樑家的前院今天有些安靜，不像往日鬧哄哄的。
幾個小孩子都在樹蔭下悶悶的坐着，屋子裡的大人們正在說話，他們不敢鬧出太大的動靜，要不然會被打屁股的。住在後院的三嬸子今天上吊了，他們偷偷過去看了一眼，很是嚇人。
堂屋裡的氣氛很不好，正在爭論着。
“爹，咱家哪有錢給老三媳婦買那東西啊。”樑家老二樑坎揉揉被身後的媳婦吳氏捏的生疼的胳膊對樑進寶說道，臉上的表情顯得十分誠懇。
“是啊爹，”樑家老大梁城接話：“咱們家都快揭不開鍋了，家裡這麼多兄弟這麼多孩子都得吃飯，老三媳婦的事我看就簡單點吧。”
聽到兩個兒子這麼說，樑進寶沉默了，低頭思忖了一會才擡起頭看了看他親家蕭有財。
蕭有財憋了一肚子的氣：“你們老樑家到底是個什麼意思，你們想怎麼個簡單法！”
“前幾天村子東北角的孫老漢的媳婦死了，他們家是用了個草蓆子把孫婆婆裹了埋下去的。”樑家老二樑坎的媳婦吳氏在丈夫身後忽然小聲道，雖然她的聲音不大，但是在場的每一個人都聽得清清楚楚。
“老二，讓你媳婦進屋去，大老爺們說話，她插什麼嘴。”樑進寶把臉一橫對樑坎道。雖然樑進寶呵斥了樑壩媳婦，但是對於樑壩媳婦說的事情卻沒說什麼。
蕭有財悶悶的抽了一口旱菸：“我家的閨女嫁進你們家三年，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吧，臨了你們連口棺材都不給她。”
“說的可真輕巧。”一直站在樑城一邊的樑城媳婦孫氏說話了：“給她買了棺材我們樑家人還吃什麼？這麼多口子人難道都去喝西北風？”
“是啊，”本來要回屋去的吳氏又叉着腰回來了：“咱們家多少口子人天天都得吃飯，給老三媳婦買了棺材那咱們以後吃什麼？我們可都好幾個孩子呢，誰像她似的，一死百了，也不用擔心孩子。難道要爲了給她買個棺材就讓咱們一家人都活活餓死？反正她都死了，乾脆也別費事，直接埋了算了。”
蕭有財本來就不善言辭，如今被樑家的兩個尖酸刻薄的兒媳婦給兩面夾擊，那還找得到什麼話來回嘴？只氣的嘴脣發紫，悶悶的坐在一邊抽旱菸，也不再說話了。
蕭有財的媳婦鄒氏和兩個女兒還有小兒子此時都在後院蕭蕪的屋子裡，哪裡知道前院發生的事情。就算知道了，蕭家五口人加起來也未必能說得過去樑家的兩個兒媳婦。
過了半晌，蕭有財悶聲道：“樑垣呢？怎麼不見他？”
“三兄弟整天不沾家，誰知道他在哪裡。”吳氏直接說道。
“他媳婦都死了，怎麼他也不回家！你們樑家真是太氣人了。”蕭有財霍的一下站起來，看着樑進寶道。
“哼，你家閨女自己上吊死了能怨誰？我們家老三又不知道她今天上吊，關我們家老三什麼事？”樑進寶的媳婦趙氏沒好氣的說道。在趙氏眼裡，蕭蕪死了正好，她正好在給自己的三兒子找個生的出孩子來的媳婦，這樣的不下蛋的兒媳婦她不稀罕。
蕭有財也看出來再和樑家的這些人說什麼也說不出個結果來，轉身出了堂屋往後院去了。
樑家後院本來是個菜園子，樑家老大和老二娶了媳婦生了孩子之後，樑垣和老四樑壩還有樑家的小女兒樑五兒都沒了地方住了。樑進寶就請了幾個泥瓦匠，把後面的這一片菜園子給拉上院牆，在東側和西側各蓋了兩間房子。東側北邊一間給蕭蕪和樑垣住，但是樑垣基本上不在家。南邊一間給樑壩住，樑壩現在在外面讀書，也不怎麼在家的。樑五兒住在西側北邊一間。
“您來了。”樑家的小女兒樑五兒正在樑垣的屋門口站着，一見蕭有財過來了，擦了擦紅腫的眼睛趕緊站起來說話。樑五兒手裡還領着一個小男孩，正是蕭有財的老來子蕭金萊。蕭金萊跟着他母親和姐姐進去看了一眼很害怕，就被樑五兒領出來在門口等着。
蕭有財看了樑五兒一眼，點了點頭直接進屋了。
一進屋子，蕭有財覺得有些不對勁。
屋子裡的鄒氏和蕭芋蕭芷母女三人的神色很是奇怪，像是害怕，又彷彿有些期待。
“你們娘三個幹什麼呢，還不快給大丫換衣服。”蕭有財不高興的看着自己的媳婦鄒氏。
“老…老頭子，你試試……”鄒氏有些結巴的對蕭有財說道。
“試什麼！你們快給她換衣服，人都死了，揀她最好的那身衣服換上，要不然路上的小鬼都欺負她……”蕭有財悲傷道，眼睛卻看着地上的大女兒蕭蕪。他最大的一個孩子就這麼沒了。她今年才十九歲啊，就這麼沒了。蕭有財抽抽鼻子，眼淚掉了下來。
“爹……爹，”蕭家二女兒蕭芋扭頭對蕭有財道：“爹，你以前不是說人死了……死了、死了之後就涼了，可，可是，可是大姐她怎麼，怎麼是熱的。”
“胡說！怎麼會熱！”蕭有財抹了抹眼淚，瞪了蕭芋一眼：“你瞎說什麼！快點給你大姐換衣服。”
“真，真的，爹。”蕭芷也回過頭來：“你不信你摸摸大姐的胳膊試試。大姐一點一點也不涼，不對，大姐本來是涼的。啊，也並不對……”雖然蕭芷是個悶葫蘆，但是遇到了這樣的事情，她也淡定不起來了。
“你這丫頭到底要說什麼！”蕭有財瞪了三女兒蕭芷一眼。
“老頭子你試試，咱家大閨女，她，她本來身子是涼的，可是後來竟然又，又熱乎了。”鄒氏眨了一下眼，看了看牀上的蕭蕪有看了看身邊的蕭有財。
聽鄒氏和兩個女兒說的這樣煞有其事，蕭有財頓了一下還是伸出了手試了一下大女兒的體溫。
“嗯？！”蕭有財有些不相信，眉頭忽然皺緊了，可是手卻是緊緊的抓住了蕭蕪的胳膊。
難道大女兒並沒有死？蕭有財緊張的看着蕭蕪的臉，希望能從蕭蕪的臉上看出來哪怕是一點點還活着的跡象。
“老頭子，你說話啊。”鄒氏緊張的晃了晃蕭有財的胳膊。
蕭有財沒有回答鄒氏的話，只是慢慢的伸出手去探蕭蕪的鼻息，雖然微弱的幾乎讓人感覺不出來，但是蕭有財敢肯定，蕭蕪是在呼吸。
“行了你們也不要在這裡哭來哭去的了，”趙氏叉着腰進來了：“我們老樑家窮，也辦不起，這天也不涼快，還是趕緊把她埋了吧。衣服你們快給她換吧，要是不換現在就讓老大老二把她擡出去。”趙氏滿不在乎的說道，她現在迫不及待的想把蕭蕪給弄出去。
但是此刻蕭蕪的父母哪還有心思和趙氏計較她這些難聽的話，他們兩口子的所有注意力都在蕭蕪身上了。
“有氣！”蕭有財轉頭對鄒氏道。
“啊~~還有氣！”鄒氏重複了一遍，直接撲到了蕭蕪身上：“兒啊~~你快點醒啊，你想嚇死娘啊！你有氣怎麼還不醒啊，快點醒啊。”鄒氏搖晃着蕭蕪。
“娘，娘。“兩邊的蕭芷和蕭芋愣了一下趕緊撲過來架住鄒氏的胳膊。
“娘，您別再晃了，大姐肯定很難受，你就不要再晃她了。”蕭芋說道。這姑娘是個爽利的性子，說話也直，只是有的時候考慮事情不大周到。
另一邊的蕭芷雖然沒說話，但是卻是牢牢的抱住鄒氏。和蕭芋相比，蕭芷就是個悶葫蘆的性子。
“你這婆娘，咱閨女的氣弱得很，你這樣用力晃她，是想晃死她嗎。”蕭有財把鄒氏往後拖拽了一下，把她按在這屋子裡唯一的一張凳子上。
在門口叉着腰的趙氏忍不住又冷哼了一聲：“哼，都死定的人了，你們趕緊的吧。”說罷趙氏又滿不在乎的冷冷的掃了一眼躺在那裡的瘦弱的身軀。
但是讓趙氏不敢相信的是，就是她滿不在乎的看過去的那一眼，竟然發生了讓她這輩子都忘不了的事情，牀上那瘦弱的小身板竟然砰的一下子坐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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