誠如崔紅猜想,許珍正帶着許揚到村長家“做客”。
現在天氣冷,白天還有點太陽,晚上太陽休息,溫度刷刷刷往下降好幾度,大家都窩在家裡吃飯,不像夏天,全端着碗往外跑,哪裡熱鬧擠在哪裡。
姐弟倆走在路上,沒遇到一個人。他們到時候村長一家正在吃飯。
村長媳婦臉上有點不好看,有誰在人家吃飯的時候竄門子。糧食緊張,每天按着人頭做,給別人吃了,自己豈不是要捱餓,總不能讓當家的或者孩子不吃吧。
和媳婦相反,村長是個有城府的人。據他觀察,許珍這人以前家境肯定不錯,人也機靈,從不給他添麻煩。現在領着弟弟過來,百分百有事。
“娃兒他媽,去給客人端碗飯。”村長的一句話,引得他媳婦的眼刀子咻咻咻的飛向姐弟倆。
“村長太客氣了,我們已經吃過。”許珍連忙拒絕,指着許揚對村長道,“這是我弟弟,他從勝利農場過來的,有介紹信,在這裡住一晚。”說完,側頭對着許揚,“小弟,快把介紹信給村長看看。”
村長媳婦聽了一喜,索性呆在原地不動。算她識相,一個下放的人,還敢來她家吃飯,都是她當家的太寬容。
要她說,應該直接把人攆出去,怎麼能跟這種人走得近,堅決跟黑五類劃清界限。
許揚從荷包裡掏出疊的整整齊齊的一張紙,仔仔細細的打開,恭恭敬敬的遞給村長,感覺像是捧着個稀世珍寶。
村長以前跟着地主學過認字,把介紹信拿到煤油燈下,一個字一個字的唸了出來。
“這是勝利農場開的,你弟弟晚上住在哪裡?”村長又轉過頭,對着媳婦道,“去堂屋看看娃兒在幹嘛。”
一旁的村長媳婦磨磨蹭蹭不想出去,她得防着這個許珍。無奈村長平時在家積威甚深,在村長第二次朝她瞪眼睛的時候,只得悻悻的過去。
“我晚上跟崔姨擠一下,就今天一晚,弟弟來了,也沒多的被子,他年紀小,不抗凍。”
說完許珍用眼神示意小弟,暗示他可以把東西拿出來。
接受到大姐的信號,許揚從另一個荷包掏出一疊錢,“村長,多虧你平時照看我姐,我爸媽不方便過來,這是他們讓我帶給你的,小小心意,不成敬意,感謝村長對大姐的提點。”也不等人反應,眼疾手快的把東西塞到村長手裡。
事情辦成,許珍拉着許揚就要告辭,“村長,天黑的厲害,我們先告辭了,不耽誤你們一家子休息。”
二人走後,村長把荷包裡面的錢拿出來數了下,足足有二十塊錢。眼見許珍輕輕鬆鬆的拿出二十塊錢,他更加篤定,許家以前一定很厲害。
村長爲人圓滑,腦袋瓜子聰明,奉行的是以和爲貴,處理鄰里糾紛什麼的都是兩頭勸,實在不行才以勢壓人。
他想得好,風水輪流轉,誰知道哪天這些人就回去了,自己一句話能讓人家好過不少,一般能幫就幫能提點就提點,輕易不得罪人。
給他送東西他收,他沒做虧心事,適當的照顧一下,收點錢也不怕,不給他他也接受,畢竟他也不能幫助人家回城不是。這是個妙人。
許珍和許揚回去的時候,看到大門開了,許揚慌得趕緊往家裡跑,就怕來賊。許珍老神在在的拉着他,“肯定是崔奶奶剛回來給我們送飯了,去竈房看看。”
看到鍋裡的菜,許揚對大姐佩服的都不知道說什麼好。
姐弟倆吃完了飯,把碗洗乾淨送到隔壁。銀杏正在給崔紅講學校裡面發生的趣事,逗得她哈哈大笑,眼角都笑出了淚。
“田姨,真好吃,你手藝真好。”許珍由衷的誇讚田雙的手藝。
“吃好了?”田雙笑眯眯的接過碗,拿到案板桌下面放好。
“田姨,你明天是不是去山上?我小弟也想去,看能不能讓他跟着一起。”
“行,明天銀杏也去,讓他到時候跟着我。”
崔紅聽到這倒是笑了,“那個凳子早就要壞了,可別把你弟弟嚇着。現在也山上也沒木樁子,家裡就幾個人,凳子夠,讓你弟弟別去。”
本來許珍也怕小弟撿不到木樁子,到時候不好看,聽到這乾脆順坡下驢。
“那就讓他撿松果,幫幫銀杏,剛纔還給我講銀杏下午帶着他玩,要謝謝她。讓他做點事,免得心玩野了。”
崔紅沒客套,直接對田雙道田雙,“他們小孩,撿撿玩玩,雙兒你到時候看顧着點。”囑咐完又回過頭看着許珍,“我晚上不回去了,你們把門關好。好久沒和銀杏一起睡了,今就讓銀杏給我暖被窩。”
銀杏歡呼道,“噢,崔奶奶跟我睡,爸爸再也不用擔心我踢被子嘍。”
引得大家一陣大笑。
銀杏小小年紀就鬧着不跟父母睡,村子裡誰不是十來歲弟妹多了,才讓自己睡的。李大力拗不過銀杏,只能每天晚上等銀杏睡着,給她掖好被子才走,半夜還要起來兩趟,生怕把聰明伶俐的姑娘凍壞。
這夜,許珍和許揚說了半宿的話,最後不知道村子裡誰家的雞打鳴了,二人才分開各自安睡。
許珍心疼許揚年紀小,明天還要上山,叮囑他多睡會。
“明天你不用起來那麼早,上午林子裡面霧氣大,又有露水,松針不好耙起來,都是太陽升到老高才出發。田姨明天中午吃過午飯纔去,你撿完松果後直接回農場,不用再過來跑一趟,咱們現在離得近,有機會再過來,姐現在知道你們的消息,心裡也好過點。回去了給爸媽說,我一切都好,村裡沒什麼人爲難我,讓他們照顧好自己,別把身體熬壞了。現在就剩下你在父母身邊,要好好照顧父母,讓他們少操心。”
這是幾個月以來許珍睡得最好的一晚,小弟的到來掃走了許多陰霾,她撥開雲霧,看到了一絲陽光。
這次她終於沒哭,笑着入夢,夢裡姐弟四個在大院的那顆棗子樹下望着樹上的棗子直流口水,二妹拿了根竹竿,小弟用肥肥的手指指着樹上最大的一顆棗子,“姐,我要那個最大最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