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鬼煞村(九)
49、鬼煞村(九)
阿寶道:“成交!”
大鏡仙道:“口說無憑,我要留一下一樣憑證。”
阿寶道:“什麼憑證?”他盤算完自己身上的東西之後開始盤算印玄身上的東西,說到值錢……
“你。”
阿寶:“……”和他的想象有點差距啊。
印玄道:“不行。”音量不大,語氣堅決,絲毫未留下任何商量的餘地。
阿寶崇拜地看着印玄。
大鏡仙的聲音不疾不徐地傳來,“若無抵押,你若拖延個十七八年我又能奈你何?”
印玄道:“我從不食言。”
“從不只代表以往,卻代表不了將來。很多人都有第一次,有早有晚,除非魂飛魄散,不然誰也沒有資格說永遠不。你若是不肯留人,便留物吧。”大鏡仙的聲音中斷了下,才繼續道,“呼神喚鬼盤古令。”
“不行。”印玄依舊否決。
阿寶十分感動,原來在祖師爺心目中自己和呼神喚鬼盤古令等重。
大鏡仙薄怒道:“你這也不肯那也不願,卻要我白白付出,天底下哪裡還有這樣美的事。”
阿寶笑嘻嘻地學着他的口吻道:“從前沒有不等於以後沒有,很多事都可以有第一次,有早有晚,除非魂飛魄散,不然誰也沒有資格說永遠不嘛。不如,您先破個例,讓我們美上一回?”
大鏡仙沒有正面回答他的問題,只是淡然道:“你們適才走過的只能算索魂道的岔路,真正的索魂道還沒開始,好自爲之。”
“等等。”阿寶眼珠子一轉道,“如果我們答應把那個什麼善德世家傳人帶到這裡來,你是不是就讓我們去鬼煞村?”
“要留下抵押。”
“這個另說。”阿寶道,“那救我師父師叔和潘掌門的事呢?”
“可以。”大鏡仙回答得毫不猶豫。
“對付尚羽呢?”
大鏡仙久久沒有回答。
阿寶不死心地追問道:“對付尚羽呢?”
山洞緩緩響起大鏡仙低沉的聲音,“若我弟弟真能復活,我便爲你們出戰一次。但,僅止於一次。戰後無論勝敗,我都不會再插手你們與尚羽之事。”
阿寶咕噥道:“出戰又不一定盡力,這個不好。”
“哼。我既願出戰,自然會盡力一搏,這點你們只管放心。”他頓了頓道,“莫忘記,交換的條件已不是親手將善德世家後人的心捧來,你們莫要得寸進尺。”
阿寶道:“談判嘛,本來就是坐地起價,漫天還價。”
“那你們是答應了?”
阿寶看向印玄,眼珠子滴溜溜地轉着。
印玄道:“你既然無法離開大鏡山,又如何救人?”
大鏡仙沉默片刻道:“其實天庭禁令並非我無法離開的真正原因。實不相瞞,大鏡山與小鏡山乃是我們肉身幻化,他仙元已滅,若不以我肉身之氣保養,即便仙元回來也無處容身,因此我纔不得不寸步不離地守在此處。不過你們放心,救人並不一定要我親自出手。鬼煞村中有多少能耐我一清二楚,只要你們應允我的條件,我自會一一奉告。何況我還有三樣法寶,其一分|身鏡,你們已經見過。其二是分花鏡。它已修煉成精,三界之中無論是人是鬼還是仙妖,只要被它照過,它便能成爲那人的替身,外表一般無二。只要手持分花鏡,無論何地,你都可將它召喚回來。”
印玄道:“包括仙氣和妖氣?”
大鏡仙道:“包括仙氣與妖氣。”
印玄道:“我要救的是三個人。”
大鏡仙道:“我還有第三面鏡,叫混元破煞鏡。”
阿寶道:“打殭屍打妖怪打厲鬼都有效嗎?”
“此三者身上都有煞氣,自然有效。”大鏡仙傲然道,“我近千年閒來無事,常以仙氣擦鏡,此鏡威力更勝往日,除非尚羽親臨,不然,只怕無人能敵之。有這兩樣保護,區區一個鬼煞村,又豈能難得住鬼神宗百年傳人。”
印玄道:“對上屍將呢?”
大鏡仙道:“有人煉製屍將?”
印玄道:“尚羽。”
大鏡仙聲音帶着一絲愕然,道:“以他的身份地位,煉製屍將何用?若要使喚的手下,還不如找些山精海怪使得順手。”
印玄道:“他想煉製殭屍王。”
大鏡仙半晌無聲。
阿寶道:“你不是怕了吧?”
“留下抵押,這兩面鏡子你先拿去,直到尚羽伏誅再還我吧。”大鏡仙像是下了什麼決心。
阿寶拉着印玄的手,輕聲道:“聽起來他的幾面鏡子好像挺好,不如答應了吧?”
印玄皺眉。
阿寶道:“大不了我留下來就是了。師父師叔和潘掌門失蹤了這麼久,多拖一分就多一分危險,我們還是速戰速決吧。”
印玄眉頭皺得更緊。
“不過祖師爺,你可一定要回來接我啊。”阿寶可憐兮兮地看着他,拼命地使着眼色。
印玄緩緩點了點頭。
阿寶道:“大鏡仙,我們答應了,你快帶我們去鬼煞村吧。”
“好。”
大鏡仙聲音剛落就看到石道傳來隆隆聲。
阿寶抓住印玄手掌,悄悄地寫着字:我等你們回來,一起離開。
印玄不動聲色地捏了捏他的手,表示明白。
其實阿寶盤算過,就算他們這次能夠僥倖突破大鏡仙和索魂道的重重關卡走到鬼煞村,也只能算過了一關,因爲鬼煞村通向外界的路一共兩天,排除那條鬼神墓地,就只能原路返回。萬一大鏡仙到時不開門,他們可能會被困在村裡,思前想後,他不得不暫時做出犧牲小我完成大我的選擇。
至於兌現承諾,可以等人都齊了的時候再考慮。
隆隆聲越來越近,隨即他們就看到火光慢慢從山道那一頭傳過來,竟然是那隻火孔怪。
“它會引路,你跟着它吧。”大鏡仙道。
阿寶下意識抓緊印玄的手,道:“我要親眼看着祖師爺平安抵達鬼煞村。”
“隨你。”大鏡仙並未阻止。
阿寶鬆了口氣,由着印玄拉着他跟在火孔怪身後。
火孔怪滾了一段,又浮起來飛了一段,然後又像是飛累了一般繼續滾,就像個調皮的孩子。
阿寶看着看着,漸漸減低恐懼,問道:“它也修煉成精了嗎?”
“它原本是這一帶作惡的山精,我將它囚困在石頭做的火球之中。”大鏡仙淡淡道。
阿寶聽得渾身直髮燙,“那它不是被活活燒死?”
“一時的苦痛又如何能贖清它的罪孽,如今我給它機會讓他以火孔怪的身份重生,已是法外開恩。”
大鏡仙的話似乎觸及火孔怪的傷心事,讓它的情緒一下子低迷起來,連滾動的速度都變得緩慢起來。
阿寶道:“俗話說的好,國有國法,家有家規,你這樣……不大好吧?”
“我佔山爲王,要如何懲罰前任都是我的事。”大鏡仙雖然沒有發怒,語氣卻極不客氣。
阿寶識相地沒有再說下去。
他們跟在火孔怪走了將近半個小時,大鏡仙突然道:“前面是戀生池,你們會在池中看到一個雖已亡故但在你們心中佔據極重要地位之人。那人會以各種言語召喚你們入池,你們只要視而不見過橋便可。”
阿寶道:“咦?”
四喜突然從他懷裡伸出頭來,“咦?不知道大人看到的會是我還是三元同花順?”
阿寶想了想道:“我覺得這個池子實在太沒有吸引力了。”
隨着火孔怪速度越來越慢,他們所處的山道也越來越開闊,不多時便看到一池綠水橫亙在面前,池上有一條彎彎的拱橋,白石鋪成,架在綠池航,猶如玉石般純潔剔透。
火孔怪滾到一邊,將路讓出來。
印玄帶着阿寶上橋。
阿寶好奇地張望四周,除了好奇自己會遇到什麼人之外,也好奇印玄會看到誰。
悠揚的歌聲緩緩響起,一如夢魘中聽到的那一首。
山腹空曠,歌聲在山腹中迴盪,竟如一場只爲他們兩人舉辦的演唱會。
“阿寶。”歌聲停歇,那個溫柔的聲音召喚着。
阿寶下意識地朝橋下看了眼。只見一個身着高領黑裙的高貴婦人坐在水面上,笑容隱隱地仰望着他,那雙美麗的杏眼中滿是慈愛和憐惜。
“你……”
他剛說了一個字,婦人就高興地站起來,衝他伸出雙手。
阿寶眨了眨眼睛,接下去道:“你是誰?”
婦人訝異地看着他,身影漸漸淡去,過一會兒就消失無蹤。
四喜趴在橋邊,看着消失的影子,失落道:“原來大人喜歡女人。”
“不是啊,我真的不認識……不對!我喜歡女人有什麼錯,什麼叫原來我喜歡女人?”阿寶正要抗議卻看到印玄正站在橋的那一邊,低頭看着池水一動不動。他心中暗叫不好,要是印玄執意要跳下去,那他說什麼都拉不住啊。
幸好印玄只看了一會兒,就轉身繼續往前走。
四喜和阿寶好奇地同時朝橋邊看去,但阿寶忘記自己還抓着印玄的手,所以才衝出去一步,就被印玄拉了回來。
“呵呵,我不是想窺探祖師爺的**,我只是……想看看剛纔在我這邊的婦人有沒有跑到你那邊去。”阿寶吐了吐舌頭,眼睛朝四喜看去。
四喜失望地搖了搖頭。
對印玄來說,最重要的人是誰呢?
阿寶第一個想到老鬼,因爲印玄親近的人中只有他死了,可是看錶情又不像,要真是老鬼,印玄直接把他從袖子裡抽出來就好了,何必在那裡看這麼久?
除去老鬼之外,阿寶唯一能想到與印玄關係密切的只有尚羽了。
……
可他好像還沒死。
等他回過神,發現印玄和他已經重新走上一條黑暗的山路。
“這裡怎麼這麼黑?”阿寶看着印玄手電筒掃過的地面,竟然很平坦。
“這裡是從容道,你們從容走便是了。”大鏡仙仍在旁邊當導遊。
阿寶突然想起大鏡仙說大鏡山是他的肉身,也就是說,他們現在正在大鏡仙的肚子裡走動?從容道……不會是他的腸子吧?他被自己的想象噁心了一下。
大鏡仙道:“再前面是迷幻花,你們會重新經歷前半生最不願意提起之事。”
阿寶冷汗淋漓道:“比如高考什麼的?”
“又或者你落榜的心情。”
阿寶道:“……”這地方真是怎麼糟蹋人怎麼來啊。
大鏡仙道:“你們只需閉着眼睛往前走,便可平安無事。”
阿寶道:“你不會偷襲吧?”
四周傳來冷冷清清的迴音,“對你?何必?”
阿寶:“……”是啊,何必?他何必問這個問題自取其辱。
“閉眼!”大鏡仙道。
阿寶下意識地閉上眼睛,但耳朵和鼻子卻敏銳地探索着周圍的一切,大約走了半分鐘,他突然聞到一陣軟綿綿的香氣,之所以用軟綿綿形容,是因爲找不到其他的形容詞,雖然是花,卻與他記憶中任何一種香味都毫無相似之處,既不清雅也不甜膩,只是溫溫和和若有似無。
腳底踩着軟軟的泥土,隨即感到有植物正不斷地擦過膝蓋以下。他一步步謹慎地往前走。
印玄彷彿配合地放慢了腳步。
大約過了十分鐘,大鏡仙終於道:“你們可以睜開眼睛了。閉着眼睛仍能找到精確的路徑,你果然不同凡響。”
印玄淡然道:“我並未閉上眼睛。”
“哦?”大鏡仙發出短促的驚訝之聲。
阿寶手掌緊了緊。他之前覺得手心溼漉漉的,還以爲是自己太緊張,現在想來,難道是祖師爺經歷了什麼不想經歷的事情後滲出的手汗?他的好奇心又開始蠢蠢欲動。
“前方便是出口。”
大鏡仙的話打斷他的思路,讓他心頭一緊。前方便是出口,就意味着他要被單獨留下來了。大約是一同闖過了這條算不上千難萬險也絕對算不上平坦的路,阿寶發現自己居然對這隻抓住自己的手戀戀不捨起來。
阿寶道:“那你還不將分花鏡和混元破煞鏡拿來。”
隨着一陣隆隆聲,一束黯淡的光從前方傳來。
阿寶眨了眨眼睛,很快就適應了這陣微弱的光。與進門時一樣,一道石門緩緩倒下來,露出通往外面的大道。前方道上放着兩面鏡子,一金一銀。
“金色便是分花鏡,銀色便是混元破煞鏡。此二鏡都有靈性,無須咒語便可使用。”大鏡仙道,“我已兌現我的承諾,你們也該兌現你們的承諾吧。”
阿寶雖不捨印玄,卻也知道現在不是戀戀不捨的時候,主動放開手道:“祖師爺放心,我一定會乖乖在這裡等你把師父師叔他們救回來的。”
印玄看了他一眼,點點頭,舉步往外走。
阿寶看着他的背影,涌起一股被拋棄的委屈感。
但印玄從頭到尾都沒有回頭,直到石門緩緩升起,阻隔住他的視線。
四周恢復黑暗,只有地上還殘留着一絲光線,阿寶這才注意到印玄把手電筒留下來給他了。他撿起手電筒,輕聲嘆了口氣。
“他一定會救出你的師父和師叔的。”大鏡仙道。
“我知道。”
“我也一定會幫他出戰尚羽。”
阿寶沒想到他答應得這樣爽快,疑惑道:“你不是說要小鏡仙醒來才行嗎?”
“不是很快就能醒了嗎?”大鏡仙的聲音裡帶着一絲陰冷。
阿寶心底生出極壞的預感,乾笑道:“哦?你有什麼辦法了嗎?”
“你全名叫什麼?丁寶?還是丁……什麼寶?”
阿寶的心頓時沉到腳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