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八的個子不高,又一直吃不飽,看起來就很瘦弱,但是此時見那樣一個胖墩婦人在眼前也絲毫不懼,握緊的拳頭甚至能夠看見青筋。
香薷拍拍他的手背,示意小八不要心急,轉而輕飄飄一笑,“我也沒有說是嫂子你啊,你這樣咋咋呼呼的又是爲何呢?啊,難道真的是……”說完就好整以暇的捂住了嘴巴。
真是豬腦子啊,還有這種惹禍上身的人,想着她剛纔那樣對蓮房,香薷不介意讓她多吃點苦頭。
六姨太也有些惱了,“待會再說你的事情,全部都不清不楚,難不成的你跟外頭這丫頭連着演戲給我看的?事後你又反咬一口了?”
香薷簡直要翻白眼了,這是什麼邏輯?跟這羣人講理根本是對牛彈琴,又怎樣才能讓蓮房脫身?
碰巧的就見一個半大丫頭興致沖沖的跑進來,手裡還拎着半籃子的餈粑,“六姨太,老爺從鎮子上帶回來的,就知道您喜歡吃這個,說等會還要過來呢。”
六姨太太看了一眼那細白的餈粑,低頭抿嘴笑了笑,“誰樂意吃這些膩死人的東西了!”
裝!香薷拉了一下蓮房,“既然六姨太也不能肯定我五姐偷了東西,那麼我們就先回去了,也免得打擾了吳老爺。”
打擾兩個字咬字得很重,想必六姨太也是不樂意自己這一次處理得並不圓滿的事情讓老爺看見,卻又不肯放手,“休想這麼輕易的就走了!”
那送進餈粑的丫頭仔細盯了蓮房看了一眼,“哦,你不是去磨坊那了嗎,還讓我不要告訴人的,怎麼又是如何了?”
情勢急轉而下!
蓮房擡頭愕然的看着她,“我今天剛去……”
“什麼剛去,上一回你趁着太太不注意,還偷偷的讓我帶着你過去一次,就是前天不也是去過一次的嗎,院子裡也就只有你穿這樣一身衣裳,我就是不清楚了,進去搗鼓半天,裡頭除了石磨還有個什麼東西,也值得你這般在裡頭磨蹭。”說完又笑了起來,一副閒話家常的樣子。
之前吃癟的那個婦人哪裡肯錯過這個反本的機會,急急忙忙闖過來,一把抓住蓮房的胳膊,“好哇你!差點就讓你這蹄子給騙了!什麼第一次去,我們太太仁慈跟你講道理,你滿嘴裡哪裡有一句實話,看來不給你點顏色看看是不行了!”
一巴掌就這麼揮下去,蓮房的臉上赫然出現五個指印。
小八反應過來衝過去,上一次還是讓人猝不及防,這一次卻沒有佔到便宜,那婦人手像蒲扇一般扇過來,小八卻緊緊抓住手臂就是一口。
香薷還在想着要如何處理,哪裡料到突然生變,事情發生得很快,這聽見聲音的時候已經鬧成一團,見小八跟蓮房吃虧,她那裡還顧及那麼多,擡腳直直往婦人膝蓋踢去。
剎那間聽見殺豬似地叫聲。
那胖婦人手臂被小八狠狠咬了一口,本來手就要扇上小八的腦袋,突然膝蓋被踢一腳,差點就跪在了地上,又讓香薷拎着小指,硬生生的往外掰,只得痛呼失聲。
整個過程不過是瞬間發生的,衆人都傻了眼。
可惜身邊的人也沒有要來勸阻的架勢,香薷卻是鬆了手,“人不犯我我不犯人,能好好說就好好說,你給我五姐一巴掌,現在也算是扯平了,要是膽敢再使壞,看誰鬥得過誰!小八,鬆口!”
小八剛剛咬着婦人的手臂,已經狠到咬出血來,此時聽香薷這麼一說,也就鬆開退到兩個姐姐身邊,張嘴笑了笑,白生生的牙齒中有泛紅的血跡,看着有些悚然。
香薷見他好歹沒有吃太大的虧,把他弄到身後,嗔怪道,“你以爲這是什麼地方啊,現今我們也能好好過日子了,哪裡還像這般,再說這人血也沒有野豬血好吃吧?”
“嘿嘿,是差點。”小八一笑,嘴裡的血水就滴落下來,更是滲人。
地上的婦人本來還在哀嚎,此時也不知道哪裡來的一股子勁,使勁的往外挪去,地上留下一細溜溜的可疑的水印子。
六姨太被氣得有些哆嗦起來,“好哇好哇,連嫂子!你還不去叫人,人都欺負到我們頭上了!”
連嫂子又在搓手,突然就一擡頭,“太太,前天蓮房一直跟我呆在一處,她沒有去過磨坊,而且磨坊平日裡上鎖,不要……”本就是鼓足勇氣提了這麼一句,說到後面見六姨太那眼神,又慢慢弱了下去。
香薷心裡這個氣,原來竟然還有這麼一段在。
蓮房又是個嘴笨的,就知道說自己沒有偷東西,也不爲自己辯駁一二,不過此時看着她臉上的手印,一副垂淚的模樣,又實在是恨不起來。
“六姨太既然是個能夠做主的,難不成的這一次是故意整治我五姐,覺得她性子好就讓你們拿捏?我五姐可是能夠有磨坊的鑰匙?原來在這裡幫工,聽說繡一個鴛鴦鞋面,我五姐眼睛都要熬瞎了,也就是一天八文錢!敢情的多走一步路還要被冤枉,好,真是好!”
六姨太就縮了縮自己的腳,想着把那鮮亮的鞋面藏進去一般。
身後一個洪亮的聲音響起,“又是在鬧什麼官司?”
“老爺喲,您可是回來了,這些人要吃了我!您不知道……”六姨太聽連嫂子說了這麼一句之後,又被質問,剛纔也被這幾個野孩子打架的陣勢嚇到了,此時見吳老爺回來,就像是救星一般,嬌滴滴的迎過去。
敢情吳地主已經回來了,本來香薷聽那丫頭說的時候就想着拖延片刻,吳地主跟三哥似乎有某種默契,倒是不會太過爲難,就是不能完全救人,等到三哥回來也是不要緊的,而剛纔那丫頭誣賴婦人幫忙,又纔是鬧了一出。
也幸虧的連嫂子人雖然靦腆,還算是公道,腦子也是清楚的。
香薷見六姨太那副樣子,不慌不忙的對吳地主行禮,緩緩說道,“吳老爺,我五姐姐就是走過磨坊那幾步,就讓人誣陷說偷了東西,這還要打要殺的,要不是我們幾個還有一點子力氣,等三哥回來,怕是還不知道去了哪裡……”
吳地主見蓮房雖然穿一身粗布衣裳,身上還有幾個補丁,一張俏臉低垂,梨花帶雨欲說還休的樣子,瞬間就呆住了。脫口而出的第一句話,就是,“誰打的人?”
六姨太愣住,眼睛裡冒着妒火,又把事情好好說了一通,倒是也沒有太過偏,“人家也就是想着問清楚,就是老爺對人家好一點,平日裡還不知道多少雙眼睛盯着,憑着老爺的信任,就是多苦也忍了,哪裡敢叫人打人的,還不是這自作主張的……”
胖婦人再次中槍。
而香薷剛剛聽見吳地主要回來的時候,那六姨太嬌嗔的樣子,又橫了一眼蓮房,加上剛纔那地主的癡樣,六姨太的怒火,就有一些瞭然,敢情是蓮房長得太好被當成假想敵了。
既然沒有必勝的把握她不妨換個法子,六姨太顯然是不樂意蓮房留下來的,而發生了這樣的事情,她也巴不得辭工,這樣一來,倒是能夠達成某種共識,不如就試一試。
香薷當下也不笑了,一本正經問道,“那麼既然當真都是好好說事情,也就說清楚了,我們也就不叨擾了。”
六姨太卻是有些不甘心,“說到底你還是去了磨坊……”
香薷直接一句話甩過去,“那本來就不是五姐能夠進去的地方,該是查查纔是,難不成的姨太太硬是要扯上我五姐,我們是身無長物的,是要留下五姐抵債嗎?也該問問我們答應不答應!”
六姨太眼睛不停的眨,留下蓮房抵債?想得美!看老爺剛纔那癡迷的模樣,身邊多一個第七的也不是不可能,再說又沒有失去什麼,還是收手的好,只是也不能便宜那丫頭,“罷了罷了,就知道我們仁慈,你這丫頭就出去吧,以後也不要來了,我們家也經不起這樣的折騰!”
香薷心裡一喜,拉着蓮房卻沒有挪步,“那麼六姨太,請問我五姐的工錢是現在結呢還是過後我們再用去跟吳老爺要。”
吳老爺咳咳一聲,方纔的心思也迴轉過來,卻見自己的姨太太把人就這麼趕出去,當下又沒有什麼挽留的藉口,只是揮揮手,“行了行了,都是一個村子裡住着,你又是何必呢,打了人多給一兩銀子養傷。”
說完又對着香薷幾人說話,眼睛卻是一直看着蓮房,“都是誤會,回去也不要委屈,日後要是想着過來幫工就再來。”
說完也不看看六姨太,徑直進了屋子。
等香薷幾人出了那扇門的時候,蓮房還一個勁的看着手上的銅板發呆。
香薷拍拍小八的肩膀,樂呵呵笑起來,“小八,做得好!”
得到誇獎的小八挺挺瘦弱的胸膛,“三哥出門時候就交代過了,我是家裡的男人,要是有什麼也不要怕了免得被人家欺負。”
不要怕是不要怕,身邊能夠有這樣的一羣勝似親人的人,香薷非常滿足。
之後卻又敲打起來,“小八,你很勇敢,只不過有時候也不能硬來,像是第一次你趁她不注意的時候你就撞過去,她才能倒在地上,第二次她明明已經成那樣了,你咬人就挺好,不過也不能讓自己被拍了腦袋。”要不是自己及時出手,那胖乎乎的巴掌扇上小八的腦袋,簡直不可想象。
小八點點頭,“七姐,我就是心急了。”
香薷笑了笑,繼續說道,“七姐也知道你是擔心五姐,只不過只有保住了自己,以後才能保護我們,知道不知道,比如你可以踢她的膝蓋,膝蓋兩塊骨頭中間有一個軟一些的地方,一踢就跪下去了,要是她抓住了你,你就扯着她的小手指往外掰,實在不行就朝眼睛招呼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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