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小安冰涼的鼻頭被他暖暖的手掌罩住,蘇蘇麻麻得像是被燙了一下,臉都被他手上的熱氣薰得有點紅。
她在大衣厚厚的絨領子上蹭了蹭臉,又柔軟又暖和,也不介意被取笑了,忽然看到他自行車上掛的一把傘,上面還滴着水,“你來好久了?”
周閱海故意嘆氣,“誰讓你出門總不好好穿棉襖呢,看見天下雪我就擔心得坐不住,只好追過來了。”
周小安把腦袋轉來轉去不看他,“你來了幹嘛不進去找我啊……”
周閱海不跟她爭辯這個,指指她的鞋,“腳冷不冷?”
愛美的姑娘怎麼能穿又厚又笨的大棉鞋呢?周小安的夾棉皮鞋在冰雪裡站了一會兒就冰透了,不過冷也不能承認,她很淡定地往前走,“快點回家吧!站這兒真傻!”
周閱海拉住她,推上自行車帶她轉了個彎兒往路邊走。
路邊是一個關了門的菜站,門口有遮雨棚,棚子下面堆着高高的一大摞竹筐。
周閱海帶着周小安繞過那摞竹筐,挑了個乾爽背風的地方把自行車支好,一下把她抱到後車架上坐下。
周小安還沒明白怎麼回事,就兩腿懸空坐到高高的車架上了。
周閱海從兜裡拿出一雙厚厚的毛線襪子在她面前晃了晃,“劉大嬸今天送來的,說是織毛衣剩下的線,給你織了襪子,讓你冬天穿,現在正好用上。”
劉大嬸的針線活又快又好,毛衣也織得綿密合身,周小安就把織毛衣剩下的一些線送給她了,讓她給孩子們織個手套什麼的,劉大嬸非常感激,專門給她織了一雙毛襪子。
周閱海說完,竟然直接單膝蹲下,就要脫周小安的鞋給她穿襪子。
周小安坐在大28高高的車後座上,被大棉襖嚴嚴實實地裹住,想動一動都怕掉下來,躲都沒處躲。
“不,不用了,我不冷!不用!哎呀!你快住手!我自己穿!喂!你!”想阻止已經來不及了,周閱海已經把她的皮鞋帶解開,讓她踩在自己的膝蓋上往上套襪子了。
周小安嚇得趕緊往周圍看,他們躲在菜站的小門臉兒裡,前面一大摞快要到房頂的大籮筐,只要不故意繞進來是看不見這邊的。
這條路再往前都是下班了的店鋪,並沒有居民區了,下班以後路上基本沒有行人。
可就是沒人看見,這樣也不合適啊!
周小安不住地往回縮腳,又着急又不敢大聲嚷嚷,又怕掉下來,連大動作都不敢做,急得臉通紅,“我自己來!自己來!你!哎呀!”
可一隻腳已經被套上毛襪子,穿好鞋繫好鞋帶了,另一隻鞋也被利落地脫了下來,周小安真的急了,“周閱海!我們談談!”
周閱海擡頭看她,“你說吧,我聽着。”
周小安挫敗地嘆氣,兩人現在這個姿勢實在是有些奇怪,她總不能腳踩在人家膝蓋上,對着一個半跪在自己面前給自己穿襪子的人一本正經地說點什麼吧?
周小安把臉埋在大衣厚厚的裁絨領子裡,只露出一雙有些猶豫的眼睛,幾乎是有些自暴自棄了,“等一下再說好了,你,你快點兒啊!”
周閱海卻一點不着急,把她凍得冰涼的腳掌搓熱,才套上厚厚的毛線襪子,又慢條斯理地給她穿鞋,繫鞋帶,強迫症一樣每一步都追求完美,“小安,我知道你要說什麼。”
周小安把臉又往大衣裡縮了縮,她纔不相信,她自己都沒想明白要怎麼說,他能知道什麼?
周閱海給周小安穿完鞋,並沒有站起來,而是維持着一直單膝蹲在她面前的姿勢擡頭看她,“小安,我們打個賭吧,如果我能猜到,你就答應我一個要求。”
周小安條件反射地搖頭,她太瞭解周閱海的能力了,跟他打賭她怎麼贏得了?
而且她要說的也不是能拿來打賭的事。
周閱海不顧她的拒絕,直接說出口了,“你想說我們的關係,你還沒想好要不要再進一步,現在不希望我跟你有太親密的接觸,對不對?”
周小安驚訝地瞪大眼睛,她確實是這個意思,只是還沒想好要怎麼說得委婉一點而已。
周閱海苦笑了一下,“其實你心裡真正的想法是我們不合適,你希望我們能一步一步疏遠,只做家人,不做戀人,對不對?”
周小安趕緊搖頭,可搖到一半又停下來了,她並沒有清晰地有過這個想法,可實際上她心底深處確實是有這個渴望的。
周小安有些內疚地垂下眼睛,“對不起,我……”
周閱海並不讓她說下去,“小安,你不用說對不起,這不怪你。你其實試着接受過我,只是被我自己把機會弄丟了。”
周小安驚訝地擡起眼睛,他怎麼知道!?
在不久以前,她已經開始接受周閱海身份的轉變,對他朦朦朧朧的一些想法自己都沒明確,他怎麼就能這麼準確地知道?
上次吵了一架,那些朦朧的想法都被鴻溝一樣擺在面前的現實壓制住了。
他們中間隔了整整一個時代,並不是有好感就能解決一切問題的。
她比任何時候都明白,他們不是一個年代的人,做家人可以互相欣賞,互相支持,做愛人,看待事物連最基本的共識都沒有,根本不可能和諧融洽地相處。
她剛剛要邁出的腳只能後退一步,讓自己留在了安全的範圍內。
她不想以後一生都像他們吵架那天一樣,在挫敗和無奈、失落中度過,他的生活也不該是這樣的。
周閱海雖然滿心失落,可看到她把所有心思都明明白白擺在臉上的樣子還是笑了,“小安,我猜對了嗎?”
周小安緩慢地點頭,眼裡有些迷茫和失落,連她自己都不知道是爲什麼。
周閱海隔着大衣的袖子握住她的手,“不管怎麼樣,至少我還是很瞭解你的,是不是?”
周小安遲疑地點頭,“你想了解誰都很容易。”
其實她也瞭解他,他看人看事犀利無比,有自己的一套根深蒂固的行事準則,誰都很難動搖他的想法,如果不能跟他勢均力敵,就只能做他的附屬。
否則那將是一場疲憊不堪永無止境的角力,周小安不想讓自己的生活變成這樣。
以前他們從沒有矛盾,那是因爲他們的關係在一個合適的位置,作爲家人,她相信他的能力,也願意服從他。
可如果做愛人,她就必須保持自己獨立的人格和價值觀,她也有自己要堅持的行事準則,不可能一輩子壓抑自己去迎合他。
所以他們還是維持現狀最好。
周閱海把臉埋在周小安的棉襖袖子裡深吸一口氣,再擡起頭來的時候臉上是一片不加掩飾的苦澀,“小安,你說得對,只要我想,我能瞭解很多人。這麼多年,我看透了那麼多人,越看心越硬,直到我遇上你。”
“小安,我找了三十多年,才遇上一個你。”
周小安動了動嘴脣,拒絕的話無論如何都說不出來。
周閱海卻並沒有逼她表態,而是忽然轉移了話題,“你剛纔要跟我說什麼?”
周小安低頭,覺得現在說這些都沒有意義了,可還是老老實實地說了出來,“讓我想想。”
她剛纔只想一步一步來,所以想跟他說讓她考慮一下,以後再慢慢讓他接受他們不合適這個事實。
周閱海點頭,“小安,我既然猜中了,你就答應我一個請求吧。你別害怕,我不會讓你很爲難的。咱們還按你原來的計劃來,給你時間,讓你好好想想。”
“不過你要答應我,不能先入爲主。咱們把以前的印象都抹掉,你重新給我一個機會,合不合適我們只看這次,好不好?”(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