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勣講故事的水平還是不錯的,一樁命案牽扯出的案中案,從他嘴裡娓娓道來,引人入勝。
李欽載聽到李敬業對犯人妻子見色起意這個段落時,不由深深嘆息。
又特麼是褲腰帶鬆了的風流事。
……我咋遇不到這樣的好事呢?
李勣正說着,見李欽載表情盪漾,頓時老臉一沉:“你在想什麼?”
李欽載立馬正襟危坐:“孫兒在思考堂兄會如何處置這樁案子。”
李勣露出滿意之色:“不愧是我李家的麒麟兒,你比你那不爭氣的堂兄出息多了。”
然後李勣繼續道來。
李敬業與犯人的妻子一見面,當然沒有天雷勾動地火那麼誇張,李敬業沒那魅力。
刺史府後堂,犯人妻子跪在李敬業面前嚶嚶嚶,又是哀求又是哭告,在犯人妻子的述說下,李敬業掌握此案背後的隱情。
原來那個死者也不是什麼好人,見犯人的妻子長得美貌,經常在村裡以言語騷擾調戲她,犯人幾次三番與其爭執,但死者卻仍死性不改,老實幾天後故態復萌。
終於有一天,死者幹了更出格的事,他偷看犯人妻子洗澡,而且被當場發現,犯人頓時怒髮衝冠,衝動之下用鐮刀將死者抹了喉。
總之,犯人做下這樁大案,法理難容,情有可原。
瞭解了此案的隱情後,李敬業很猶豫。
貞觀十一年,長孫無忌和房玄齡奉旨編撰《貞觀律》,並頒行天下。貞觀律共計十二篇,五百條。
柳州犯人所犯之罪,無論拿貞觀律裡哪一款說事兒,按律都應以命償命。
但法律這東西,其實彈性是很大的。不同的主審官往往會審出不同的結果。
尤其是此案背後還有這等隱情,更重要的是,犯人的妻子如此美麗……
李敬業不算善良的人,但在美麗的女人面前,他的善良屬性不知爲何突然被點滿了。
於是李敬業端起了官架子,先是疾言厲色,後來又溫文軟語。
一套官場套路下來,犯人妻子也是經歷過人事的識途老馬,情知要救出丈夫必須要付出代價,於是她眉眼一挑,低頭嬌羞,欲迎還拒的風情勾人魂魄。
李敬業向來是風流陣裡的急先鋒,對犯人妻子這番生澀稚嫩的勾引技巧當然不陌生。
兩人相視一笑,便在刺史府後院成就了好事。
事後李敬業也算厚道,當即派了心腹部曲去了一趟案發的村莊,給了死者親眷十貫錢賠償,又嚇唬了親眷一番,畢竟死者有錯在先。
親眷拿了錢,又不敢得罪官上,於是識趣地撤了狀紙。
李敬業又授意村子的里長蒐集莊戶們的請願書,大概意思是死者劣跡斑斑,而犯人出於急憤,衝動之下失手殺人,論罪當斬,其情可恕。
苦主撤了狀紙,又有莊戶請願,這樁案於是被李敬業改判爲流徙瓊南,十年不得歸。
聽到這裡,李欽載奇道:“這不是皆大歡喜麼?堂兄如此斷案也並漏之處,就算他沒與犯人妻子私通,只看案子表面也沒什麼不對,誰吃飽了撐的拿這樁案子出來說事兒?”
李勣冷哼道:“本來是沒錯的,但又出事了……”
李欽載嘆了口氣:“爺爺,您這是一波還未平息,一波又來侵襲,茫茫人海……”
“閉嘴,少說話,你的話跟你的尿一樣騷。”李勣冷冷道。
李欽載繼續正襟危坐。
柳州這樁命案本來已處理得比較完美了,李敬業除了沒管住褲腰帶外,在對這樁案子的處理上基本沒犯什麼別的錯。
可就是褲腰帶沒管住,讓他身陷泥潭。
犯人被判流徙瓊南,妻子與李敬業一夜露水夫妻後,也跟着丈夫一同上路。
然而事出突然,本來已撤狀的苦主又反悔了,在李敬業稱病回長安後,又一紙訴狀將犯人告了,說是此案不公,犯人殺了人怎能不償命。
事發之後,就在數日前,瓊南傳來消息,犯人夫妻被人殺了。
據說丈夫被亂刀分屍,妻子卻是被一劍刺中了腹部,流了很多血,妻子斷氣前用食指蘸了血,在牆壁上寫下了李敬業的名字,最後氣絕身亡。
消息數日前傳到長安,當時的李敬業正身陷另一樁緋聞,就是偷吏部侍郎小妾那件事,被御史們參劾得欲仙欲死。
誰知晴天霹靂,瓊南傳出命案,跟李敬業有直接關係。
御史們頓時瘋了似的,已經有人直接在朝會上當着李治的面參劾李敬業。
衆御史參劾李敬業的罪名是殺人滅口。
李敬業私通犯人妻子的事其實不是什麼秘密,事情發生在刺史府後院,刺史府裡的雜役下人什麼的又不是瞎子。
犯人夫妻慘死,牆壁上還留下了李敬業的名字,分明就是李敬業見東窗事發,於是緊急派人遠赴瓊南,將犯人夫妻滅口,徹底掐斷了人證物證。
朝會上,李治也被這個消息弄得有點迷糊,一時竟不知真假,然而輿論已興,朝臣羣情激憤,李治不得已之下,派王常福來國公府,詢問了李勣的意見。
李勣還能怎麼說,當然是國有國法,按大唐的律法辦,老夫斷不會徇私。
於是,李敬業被大理寺拿問下獄了。
李欽載同時也明白了李勣將他緊急召回長安的用意。
李勣是三朝功勳,又是威望甚重的老國公,自家孫兒犯了事,李勣也表態絕不徇私。
可這樁案子背後分明有陰謀,李勣也不是坐以待斃之輩,李家人丁雖旺,但最適合處理此事的,只有李欽載。
“爺爺,孫兒需要如何做?”
李勣眉目半闔,緩緩道:“把事情查個水落石出,敬業雖有錯,但老夫相信人不是他殺的,此事分明是有人故意構陷,說不定是衝着老夫,也說不定是衝着你。”
李欽載腦海裡頓時冒出了武后的身影。
彷彿看出了李欽載的所思,李勣瞥了他一眼,道:“凡事沒查清楚以前,不要胡亂猜測敵人是誰,一步一步來,先還你堂兄公道,敵人若沉不住氣,早晚自己會跳出來的。”
李欽載輕聲道:“膽敢構陷堂兄,針對咱國公府的,身份應該不低吧?尋常官職的人,怕是沒資格構陷咱家。”
李勣彷彿睡着了似的,闔目養神不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