑的秀髮綰成如意髻。
她身上的華裝卻是不如她本人的光芒,黑色的眸裡是不易察覺的誘惑和魅彩流轉、暗黑在眸中一直停蒂、她美麗得接近妖孽。那精緻的柳葉眉彎着、天然而成、且以微笑的角度存在着。皮膚沒有那麼白、但是卻泛着透玉色的光芒、似乎像冬天的雪一樣、那麼光華皎潔。脣上是微微一點的脣彩、有如玫瑰一般嬌嫩、像是玫瑰一樣誘惑、她就是天地間最爲奇異的女子,她擁有魅惑君王的顏色、剔透光芒的雪膚、迷茫混合的氣質……
看到這樣的沈芊鳳,不僅是沈芊君呆怔了,就連一向對這個女兒失望的沈相和梅氏二人,都不由得表露出驚歎的眼神。
這…是她們的女兒嗎?
高演掐在沈芊君下巴上的手指也嗖地放開,他用欣賞卻又略帶露骨的眼神打量着走在前面的沈芊鳳,大手一抓,將沈芊君抓起擁到懷裡。
“沈家二小姐,果然是姿色動人。”
“皇上謬讚了”,梅氏得意笑着,待沈芊鳳走來,衆人才看向她身後的沈芊鸞,可是沈芊鸞卻顯得很可憐,身上只穿了一件白色的荷花素袍,頭上的裝飾也不多,只斜插了一根白玉木槿簪。
高演一看沈芊鸞的打扮,立即不悅道,“你穿成這奔喪的樣子是想詛咒本王嗎?還有,木槿?你知道的,本王最討厭的就是木槿。”
木槿是宸王最愛之物,沈芊鸞連續犯了兩大忌,高演不免第一眼瞧着就厭惡她。
“皇上,民女不知,民女…”,沈芊鸞咬着脣,卻又難言之隱,她朝梅氏投去求職的眼神,雙手因爲緊張,不斷地在胸前來回絞着衣服。
沈芊鳳掃了楚楚可憐的沈芊鸞一眼,眼裡卻滿是譏諷,“是啊,妹妹,你一向最識大體的,今日怎麼會如此不知分寸呢,皇上,您可別怪小妹,她只是太緊張了。”
“朕怎麼會怪她,她有你這麼個通情達理的美人姐姐,朕自當珍惜。”
說畢,高演哈哈一笑,摟着沈芊鳳朝着方桌而去,而另一隻手,還拉着沈芊君。
院子裡的人都不敢做聲,只能看着大魚大肉前皇帝左擁右抱,明顯兩位小姐,一個冷若冰霜,一個卻諂媚至極。
高演享受着美人在懷的溫存,可是與沈芊鳳盡興喝酒之餘,還是時不時地看幾眼身邊的人,大手毫不避諱地在她大腿上摩挲。
沈芊君別開頭去,並不想理會,只盼着時間早些過去,只是她在揣測,既然高演已經發現了她的身份,爲何不當場拆穿?
他曾經因爲自己被斷一根手指,這仇怕是必報的吧。
細想着,她的眼眸慢慢暗了起來。
直到忽然,沈芊鳳‘啊呀’一聲,忽然手中的杯子一滑,作勢就湊到了高演的懷裡,“皇上,鳳兒該死,鳳兒沒抓牢杯子…”。她邊說着,邊拿帕子去擦拭高演的衣服,故意伸出那白玉的手。上面手指扎滿了一個個小洞。
高演當然看出了沈芊鳳的小心思,可是他並不拆穿,只是佯裝心疼,然後抓起她的手問道,“美人,你的手這是怎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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