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小安的小刺蝟還沒找到沈玫顯擺,周閱海先拿着包子回宿舍去顯擺了。
包子蒸得特別好吃,雖然是混合面的皮,麪皮卻宣騰彈軟,特別有嚼頭,野菜餡兒也新鮮水嫩滋味十足,孫長庚吃得讚不絕口,“比放了肉還好吃!真他娘地香!”
孫長庚是軍分區的副司令員,住在周閱海對門,看周閱海拿着飯盒回來,大大咧咧地跟進來就打開了,問也不問拿起一個包子就咬了一大口。
“老周,你這包子是哪來的?明天給我們家老太太弄幾個,這個素的,她吃齋也能吃!還有小武那個小崽子,奶奶個熊地!住一個禮拜幼兒園,回來就不認老子了!老子還得拿好吃的哄他才能聽他叫聲爸爸!”
孫長庚四十多歲,跟周閱海曾經是一個部隊的戰友。這人是真正的火線上拼殺出來的大老粗,說話嗓門震天,脾氣直來直去,非常講義氣重感情。
就是有時候爲人太過魯直,他看不慣的怎麼都要說出來,跟人相處從來不講虛套。
周閱海也不跟他客氣,把飯盒拿過來蓋上,“這個外面買不到,你別吃了,留給老太太和小武吧!”
孫長庚嘴裡的老太太是他的丈母孃,農村太苦,老太太雙目失明生活不能自理,孫長庚就把老人家接過來贍養。小武是他的小兒子,今年才五歲,正上幼兒園。
孫長庚聽他這麼說,忽然一拍大腿,“是不是顧月明給你做的?!我說老周,那樣的人家咱們這些大老粗可高攀不起!娶回來能幹啥?打個板兒供起來人家都嫌咱腿上的泥沒洗乾淨……”
周閱海聽不下去了,淡淡地打斷他,“是我小侄女做的。”
然後非常嚴肅地跟孫長庚強調,“我跟顧月明沒有任何關係。”
孫長庚雖然魯直卻並不傻,趕緊不再提顧月明的話題,“就是醃鹹菜特別好吃的那個小侄女?孔慶軍那小子看見我就跟我念叨,說你走了他們再吃不着那麼好吃的鹹菜了!”
孔慶軍是特務團三營營長。
聽到有人誇周小安,周閱海臉上的表情馬上就柔和了下來,一點都不謙虛跟着誇,“這丫頭確實做什麼像什麼,這包子也是她第一次做。”
這一點孫長庚非常贊同,“可不是!你嫂子做了小半輩子飯都沒這好吃!哪天來了讓她教教你嫂子!”
教完了做包子再教醃鹹菜,周小安做的紅燒肉和炒臘肉也很好吃呢,以後名聲出去了教這個教那個不是要累壞了?
周閱海又開始一臉認真地謙虛,難得地說了好多話,“她一個小孩子,都是胡亂弄的,哪能跟嫂子比。嫂子烙的大餅誰不說好!”
然後趕緊轉移話題,“你這麼晚還沒吃飯?嫂子又加班?每年迎新兵前嫂子他們都要忙一陣子。”
孫長庚的妻子孔月蘭是他在農村老家娶的,在城裡安家了也只能做一些體力勞動,現在在被服廠做小組長。
晚上孔月蘭看到飯盒裡的包子埋怨丈夫,“這個月的糧食可丁可卯,一口富裕沒有。下個月長河媳婦就要生了,咱咋地不得多寄回去幾斤細糧?你這又欠人家老周的人情!咱拿啥還!”
孫長庚的幹部補助比周閱海只少了一點,家累卻非常重,家鄉的一大堆兄弟姐妹都靠着他接濟,家裡又有老人和幾個半大孩子,每個月都捉襟見肘。
孫長庚卻不在意這個,“我和老周啥交情?當年打伏擊,繳了好幾大卡車外國罐頭餅乾他都能分我們連一半兒!還在乎這兩個包子!”
孔月蘭想得卻不一樣,“那是部隊上的事兒,跟居家過日子能一樣嗎?”
孫長庚大男人沒有那麼多精細心思,極力給妻子推薦包子,“你嚐嚐!以後就按這個味兒做!省得小武不願意吃家裡的飯!”
孔月蘭一聽就不高興了,“嫌我做得不好你以後別吃!”
卻趁丈夫不在捏了一小點兒嚐了嚐,“好米好面地往裡放,誰不能做好吃了?咱家要是像人家周政委那樣沒拖累,也能頓頓吃細糧包子!”
把包子細細地收好了,準備明天分給孩子們都嚐嚐。
然後跟母親嘀咕,“是周政委那個離過婚的侄女做的吧?我見過一回,一看就不是會過日子!這年頭除了周政委那樣有本事的,誰家能養活得起?不怪離婚了!”
瞎眼的老母親心裡卻明鏡兒似的,“大妮,做人良心得擺正,長庚對得起咱們,你也得對得起人家!接濟着鄉下那一幫你也不虧!沒長庚咱們也在老家捱餓呢!
心裡彆扭也別胡亂攀扯別人!那包子你留着,給小武他們吃,吃了讓他們看見周政委和他侄女了,跟人家道聲謝!”
周小安不知道她的包子引起別人家一場家庭風波,她在單位也因爲包子惹上了個不大不小的麻煩。
爲了感謝牛大姐教她發麪,周小安第二天給牛大姐也帶去四個大包子,牛大姐吃着特別喜歡,就在單位食堂誇她,說者無心,聽者有意,馬上有人找上門來了。
吳玉仙是後勤部打雜的,她丈夫以前是鋼廠職工,前年的一次高爐事故因公殉職,留下她和六個孩子,大的十歲,小的還不滿週歲。
廠裡爲了照顧她,給她安排了後勤部的工作,孩子在廠裡上學入托也減免一切費用。
吳玉仙站到周小安身邊的時候她正在食堂吃飯,一擡頭,發現身邊無聲無息地站了一個人,臉色蒼白目光悽楚,嚇得手裡的一筷子和蘿蔔絲啪嗒一聲一起掉了下去。
自從穿越,她就不確定這個世界上到底有沒有鬼怪了!忽然冒出這麼一位,她沒尖叫着跑掉就不錯了!
吳玉仙大夏天也冰涼的手一把攥住周小安的手腕,“小周,我麻煩你,我實在沒辦法了,我得麻煩你……”
說着說着眼裡就迅速涌上淚光,一副隨時都要哭出來的樣子。
周小安有接觸性心理障礙,從不肯跟陌生人有肢體接觸,條件反射地推開她的手,一下從凳子上跳起來迅速退開兩步,“這位同志,你有話好好說!我又不認識你,你抓着我哭什麼?”
這話可得先說明白了,別讓圍觀的工友們以爲她欺負了她!
吳玉仙被周小安小貓一樣的力道輕輕一推,竟然後退兩步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她倒是沒生氣也沒怪周小安,臉上的表情更加悽苦,眼淚眼看着就要落下來了,哽咽着唸叨她那兩句,“我實在沒辦法了,我只能麻煩你……”
牛大姐跟周小安坐在一張桌子上,趕緊過去扶起吳玉仙,“小吳,你有話好好說!小周來咱們廠不長時間,不認識你,你這動不動就哭一鼻子,再讓人誤會了她!”
吳玉仙又跟牛大姐反覆唸叨了幾遍她那兩句話,才說明來意,“小周同志,你那個菜糰子做得真好,我們家小六吃了還想要,你能不能再給我做兩鍋跟你那一樣的?
我不佔你便宜,我出二斤糠皮子二兩高粱米麪,野菜我也讓我們家老大曠一天課給你挖回來!你就幫把手,少躺一會兒,可憐可憐沒爹的孩子……”
周小安傻眼了,被這位小吳同志的邏輯徹底鬧糊塗了。
什麼叫不佔我便宜?你用這麼點東西就想要兩鍋跟我那一樣的菜包子?你既然吃過了就知道那裡面有麪粉和玉米麪吧?
還讓你們家老大曠一天課,好像是我罪大惡極逼孩子曠課似的!還給我挖野菜?!給我吃的嗎?(未完待續。)
第******章 歸來
牛大姐也馬上聽出不對勁兒了,趕緊給周小安解圍,“小吳,你也看見了,小周那包子裡可不止糠皮子和高粱面,還有不老少麪粉和玉米麪,那還有油鹽豆腐乾啥地,你給那麼點東西可做不出來一樣的。”
現在不說清楚,周小安真給她做了,做出來的味道不一樣,她說不定還會說周小安剋扣。
這種事兒她以前也不是沒做過。
可週小安根本就不像跟她在這上面糾纏,她就是給足了材料她也不會給她做,“小吳同志,我做包子是昨天才跟牛大姐學的,讓牛大姐給你說一遍,你肯定能做得比我好,我就不糟蹋你家的東西了。”
然後收拾起自己的飯盒頭也不回地走出食堂。
吳玉仙還在她背後哭哭啼啼地哀求,“小周,你就可憐可憐沒爹的孩子……你少吃一口,可憐可憐我們孤兒寡母……”
牛大姐隨後從食堂回來,也非常無奈,“我只說了幾句你做得好吃,他們家倆孩子在那眼巴巴地瞅着,我就給了他們一塊,沒想到……唉!這沒爹的孩子再可憐,也不能總這麼幹吶!”
這已經不是吳玉仙第一次跟工友和廠裡這麼幹了。
只要她看中了什麼,馬上就會擺出一副楚楚可憐悽苦無比的樣子來,一上來就恨不得跪下來求人,不管你是拉不下來臉拒絕還是真可憐他們,反正她是一定得達到目的才罷休的。
上次在食堂罵周小安的那個裝卸隊的萬戰天,戰天鬥地什麼都不怕的鐵姑娘,最後竟然也敗在了吳玉仙的眼淚裡,在廠裡組織的募捐大會上爲他們捐了五斤糧票才脫身!
可見這位吳玉仙同志和他們家的六個孩子的戰鬥力有多強了!
牛大姐覺得這是她一時心軟給周小安惹上的麻煩,趕緊囑咐她,“你晚上下班坐沈玫的自行車走,可千萬別讓她抓住人影兒!”
中午回家吃飯沒趕上現場的沈玫把手指掰得嘎巴巴響,“我還就不信了!她還能吃人?!”
晚上下班,周小安剛出辦公樓,吳玉仙帶着三個三歲到六歲不等的小孩子一下就迎了上來。
“就是這個姨,小四小五小六!你們饞得流哈喇子那個包子就是這個姨做的!你們求求她,讓她給你們再蒸兩鍋!”
三個小孩子像三隻看見肉的小野獸,齊刷刷地看向周小安。
周小安可以推吳玉仙,可以對她的哭求置之不理,可對三個這麼小的孩子就毫無辦法了,眼睜睜地看他們細瘦的小身體向自己撲了過來。
躲都不敢躲呀!最小那個就是衝着她的腿來的,她敢跑她肯定就得在水泥地上摔個狗啃泥!
摔掉幾顆牙都有可能!
周小安傻眼了,所謂舍不出孩子套不住狼原來是這麼用的!
就在三個瘦弱單薄的小孩子馬上要到近前的時候,沈玫從後面拉了周小安一把,“上車!傻站着幹什麼?!”
好在女士坤車的後座不高,周小安被沈玫一拉就坐了上去,然後就被帶着跑了。
那個小六一跤跌在地上,幸虧好像很有經驗的樣子,竟然沒有像周小安預測的那樣臉先着地,總算是保住了一張小臉兒和一嘴小牙。
吳玉仙帶着三個孩子追出來四、五十米,看無論他們怎麼哭喊沈玫都沒有停下來的意思,反而越騎越快,才無奈停了下來。
甩掉他們,沈玫也長出了一口氣,“這都是一傢什麼人吶!”
周小安愁死了,“你說他們是不是真的能吃人吶……”
連沈玫都怕了!這得什麼戰鬥力呀!
不過這個問題在周小全看來就非常不值一提了。
他今天終於從鋼校的實習基地回來了,沒有事先告訴周小安,自己揹着行李就找到了家門口。
周小安看着站在門口的弟弟,眼圈一下就紅了,“你怎麼自己偷偷長了這麼多!我都沒看見!”
周家兄妹幾個都是天生曬不黑的皮膚,周小全還是脣紅齒白的樣子,卻沒了小男孩兒的稚嫩,長高了半個頭,臉型和五官都顯出了棱角,完全是少年人的樣子了。
只是笑起來眼睛還是彎成一個特別好看的弧度,鼻子上會有小小的皺紋,非常的陽光可愛。
初見的喜悅過後,周小全馬上笑不出來了,“姐,你怎麼瘦了這麼多?!”
周小全扔了行李就迎了上來,仔細打量周小安,見她雖然瘦了,氣色和精神卻很好,也知道小叔回沛州了,沒人敢欺負她,才稍微放下點心來。
他走的時候剛過完年,是周小安養得最好那段時間。
後來發生了潘明遠和樊老師的事,又送走太婆,小叔受傷,剛好一點又開始折騰着給小叔治傷,周小安這小半年一直都處於體力透支的狀態,怎麼補都沒把過年時那點肉給補回來。
周小全並不知道這些,周小安也沒跟他說過自己曾經病危的事,他擔心的另有其事,“姐,我給三哥寫信了,讓他今年儘量回來一趟,我們幾個把嬸兒的事商量一下,不能讓家裡的事兒再這麼拖累你了!”
雖然還是個小小少年,想的事卻如一個有擔當的大人一般了。
周小安把他往屋裡推,“那些都以後再說,今天先好好給你接風!你看看咱們的新家!”
周小全從未想過有一天他會住在這樣的一個家裡。
寬敞,明亮,整潔,舒適,家人笑臉相迎,互相之間只有關愛包容。
周小安給他看爲他準備的新牀,衣箱,茶缸,拖鞋,牀邊寫字桌上的檯燈和學習用品,還有新給他做的一套夏裝,“沒想到你長了這麼多,幸虧沒收邊兒,多放出來一點就可以了!”
周小全從客廳跑到陽臺,又去看衛生間,回來還是不敢置信,“姐!以後我們真的就住這裡了?”
周小安把那個獎狀一樣的房契拿給他看,“看見沒有!這裡以後就是咱們家了!有政府的鋼印呢!”
周小全這纔有點真實感,對着自己的牀傻笑,“我六歲以後就沒住過正經牀了,都快忘了睡在牀上是什麼感覺了!”
周家屬於周小全的只有那個不足一米寬的狹小吊樓,去實習住的是木板和土坯搭起來的大通鋪,現在他看着家裡的一切簡直像在一個不真實的夢裡。
其實他做夢都沒想過能住在這樣的房子裡。
周小安擼起胳膊準備給弟弟接風,“晚上姐給你做紅燒肉!我還學會做包子了,不過還不會擀包子皮,待會兒讓小叔包,你肯定能喜歡!”
周小全最瞭解她,扔下行李就去給她點爐子。
前年他們在農村過年,周小安的手受傷,他就習慣了做燒炕、點爐子、洗衣服這些家務,現在只要他們倆在一起,他都會自動自覺地把這些做好。
周小安看着周小全忙前忙後的身影,心裡妥帖溫暖,絮絮叨叨地挑輕鬆有趣的事跟他聊,不知不覺就把差點被三個小蘿蔔頭截住的事兒說了。
當然,重點是她和沈玫被那母子四人追得滿廠區跑,說起來自己也覺得很滑稽搞笑。
周小全聽了也跟着笑,仔細地問了幾個問題,轉眼就把爐子燒得旺旺的,順手洗了鍋子切了蔥薑蒜,甚至籠屜都刷好了。
周小安覺得全家人裡好像屬她幹活最差勁了,不過好在她還能做出好吃的紅燒肉,在這一點上家裡誰都代替不了她!
周小安在走廊的爐子上做紅燒肉,周小全出門看着外面爐子上的熱水,等周小安再出去的時候,看見隔壁鄰居徐二妮家的三個男孩子竟然在掃走廊的地!
這三個全樓公認的搗蛋鬼,他們不往別人家煤堆上撒尿,不橫衝直撞碰翻東西,不總琢磨着往儲水的大缸裡扔髒東西就不錯了!
他們竟然還能掃地?!
而且是一個在前面灑水,兩個拿着笤帚仔仔細細地一邊掃一邊收着垃圾!
周小全笑眯眯地指揮他們,“掃完走廊把樓梯和留下大廳也掃了,以後那就是你們的活兒了,好好幹啊!”
徐二妮拿着勺子呱啦呱啦地颳着鍋沿,氣得又開始指桑罵槐地罵人,那三個孩子竟然沒像往常一樣趁機開溜,而是老老實實地掃完了走廊接着去掃樓梯了!
周小安驚訝極了!這三個小害蟲竟然就這麼老實了?
周小全卻沒事兒人一樣,“姐,我回來了,你啥事兒都不用愁!”
周小安笑眯眯地點頭,“好啊好啊!以後我跟你混了啊!”
心裡卻並不以爲意,一個十五歲的小男孩兒,他能辦什麼大事?渴望長大裝大人而已!
可她等了兩天,吳玉仙一直都沒再去厂部門口堵她。
有一天在去車間的路上偶遇,吳玉仙竟然只是遠遠地看了周小安一眼,雖然還是幽怨悽楚,淚光閃閃,竟然沒再撲過來,而是轉身拿手絹捂着嘴受了極大委屈一般跑走了!
周小安跑回去跟沈玫商量,“她這是不是在醞釀什麼更大的計劃呢?!”
回家忍不住跟周小全說,周小全笑得露出十六顆牙齒,“姐,你放心吧!她不敢再去找你了!我不是說了嗎,我回來了,你啥事兒都不用愁了!”(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