杯子啪地一聲落地,姚雲蘭嚇得瑟縮着又往椅子裡縮去,可沈玫指着沈市長一番質問下來,她馬上跳了起來,“小玫!不許這麼跟你爸說話!快給你爸認錯!”
沈玫看着沈市長和姚雲蘭,氣得渾身發抖,“他要把你送到精神病院關起來!你還讓我給他道歉?!”什麼事她都可以學着冷靜處理,可關到精神病院這件事,那是她心裡的死結,她受不了沈衛國關了她再關她媽!
姚雲蘭看了一眼沈市長,還是不敢直視他,轉過臉來教訓沈玫,“大人的事你不要管!那是你爸,不許任性!從小到大,媽是怎麼教你的?你這孩子怎麼越長大越沒孝心?”
說最後一句的時候眼睛是瞄向沈閱海說的。
爲人子女,孝字爲先,她是在教育沈玫,更是讓沈閱海說句話給沈市長一個臺階下。
可惜沈閱海坐在那裡紋絲不動,完全置身事外,沒有一點表示。
沈玫又氣又怒,想扔下這個爛攤子不管,可又知道她不說,就沒人會爲姚雲蘭考慮,“沈衛國!你別盡挑老實人欺負!你口口聲聲要照顧我媽一輩子,你就是這麼照顧的?把她送精神病院去照顧?!”
沈市長平時對沈玫因爲愧疚,在家事上幾乎是無底線的驕縱,這是第一次涉及到公事,也是第一次讓沈玫見識到他在工作上的強勢,“沈玫,這不是我一個人的決定,你媽去精神病院還能安心療養,要是被組織調查,你以爲你能脫得了干係?”
沈玫又摔到地上一隻杯子,“我不怕!你的組織愛怎麼調查怎麼調查,讓他們來!我不會爲了升官發財出賣良心!我什麼都不怕!”
沈市長並沒有因爲她的話生氣,只是疲憊地揉揉眉心,“小玫,這不是你能決定的事,別胡鬧了。”
沈玫忽然轉向沈閱海,“你滿意了?你……”
沈閱海忽然衝沈玫諷刺地笑了,“沈玫,你知道我這麼做是爲了什麼。你呢?如果今天這事是別人乾的,你會怎麼做?還會不會覺得我過分?你的道理就是這麼講的?你選了站在你媽那邊,我爲安安討回公道有什麼不可以?否則你覺得我該怎麼做?”
沈玫被問得啞口無言。
她沒想過這麼多,可事實上,她下意識地已經在心裡站好了隊。她不是不愛護朋友,只是她媽太可憐了,她怎麼可能不護着她?
她不護着她,還有誰能爲她說一句話?
她不是不知道小安委屈,可她有能力自保,有那麼多人護着她,她媽卻只有她。
她總說別人眼瞎心瞎,可到自己身上,她也會揣着明白裝糊塗幫親不幫理,也會覺得小安和她媽比是強者,應該不會去計較……
沈閱海站起身準備離開,這個屋子裡沈市長不用他說什麼就完全明白,姚雲蘭他不想說,只有沈玫,如果不點醒她,她帶着這個心結只會對安安造成困擾,所以即使十分看不上她的胡攪蠻纏,沈閱海還是又對她多說了幾句。
“沈玫,你覺得你媽可憐,可這些事是誰造成的?她這麼做的出發點你真的不明白?你媽要是可憐,安安呢?她憑什麼無辜承受這些?”
沈閱海說完就越過沈玫,徑直向大門走去。
姚雲蘭並不明白髮生了什麼,可心裡的惶惑卻越來越濃,下意識地開口,“老大!你不能沒良心!你,你……”到底要說什麼,連她自己都不清楚。
沒有辦法,她只能一如既往地去找沈玫,期待她能攔住沈閱海,“小玫!小玫!”
沈玫被沈閱海說得愣愣的沒聽到她的話一樣,而沈閱海已經開門走了出去。
如果不是怕安安傷心,他連跟沈玫說這幾句話的心情都沒有,跟沈市長說完早就走了。
姚雲蘭看着緊閉的門板,才終於意識到,她視爲後半輩子靠山的兒子,從進門就沒跟她說過一句話,甚至看都沒看過她一眼,她的兒子不認她!
姚雲蘭無助地癱軟到椅子上,困惑又焦急地喃喃自語,“老大,你不能沒良心吶!小玫,你不能沒良心吶!你們,我這是做了什麼孽啊!老天爺!我這是哪輩子不修養了這樣的兒女……”
沈玫的淚水嘩地流了出來,瞬間溼了整張臉,她辜負了朋友,也永遠不可能讓母親滿意……
陳景明從房間裡走出來,把懷裡已經睡着的豬豬放到沈玫懷裡,把他們母女一起摟住。
沈玫抱緊豬豬,伏在陳景明懷裡放聲大哭。
第二天一大早,陳景明把沈玫送到了尚家花園門口等周小安。
沈玫臉色蒼白,看到周小安的時候卻笑得目若驕陽,“走吧,今天是你出風頭的大日子,我得沾沾光!”
晨練的時候沈閱海就跟周小安說了姚雲蘭今天要被送去精神病療養院的事,周小安沒想到沈玫會在這時候出現在這裡。
沈玫目光清澈明亮,坦蕩得如月下清泉,“胳膊扭不過大腿,我又不能真的斃了沈市長。我先跟你去上班,下午跟景明一起送我媽過去,把她在那邊的生活安排好了再回來。”
沈閱海揉揉周小安的頭,“上午讓沈玫陪你,中午我接你下班,周先生要去登斷崖山,大山叔計劃在山頂的廟裡烤地瓜。”
他不問昨天他走了以後的事,也知道根本就不用問。
沈市長既然知道了事情的嚴重性,姚雲蘭就必然得送走,根本不會有第二種可能。
過程無非是沈市長一層一層地把姚雲蘭所有的期待都扒下來,讓她徹底絕望,讓她看到血淋淋的殘酷現實而已。
姚雲蘭怎麼走的安安沒必要知道,她只要知道他不會讓任何人給她受委屈就好了。
沈閱海跟陳景明一起走了,把空間留給沈玫和周小安。
沈玫握住周小安的手,“小安,對不起……”
周小安搖頭打斷她,“小玫,要是我爸爸跟你發生衝突,我也不知道我會向着誰。這不是對或者錯就能說明白的事,我們就接受結果,別的都不去說,好不好?”
沈玫重重點頭,轉身抹去眼角的淚水,“走吧!以後你就是將軍夫人了!我得跟你混了!”
這話還真不是誇張,周小安一進廠區就被找去談話了,厂部、工會的幹部坐了一屋子,市委組織部的同志正在傳達組織精神。“軍婚光榮”、“向周小安同志學習”、“工人階級的好同志——周小安”等字樣不時出現在談話中。
周小安聽了半天才有點實際感,這是把她服從組織決定的“高尚品質”當典型來宣傳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