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長的辦公室在頂樓,透過落地窗往外看,煞有一種‘會當凌絕頂,一覽衆山小’的壯舉;周依依敲門而入的時候,院長正站在窗戶邊負手而立等着她,尤其是他那已經卸了頂的頭髮格外顯眼。
周依依以前從來不知道自己有這麼多的優點,自從被眼前這個如蠍子尾巴毒嘴的院長一陣猛誇,她瞬間整個人都在風中顫抖,可爲何院長夸人也能這麼犀利?
“院長,你還是罵我吧!您這樣誇我,我感覺真的後背都是涼颼颼的。”
“。。。。。。”院長收了口若懸河,斜視了周依依一眼,那眼神的意思不就是不知好歹,嚥了咽口水,清了清嗓子說:“小周啊,既然你這麼直接,我也就不拐彎抹角了。”
說了那麼半天,浪費了那麼多口水,感情就只是前奏?就知道院長這個老狐狸絕不會從良。關鍵是,前一秒周依依還膽戰心驚的怕進資料室被發現,後一秒便是霧開雲散,天氣晴好。
“小周啊,你入職表上寫着你留過學?而且還是專攻護理?”
雖然不明所以院長會爲何有此一問,但她還是順從的點了點頭:“嗯,留學三年,雖是護理,但拿刀做手術也特修過。”
“護理不錯。”院長似乎直接忽略她的專職是一名內科醫生:“都說留過學的人學歷高,素質高;如今啊,我有一項特別重要的護理工作交給你;在此期間,你可以拋開一切事務,專心致志的把這項工作做好,而且你的工資還要比現在多上兩倍,怎麼樣?”
“這個,我。”周依依完全沒有心理防備,一時有些啞口無言,但她又立馬意識到了,這絕對不是一項簡單的工作,以院長那雷厲風行的性格會把這件事說的那麼委婉?她覺得她還是有必要提醒一下:“我是一名醫生,是準備拿刀進手術室救死扶傷的醫生,那些護理的工作,您還是交給護士吧,我們醫院那麼多護士,那些高學歷的素質高的還不是一抓一大把。”
“你。。。”院長只愣了一秒,他那架着眼鏡的臉上瞬間就冒出一絲火氣,但隨後又壓了下去,恩威並施的說道:“小周啊,我能把這麼特別的任務交給你,說明是非常肯定你的辦事能力的,你想想咱們醫院那麼多人,我爲什麼不找別人,反倒找了你,還不是因爲信任你。”
周依依接話:“對啊,咱們醫院那麼多人,您爲什麼不找別人?”信任?真是信任?她纔來了多長時間,這麼快就信任她了?就算要編理由也得編一個像樣的吧,難道他忘了,就在幾天前他還當着衆多同事的面狠狠的訓斥了她一頓。
院長顯然是不滿周依依的固執,要是別人攤上這輕鬆事,又是高工資的美活還不得感恩戴德的接受;他坐回沙發上,拿起白瓷茶缸,猛灌了一大口,繼續下一輪的遊說:“你說你這小姑娘,我話還沒說完,你接什麼話?你這次的工作對象是一個有特別身份的人,而且就是做一般護理的工作,其他事你都不用管,只照顧好他,工資又高,何樂而不爲?”
“可是。。。。。”
“行了。”院長揮手打斷她,語氣堅定果斷:“此事就這麼定了,你沒有再反駁的餘地。”
身在其職,服從其事,雖然周依依就這麼被逼無奈的接受了,可是她還是覺得怪怪的,但又說不上什麼地方怪,對了,院長的反應和語氣怪;但既然事已至此,她也只得硬着頭皮上,不就是一個病人嘛,有什麼不能做的,難道擺在面前的還是洪水猛獸?
看着周依依關門而去的背影,院長也終於是重重的舒出了一口氣,他從白衣大褂的口袋裡掏出紙巾擦了擦額頭上的虛汗,這才心安理得的繼續喝茶;他那個特殊的病人自從三天前住院以來便從未安分過,這才幾天換了十幾個個護士,沒有一個護士是他滿意的;硬生生的把人家小姑娘趕了出來,他是沒辦法纔想起了周依依,畢竟那個病人實在是不好得罪。
他起身去查另一摞的護士檔案袋,爲下一輪被趕做準備。
從辦公室出來後,便立刻有人帶着她朝院長口中那位傳說中身份特殊的病人的房間中走去;一路上週依依的心情是忐忑的,如被螞蟻啃食般難受;越是特殊便越是期待,
病房的門虛掩着,半開着,周依依抱着病人病歷表的身影在門前立住了腳步,剛想擡手敲門,便聽到裡面傳來了一道女聲:“好好,等新的護士來了,我就走。”
“。。。。。”周依依立馬意識到了不對,這得是個多麼難伺候的主,怕是在她之前有好幾輪護士都來面試過吧,現在終於知道院長意欲爲何了。
“你們好,我是。。。。。”周依依推門而入,禮貌問好,卻在擡頭看向病牀上的人的那一霎時愣住了。
人人都說有些緣分可遇而不可求,有些相遇可盼而不可故弄玄虛;這一刻,她相信的,而且是被眼前的人和物徹底的折服了。
蒲胥因就這麼真真實實的坐在病牀上,他的臉色與病倒的那日相比,顯然是紅氣十足,一臉春光盪漾,想來病情暫時已無大礙;而他先前豎起的劉海此時卻貼在額頭,盤腿坐在牀上,寬寬鬆鬆的病服卻被他穿的有模有樣。
“你就是新來的護士吧?”那位坐在牀頭陪伴蒲胥因的婦人聲音擲地有聲,和煦緩慢,卻在開口的那一刻看也不看她一眼,起身去拿包,又一臉溫色的彎着腰對着正坐在病牀上一臉淡漠看着窗外的蒲胥因說道:“小因啊,既然新護士來了,我也就走了,這次你一定要好好聽話,別再鬧了,有事給我打電話。”
蒲璞玉轉身之際,周依依立馬認出了那是甩她耳光的婦人,都說冤家路窄,她這不是窄,是直接撞到槍口上去了。那疾言厲色的言語如今還歷歷在目,如果她曾經揚言不想看見的人如今正站在自己面前,不知會作何反應。
周依依現在只有祈禱,她不會認出自己。
可天總是不逢人願,蒲璞玉踩着高跟鞋,剛想大步流星的踏出病房,卻在隨意一瞥之間認出了那個不就是導致蒲胥因病發的罪魁禍首
:“怎麼是你?”
就在話音剛落的那一剎那,蒲胥心神遊窗外的思緒和目光也都已迴歸到屋外,他認出了那個就站在自己病牀不遠處繃着膀子,低着頭的女護士;雖然她的形象大變了樣,再也不是之前的披肩長髮及套着長裙子的仙氣女子,但眼前的這身打扮,一身小巧精緻的護士裝,頭髮全部挽起藏於護士帽下的裝扮倒也是蠻適合她的。
周依依心念一緊,心臟突突直跳,既然已被發現,她也實在不能再期期艾艾,擡起頭,聲音不卑不亢:“您好,我是新來的護士周依依。”
“行啊你。”蒲璞玉打量着她,從頭到腳,臉上表情由溫和轉爲怒色,一開口語氣裡全是不動聲色的侮辱:“這地方你都能找來,看來你是賴定我家小因了?我不是告訴過你,不要再出現在我們前面嗎?你是想和我對簿法庭還是怎麼着?”
話語突變,沒有那麼多疾言厲色,反倒換了一種輕蔑:“哦,對了,你是護士;這麼一份輕鬆賺錢的工作是不是上趕着來的,你要是真的缺錢,大可說一聲。。。。”
話音不落,她就傲氣十足的拉開自己的手提包,從裡面取出一疊又一疊的現金。
雖說在國外她給別人打過工,洗過盤子,生活過的就算再拮据,也從未受此侮辱過,周依依本就心氣強,如今再來這麼一堆言語上的侮辱,精神上的轟炸,哪還沉得住氣:“蒲小姐,對於之前蒲先生意外發病,雖不是我造成,但多多少少有我一個責任,在此之前,我表示十二萬分的道歉;但我是一名醫生,看護病人是我的職責,如果您真的不想看到我,大可換一家醫院;且目光高不代表可以侮辱人,也許您是身份高,看不起低級的人,但我們這些低級的人也有一套自己的活法,是比你們高級的人還要活的漂亮的低級活法;還有,如果你真的覺得錢多的無處安放,出了醫院,左拐一百米再右拐五百米,那有一個福利院,我想那個地方是真的很缺錢。”
在不清楚對方的底細之前,周依依是絕對不會妄自動口的,就在蒲璞玉剛纔侮辱咄咄逼人的同時,她特意瞟了一眼病人家屬的一欄‘蒲璞玉’;想來如若不是親姐弟,便是堂姐弟;她那一番話也不在乎會得罪蒲胥因和醫院。
反正她在這家醫院待的也是夠窩囊的,如夏靈說的那般,她是一個留學歸來的高級醫師到哪家醫院去不得享受到高等待遇,如今老師交給的任務也已完成,現在完全不在乎去留的問題。
蒲胥因冷眼旁觀的看着這麼一場口角戰,他靜默着,似乎並沒有打算制止的行動。
他的目光從蒲璞玉的身上緩緩的移到周依依的臉上,在觸及到那眼神底下明明藏着慌亂卻還假裝鎮定時,心忽地一軟。
蒲璞玉畢竟是進過大社會,見過大世面的高級人士,怎麼會被這幾句話亂了心神,她又重新換了一種眼光看待周依依:“想不到一個小姑娘家的竟會如此的伶牙利嘴,我什麼也不和你說,打電話叫院長過來,你們慢慢溝通。”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