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行看熱鬧,內行看門道。
在拳腳功夫方面,李欽載是純粹的外行,他連熱鬧都看不懂,因爲在他看來,老魏和唐戟的切磋根本不熱鬧。
此生唯一一次拿起刀劍拼命,還是在吐谷渾被吐蕃大軍圍困之時,四面楚歌,生望已絕,只好臨死前奮力一搏。
戰場歸來後,李欽載也就沒再想過苦練功夫的事。
人活在世上是有分工的,勞心者治人,勞力者治於人。
那些出身不凡,出行前呼後擁,能夠左右一國決策的大人物,有誰還苦哈哈地練武功?這不純純的有病嗎?
功夫練得再高,都不如順手招攬幾個絕世高手貼身保護自己,既然是大人物了,時間精力多麼寶貴,明明花點錢就能解決的事情,何必自己親自練武功?
除非穿越到項羽的身上,天生有萬夫不當之勇,否則功夫練得再高,終究一山更比一山高。
百無聊賴地打着呵欠,李欽載正要起身,卻見劉阿四站在一旁,面色凝重地盯着正在切磋的二人。
李欽載一愣,這貨難道看出門道來了?
“阿四,他倆的功夫如何?”李欽載好奇問道。
劉阿四沉聲道:“攻守兼備,無懈可擊。”
李欽載腦子有點懵,這一拳打過來,我再一拳還回去的切磋,跟街頭痞子搶地盤似的,哪裡無懈可擊了?
我上我也行啊。
“我書讀得不少,你不要騙我。”李欽載嚴肅地道:“這倆貨一來一往的,你覺得他們無懈可擊?我衝進去掄一通王八拳都能把他們放倒。”
劉阿四失笑:“五少郎,這方面您可沒話說,他們是在不傷和氣的切磋,論的是招式和角度,兩人都刻意放慢了速度給彼此喂招解招,這才叫真正的切磋,不是非要分個勝負。”
“如果是生死之戰,他們出招的速度會比現在快好幾倍,那時您連他們拳腳的影子都看不清,而勝負往往也在幾招之間便能決定。”
李欽載恍然,原來此刻二人的切磋是放慢了速度,就像武打片裡用慢鏡頭來展現主角打鬥時的牛逼。
“難怪打得如此難看……”李欽載喃喃道:“還以爲遇到閃電五連鞭那種江湖騙子了呢,原來是我淺薄了。”
劉阿四非常直男地點頭:“沒錯,是您淺薄了。”
嗯,李欽載突然也想跟劉阿四切磋了,單方面動拳腳,不準還手的那種切磋。
一腳將他踹得一趔趄,李欽載繼續觀看。
外行看熱鬧,既然劉阿四都覺得他倆是高手,那就一定是高手,打得再難看也是高手。
高手過招,不但有動作優美的天外飛仙,還有不怎麼優美的懶驢打滾,可以理解。
看了半天,李欽載忍不住又問道:“阿四,唐戟的身手如何?”
劉阿四讚道:“不錯,能與老魏打這麼久,是個高手,聽說他出身官宦,也不知這身武藝跟誰學的,看人家的氣勢,彷彿從千軍萬馬中廝殺出來的一般,跟老魏過手都能不相上下,五少郎收了一位人才。”
李欽載沉吟半晌,又道:“你能從他的招數裡看出他的性格麼?”
劉阿四頓了頓,道:“唐戟的性子有點陰,看他與老魏過手的招數,大多是出其不意從某個詭異的角度攻擊,一擊而出,無論中與不中都飛身後撤,五少郎,唐戟此人練的是典型的刺客之術。”
劉阿四此刻的眼神很權威,像久經沙場的老將在點評敵我的陣列。
“唐戟此人,可以把他當成矛,但不能當成盾。矛只能進攻,卻無法防守,若留在身邊保護您,未免大材小用了,也根本發揮不了他的強項,但若是將他派出去主動尋求戰機,往往能將敵人一擊致命。”
見李欽載沉默不語,劉阿四赧然一笑:“小人一點淺薄之見,五少郎莫笑。”
李欽載笑道:“我大費周章將他從大理寺弄出來,本來就沒打算把他當普通的部曲對待,此人留着,我有大用。”
說話間,老魏和唐戟的切磋也到了尾聲,老魏虛晃一招,及時收手退了一步,唐戟卻像一條陰狠的毒蛇蜿蜒而上,手指又快又準地直插老魏的眼睛。
老魏急忙叫道:“好了,停!到此爲止!”
唐戟適時停手,老魏鬆了口氣,擦了一把額頭的汗珠,隨即一腳踹中唐戟的大腿,笑罵道:“混賬小子,只是切磋一下而已,你打算要了我這條老命嗎?”
唐戟捱了一腳卻紋絲不動,非常恭敬地抱拳一禮:“李縣侯身邊高手如雲,唐某今日見識了,多謝魏老賜招,晚輩受益良多。”
老魏搖搖頭:“一代更比一代強,我果真是老了啊……”
李欽載走過來笑道:“老了就服老,您是咱家的供奉,再老也是供奉,往後釣釣魚,喝喝酒,日子過得愜意,少幹那些刀尖舔血的活兒,閒着無聊多培養幾個袍澤兄弟出來便是。”
老魏眼神閃過一絲英雄遲暮的頹然和不甘,隨即咬了咬牙,瞪起眼道:“誰說我老了?老朽尚能日食三鬥,亦能生裂虎豹,與這年輕後生切磋也不曾落敗,我不老!”
斜眼瞥着唐戟,老魏冷笑道:“小子,太平日子裡的切磋證明不了什麼,真正的殺招都是留在戰場上用的,你若能在萬馬軍中殺個來回,那才叫真正練成了。”
李欽載拍了拍老魏的肩:“好了好了,您老最厲害,您就是咱家的東方不敗,我封的。”
說着李欽載朝劉阿四等人招了招手,道:“備馬,進長安。”
劉阿四急忙轉身備馬。
準備停當,李欽載剛跨出別院大門,睡一覺醒來的崔婕追了出來,驚愕道:“夫君去長安城作甚?”
李欽載翻身上馬,朝崔婕嘿嘿一笑:“給你爹上眼藥去。”
兩個時辰後,李欽載領着部曲進了長安城。
進城下馬,牽馬步行,直奔太極宮而去。
站在宮門外等了一會兒,便有宦官出來,領着李欽載往宮裡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