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海哥,你,你,你來了……”沈荷花掙扎着站了起來,手忙腳亂地抻衣襟摸頭髮,覺得自己整個人都散發着一股餿臭味兒,像給沈氏擦口水的抹布一樣,讓她更加不敢看周閱海雪白的襯衣。
周閱海沉默地坐在那裡,身上的氣勢內斂平靜,整個人卻如無波的深海,即使一動不動,也能感受到蘊含的巨大力量,壓得人完全喪失抵抗的意識,只剩下無力和服從。
沈荷花緊張得不知道要怎麼跟周閱海說話,眼角掃到倚在牆上的沈氏,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二海哥!你,你來看看我娘!我娘一直唸叨着你呢!”
只要周閱海跟沈氏處出母子感情,就不怕抓不住他!
周閱海一眼都沒看沈氏,甚至連表都不看,冷漠地盯住沈荷花,“沈荷花,你還有四分二十秒,最後提醒你一次,時間到了,我不會再聽你說任何話。”
沈荷花整個人被定住了一樣,從心裡往外冒着寒氣,說出的話都打着哆嗦,心裡又是害怕又是不平,“二海哥,是不是,是不是周小安……”
周閱海的目光驟然一冷,目光如冰冷的鋼針一般,幾乎將沈荷花的骨肉穿透,聲音冷得完全沒有一絲溫度,沉聲念出一個名字,“趙長亭。”
沈荷花如遭雷擊,重重後退兩步,見鬼一般看着周閱海。
周閱海卻並不放過她,冰冷強悍的戰車一般碾壓着她,不顧她的恐懼又念出一個名字,“趙念祖。”
沈荷花臉上的血色褪盡,哆嗦着嘴脣,“二,二海哥……你,你說什麼……”
周閱海的聲音不疾不徐,卻透着山一樣的壓力,“周小安這個名字,你永遠不要再提,也永遠不要出現在她面前。否則,趙長亭的兒子趙念祖馬上就會找上你。”
“你們爲什麼回沛州?當年趙長亭是怎麼死的?他兒子要找的東西在哪裡?這些不用我提醒你吧?”
沈荷花一直搖頭,“不是我,是孩子她爹,不是我乾的!是她爹見人家穿得好,大雨天山裡就他一個窩棚,就……就……”
周閱海對這些沒有任何興趣,沉聲打斷她,“你還有三分鐘。”
沈荷花卻更關心周閱海是怎麼知道這些陳年舊事的,“二海哥,你,是啥時候……”
周閱海倒是挺耐心地給她解釋,也是想用更多細節震懾她,“今年夏天,你跑到周家鬧事,我馬上把你跑回沛州的前因後果調查清楚了。”
原來沈家祖孫三代女人回來,不止是落葉歸根,更重要的是沈荷花丈夫多年前見財起意,謀害了一個路過躲雨的人。
現在那人的兒子追查過來,沈荷花雖然沒有參與,卻知道實情,實在太過心虛害怕,纔跟着沈氏回到沛州老家。
周閱海不想在沈荷花面前提周小安。
實際上,他去調查沈荷花,完全是因爲她跑去罵了周小安。
抓住她的七寸,下次她再敢呲牙,直接就一把捏死!
沈荷花再沒辦法繞彎子,只能直直地說出她的想法,“二海哥,你,你娘和我娘給我們定過,定過娃娃親……”
周閱海這次沒有再打斷她,示意她說下去。
既然她上躥下跳非要找他說這事兒,他就讓她說完,以後也好死心。
“你爹和你娘留了遺言,說,只認我是你……”沈荷花低頭,臉紅地偷瞄了周閱海一眼,可是他一直面無表情,她完全看不出他的想法,只能自己硬着頭皮說下去。
“你爹孃說只認我是沈家的媳婦,我……二海哥,我等過你,可他們說你死……說你犧牲了,我爹孃又逼我,我不想嫁也不行……”
周閱海沒有任何反應,等着她把話都說出來。
像在看一場蹩腳而荒誕的滑稽戲。
沈荷花見這些話並不起任何作用,趕緊換了方向,“二海哥,我知道我現在配不上你,可是我娘,我娘一直惦記你,你小時候她還抱過你,你還記得嗎?”
周閱海冷漠地看着她,對她的話也不做反應,“沈荷花,你費盡心思就是要跟我說這個?你還有一分鐘。”
沈荷花終於被逼到絕境,再也演不下去,直接把目的說了出來。
“二海哥,我和我娘都想你,念在周大叔和周大嬸的份上,你能不能以後多來看看我們?我們啥都不求,就是咱們從小一起長大的情分,不能就這麼斷了……”
周閱海眼裡閃過一抹冰冷的諷刺,“沈荷花,你真的只想跟我說這個?說完了?”
沈荷花心裡一陣被人看穿的忐忑,“說,說完了,二海哥,”沈荷花擡起佈滿曬斑的臉,眼裡都是羞澀和期盼,“只要能看到你,我什麼都不求了。”
周閱海冰冷的目光在她的臉上掃過,讓她控制不住地打了一個寒顫,卻硬挺着沒有收回目光,這是她第一次跟周閱海說上話,她必須抓住機會!
“你沒有什麼東西給我看嗎?”既然是來解決問題的,周閱海就不想再給她留下任何念想,“如果有就拿出來,不拿出來,以後我也不會看了。”
沈荷花想起那封信,剛要把手伸進兜裡,一直倚在牆上的沈氏忽然爆發出一聲巨大而含糊的吼聲,粗暴又蠻橫,聽得讓人直想皺眉。
不熟悉的人以爲那只是幾個沒有任何意義的模糊音節,一直在她身邊的沈荷花卻聽得明白,她喊得是“兒子”、“養老”!
連一直哆哆嗦嗦不能動的胳膊都擡了起來,努力把她手腕和上面的鍍銀鐲子往前送。
沈荷花趕緊跑了過去,握住沈氏的手臂把她扶住,也阻止她再說話,“娘!娘!您是想看看二海哥嗎?您彆着急,二海哥在呢!他在呢!”
沈氏努力掙扎着還要向周閱海撲過去,卻因爲全身僵硬而被沈荷花壓制住,嘴裡焦急地哇哇喊着,這次是真正的沒有任何意義的音節了。
周閱海今天來的目標只是沈荷花,對沈氏完全無視。
沈荷花死死壓制住沈氏,祈求地看着周閱海,“二海哥,我娘這是認出你來了,她都好長時間不認人了……”
周閱海卻對她的話不做任何反應,再次問她,“沈荷花,你有什麼東西要給我看嗎?”
別回去再想起來,又弄出什麼幺蛾子,別的他都不在意,萬一她再跑到周小安面前,那就太噁心人了。
沈荷花死死攥住沈氏的手腕,把鐲子藏到衣服下面,緊張地搖頭,“沒有!什麼都沒有!”
周閱海的臉上一片冷漠,對她的拙劣掩飾視而不見,“門外的政工幹部今天就會把你們遣送回去,你有兩個小時時間回去收拾行李。”
被遣送回去,等着他們的就是比以前更加嚴格的管制,他們幾乎就再沒機會走出生產隊的田間地頭一步了。
沈荷花沒想到她說了這麼多,連周家二老都搬出來,周閱海還能這麼狠心,竟然對她的話完全無動於衷。
“二海哥,你,我們從小一起長大的情分,周大娘從小就說讓你長大以後好好待我,我知道我沒那個福分……”
周閱海冷冷打斷她,“你記住了,我跟你沒有任何情分,只有厭惡。”
沈荷花受了重大打擊一般臉上一片空白,沈氏瘋了一樣哇哇大叫,手腳因爲動得太急而顫抖起來,像犯了癲癇。
周閱海見她再無話可說,邁步向門外走去,不看幾乎是扭成一團的母女二人一眼。
沈荷花心裡一急,高聲叫住他,“二海哥!”
周閱海好脾氣地回頭,等着她把話說出來。
讓她把心裡所有的算計都說出來,以後才能死心地不再跑來打擾他的生活。
他答應小丫頭這個沈荷花不會再出現在她面前惹她不高興,就會從根兒上斷了她的一切妄想,讓她再沒動力生事。
沈荷花叫住了人,卻沒有了下文。
讓她在已經明白過來的沈氏面前只拿出定親的信,不讓沈氏認兒子,她說不定會做出什麼跟她拼命的事來。
可讓她拿出互換身份的信,她又不甘心。
周閱海看着她糾結的樣子,走了回來,從兜裡掏出一隻鋼筆,在沈荷花的兜裡巧妙地一撥,一個皺巴巴老舊破爛的信封就掉了出來。
他並沒有去撿信封看信,而是忽然問向沈荷花,“信封裡是什麼?說我不是周家人?”(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