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七姑不防他會驟然出手,口中嬌喲一聲,急忙往斜飄退!她應變很快,但仍然感到一道冷勁的風聲,掠身而過,頭上青絲,還是被截斷了一小股!
這可把黑衣女子羅剎田七姑激怒了,粉臉倏地一變,冷笑道:“方振玉,奴家一片好意,你真是不識好歹,也好,你以爲不怕毒,奴家就不能把你擒走了嗎?”
左手一揮,立即有兩個黑衣人一閃而至,口中一言不發,兩道冷電般的刀光,無聲無息的捲了過來。
這兩個人久經訓練,知道兩人對敵,應該欺到敵人某一角度出手,最爲有利,因此他們這一招,配合得十分佳妙,兩人雖然互相配合,但各使各的刀招,出手詭異之極,也快速之極!
兩柄刀有若交剪般交叉而至,若是武功稍差一些的人,只此一招,就可被他們劈成數段。
方振玉究竟缺乏和人動手的經驗,但覺對方兩人,刀法使的十分惡毒,來勢強烈凌厲,快得如同電光石火,給人有震駭不知所措之感,心頭不禁一呆!他手中握着摺扇,一時竟然來不及出手,只是身形一閃,從兩人雙刀之間,閃了過去,兩道雪亮的刀光,幾乎貼着他身子劃過,凌厲刀風,嘯聲入耳如濤。
但就在他剛剛閃出之際,兩個黑衣人一招落空,同時一飛旋,緊跟着轉過身來,劈出的刀勢,並未收回,隨着他們身子急轉,刀風盤旋,仍然交叉攻到!
正因爲他們刀勢是隨人帶轉,承接上一式而來,故而劈出來的刀風鳴音有聲,更爲強勁。
方振玉依然沒有看清對方的招數,不敢硬接,還是身形快速的一閃避了開去。他自然不知道七星堡這些煞星所學的刀法,是從天下各門各派招式中搜集而來的最惡毒、最凌厲的招式,這一式使的是崆峒劍法,下一式是峨嵋刀法,再下一式可就是長白刀招,你不熟諳天下各門各派武功,自然摸不透他們的路數,更看不清他們的招式了。
方振王仗着無極門特殊身法——“龍行九淵”,接連避過兩記刀招,心中也不禁暗暗凜駭,忖道:“郝老曾說田七姑率領的叫‘北斗煞星’,非自己不足以解圍,但對方只出來了兩個人,自己連他們刀法都看不清,這圍如何解法?”
這不過是他隨念一轉之間的事,兩個黑衣人卻如影隨形,緊迫盯人,兩柄刀比閃電還快,纏上了你,幾乎不死不休,出手越打越快,配合也愈臻佳妙,不論你閃到那裡,他們竟跟着攻到那裡,而且一次比一次快捷,使你連喘息的機會都沒有。
方振王摺扇護胸,一連避開了對方五招,他年輕好強,心頭不禁微有怒意,暗道:“自己若是連對方兩個無名刀手都接不下來,還算無極門的傳人?”心念一動,身子突然像陀螺般急轉,手中摺扇“豁”的一聲,朝外灑出。
這一記“龍戰放野”,正是“天龍十八式”中,防身禦敵的招式,威力自然極強,但聽“當”“當”兩聲金鐵交嗚,兩個黑衣人劈來的刀勢,立即被他通天犀角摺扇震盪開去。
兩個黑衣人同樣被震得連人帶刀,後退了兩步,那知這兩人竟然剽悍無比,連氣也不透一口,一退即上,兩柄刀勢若奔雷,光若匹練,直欺過來,見人就剁。
方振玉試出自己扇招的威力,立時精神一振,右手一圈,使了一式“怒龍推雲”,又是“當”“當”兩聲,封開了兩人刀勢,這回他不待對方出手,身形突然欺上,左手一揮,拍出一掌。
這一記他採取了先發制人,身法奇快,手掌推出,正好拍在左首一個黑衣人的背後。只是他緊記着爺爺的話誡,無極門的人,不到萬不得已,不準出手傷人,因此他一掌落到對方後心,只是把左首黑衣人推得飛了起來,摔出去七、八尺遠。左掌出手,同時一個急旋,迫近右首黑衣人身側,摺扇倏收,一點扇影,拍在對方執刀右碗之上。
那黑衣人閃避不及,右腕劇痛,“當”的一聲,一柄厚背鬼頭刀,落到石板地上,火星四濺。
方振玉這兩招當真身如風發,快到無以復加!那知左首黑衣人雖被推得摔了出去,但因他並未受傷,一撅即起,飛撲方振玉背後,一聲不作,舉刀就砍。
方振玉突覺腦後金刃劈風,心頭不禁大怒,他連頭也沒回,使了一招“龍尾揮風”,摺扇豁然有聲,朝後揮去。
那黑衣人一刀劈下,突覺刀勢一軟,宛如砍在一團棉花之上,心知不妙!
方振玉身隨扇轉,摺扇兜住刀勢,手腕一翻,一下壓住了鋼刀,左手飛快一指,點在對方右肩“筋池”穴上。
左首黑衣人右臂驟然一麻,立即垂了下去,五指一鬆,鋼刀隨着墜地。
黑衣羅剎田七姑看得微微一呆,左手打了一個手勢,兩個黑衣人右手若廢,左手拾起鋼刀,迅快退了下去,田七姑俏眼一轉,笑盈盈的道:“小兄弟,好俊的功夫!”
方振玉摺扇當胸,冷然道:“田七姑,你現在可以率人走了吧?”
田七姑嬌喲一聲,媚笑道:“小兄弟,方纔田姐姐只是試試你的罷,你真當北斗煞星,容易對付的麼?那就未免大小看‘北斗煞星’了。”
方振玉冷冷的道:”那你不妨就叫他們一起上來,方某從不信邪!”
他在出手反擊的兩招之間,就制住了兩個殺手,心中信心大增,口氣也就大了。
“唉……”田七姑盯着他,口中忽然輕輕嘆息一聲,才道:“小兄弟,你真是初生之犢不畏虎,你也不想想,七星堡訓練出來的‘北斗煞星陣’,若是有你想像的這般容易對付,那也不叫‘北斗煞星陣’了,你以爲方纔一舉手就制伏了兩個?如果七人同上,威力之強,何止十倍?走行江湖,如果像你逞強好勝,是會吃虧的。”
她居然關心起方振玉來了!但她說的倒也是真話。
方振玉道:“那你待如何?”
田七姑嗤的笑道:“我還是一句老話,你跟田姐姐去一趟七星堡,我田七姑保證沒人碰你一根汗毛。”
“阿彌陀佛!”
方振玉還沒開口,廣慧雙掌合十,低喧一聲佛號,緩緩說道:“女施可知目下形勢已變,如不知難而退,貧僧只好下令逐客了。”
“喲,怎麼?大師傅口氣又硬起來了!”
田七姑一雙俏目,從方振玉的身上,緩緩移開,朝四周瞟了一眼,不禁看得她粉臉微微一變,嬌笑道:“好哇,大師傅真有你的!”
原來方纔已經被她迷倒的三十六個灰衣僧人,在這一瞬間,忽然全數站了起來!
就在此時,突聽圍牆外傳來一陣陰森森的冷笑,說道:“田七姑,你的任務已經完畢了,可以帶他們回去了。”
田七姑微一怔忡,擡首道:“是總管?”
“不錯,正是在下。”
人影一閃,七星堡總管杜飛雲緩步走了進來。
“阿彌陀佛!”
廣慧合十一禮,說道:“杜大施主愛夜光降,又有什麼見教?”
田七姑眼看杜總管既已現身,她就用不着再留在這裡,俏目一轉,朝方振玉瞟來,右手一舉,纖纖五指,擺動了幾下,嬌聲道:“小兄弟,田姐姐失陪了。”
左手紅中凌空一揮,這是給北斗煞星的撤退暗號,人已隨着騰空飛起,越牆而去。
那七個黑衣人一聲不響,跟着身後,紛紛往寺外飛去。
杜飛雲等他們離去之後,才陰惻側一笑,說道:“田七姑使的‘無形奇毒’,只有毒華佗能解,他藏身在貴寺之中,已是鐵的事實,大師傅如今還有何說?”
方振玉劍眉一揚,凜然道:“社總管此話似乎逼人太甚了、在下聽說七星堡在江湖也薄有名聲,不想居然訓練‘北斗煞星’,暗中使毒,這種下五門的行爲,都使得出來;再說,你憑什麼說毒華佗郝壽臣藏在寺裡,就算他藏在寺裡,也不犯法,七星堡又能怎樣?”
杜飛雲被他搶白得不禁一呆,隨即嘿然道:“在下已經說過,田七姑的‘無形奇毒’,只有郝壽臣能解……”
方振王道:“在下在龍王廟替郝壽臣解了圍,他臨行之時,送了在下一瓶解毒丹,方纔就是用這瓶解毒丹,替這些大師傅解了‘無形奇毒’,郝壽臣並不在本寺,杜總管現在可以回去了。”
杜飛雲一陣嘿嘿陰笑,說道:“在下僅憑你一面之詞,如何回去覆命呢?”
方振玉道:“你要如何才能回去覆命?”
杜飛雲道:“方公子既說郝壽臣不在這裡,那就委屈公子,移駕敝堡,向堡主面前作證,不知方公子意下如何?”
“阿彌陀佛!”
方振玉還沒開口,突然只聽大天井半空中響起一聲低沉的佛號!這聲佛號,在旁人聽來聲音並不響亮,但聽到杜飛雲耳中,卻似悶雷一般,震得心神怔忡,兩耳嗡嗡直鳴,一時不由大驚失色,腳下連退兩步,仰首道:“是那一位高人?”
只聽一個蒼老的聲音在空中說道:“老衲慈雲,請杜施主歸告盛老施主,此事與方小施主無關,明日午刻,老衲當親往貴堡,當面和盛老施主解釋誤會,杜老施主請回去!”
聲音就在空中飄忽,但每一個字,聽到杜飛雲耳中,都怪常有物,震得耳鼓隱隱作痛。
杜飛雲想不到棲霞寺老方丈一身內功,竟有這般超凡入聖的境界,心底暗暗凜駭不止!
他是多年老江湖了,懂得如何看風使舵,連忙向空拱手,陪笑道:“有老方丈這句話就夠了,在下敢不遵命,告辭。”說完,連頭也沒回縱身飛起,一溜煙走了。
翌日清晨,方振玉起身得很早,今天是他離開棲霞寺的日子。
一大早,他就獨自來到這座古寺的後面,參拜了達摩洞、舍利塔、上了紫峰閣,擡頭望去,千佛嶺景物如故,只是和本門“無極玄功”有關的一十六尊佛像,已經剝落得面目全非,不但佛像的臉上,失去了原有的那種精神奕奕的神色,就是有許多衣摺也都模糊不清,尤其有幾尊佛像必須用手勢來表示部位的,那些手指,也都已折斷。
方振玉看得暗暗感嘆,這些石像,不知已經經歷過幾百年了。這一定是本門祖師費盡心智的藝術作品,卻毀在幾百年後的今天……”
慈雲者禪師是一位有道高僧,他這一決定,當然有他獨具的慧眼,看到了某種後果,才毅然決然從他手中毀去這一十六尊佛像。
自己初出江湖,雖然看不出眼前江湖上有什麼風暴,也不知道這場風暴究竟有多厲害,纔會使這位老禪師出此下策!他懷着沉重而黯然的心情,徘徊良久,才行離去。
吃過早膳,收拾好行囊,正待去向老方丈辭行,只見知客大師廣慧合掌當胸,走了進來,說道:“貧僧奉老師傅之命,替方施主送行來了。”
方振玉道:“多謝大師傅,在下正要向老師傅告別。”
廣慧合十道:“老師傅正在行功,方施主不用去了。”
方振玉道:“不知老師傅可有什麼指示?”
廣慧道:“老師傅說,他要說的話,都已經告訴你了。”
方振玉抱抱拳道:“在下那就告辭了,這些日子,多有打擾,在下敬向大師傅致謝。”
廣慧笑道:“方施主好說,敝寺和無極門淵源極深,本是一家人,說謝就見外了。”他隨着方振玉身後,一直送出山門。
方振玉回身道:“大師傅請留步。”
廣慧站停下來,合掌一禮,說道:“小施主一路保重,貧僧不送了。”
方振玉朝他拱手還禮,才舉步往山下而去。
七星堡,在金陵城西,這一帶的地名,叫做龍幡裡。據古老傳說,晉朝時候,有一條黑龍在這裡顯靈,金陵城龍幡虎踞,就是因此而來。
北首是一座山坡,風景極爲清幽,七星堡主盛世豪,昔年有個外號叫做北海龍王,北爲玄武,其色黑,他就因這個緣故(他自以爲自己是黑龍)買下一大片土地,建了一座七星堡。
七星者,北斗也,隱含了一個“北”字”。盛世豪是個雄才大略的人,自然也極爲自負,他取七星堡的另一個意義,也有把自己看成了武林中的泰山北斗之意。
七星堡有財有勢,別說大江南北,就是江湖上,確實也真個威勢顯赫,足可和八大門派分庭抗禮。
閒言表過,卻說這天午牌時光,七星堡門前,來了一乘敞轎,擡轎的是兩個光頭赤足的灰衲僧人,坐在上面的是一個身穿青衣僧袍,白眉低垂,形容枯搞的老和尚,正是棲霞寺老方丈慈雲禪師。
七星堡石階上,正中間兩扇黑漆大門,平常輕易是不開啓的,但今天卻是敞開着。敞轎還未抵達大門,大門內已經迎出一行人來。
爲首一人,是身穿青緞玄狐皮袍,身材高大的老人,此人生得方面大耳,濃眉鷂目,頰下一部拂胸蒼須,臉色黑中透紅,神采奕奕,走起路來,虎步龍行,大有八面威風的氣概,他正是七星堡堡主黑水龍王盛世豪。
跟在他身後的是盛堡主的三個門人,大弟子鐵扇公子顧青綸,已有三十出頭。二弟子鐵就二郎遊子超,約莫二十八九,三弟子就是鐵筆三郎祝祥,也有二十三四了。
侍在盛堡主身側的,則是七星堡總管杜飛雲,平日裡,杜總管趾高氣揚,不可一世,但在堡主面前,他就一臉誠敬,俯首貼耳了。
七星堡今天是以迎近貴賓之禮,來接待棲霞寺的老方丈。江湖上能得七星堡這種禮節相待的人,除了八大門派掌門人,大概也只有棲霞寺的老方丈一個了。
敞轎及階而止,兩個擡轎的和尚剛從肩頭放下轎來。
盛世豪已經急步搶下石階,拱着雙手,洪笑一聲道:“老禪師法駕光臨,盛某已經恭候多時了。”
慈雲禪師跨下轎子,雙手合十,躬身道:“阿彌陀佛,盛老施主如此多禮,豈不折煞貧衲了,罪過罪過!”
這時盛堡主的三個門人由鐵扇公子顧青綸爲首,走上一步,一齊躬身作揖道:“弟子叩見老禪師。”
慈雲禪師連忙還禮道:“三位施主好。”
盛世豪擡手肅客道:“老禪師請。”他陪同慈雲禪師一直進入書房,分賓主落坐。一名青衣使女端上香茗。
盛世豪端起茶盞,含笑道:“老禪師請用茶。”
慈雲禪師端起香茗,輕輕喝了一口,說道:“老施主有兩三年不曾到敝剎去了,老袖屢想踵府問好,只是老衲年歲漸老,已經走不動了,若不是爲了郝施主一事,必須向老施主當面解釋,真還不想下山了。”
他開門見山就提出毒華佗郝壽臣的事來。
盛世豪洪笑一聲道:“這是小事,老禪師又何必親自在駕,只要派一位寶剎師傅,捎個信來,說郝壽臣不在寶剎,有老禪師一句話,在下還會不相信麼?”
慈雲禪師一手撥着十八顆檀木念珠,口中低喧一聲佛號,徐徐說道:“郝施主就在敝剎之中。”
盛世豪鷂目之中飛過一絲異色,點頭道:“果然不出在下所料,他棲身寶剎,求老禪師託庇去的。”說到這裡,忽然濃哼一聲道:“他怎麼不來見我?”
慈雲禪師合掌道:“老袖正爲此而來,老施主量大福大,得饒人處且饒人,能否看貧衲薄面,放過郝施主?”
盛世豪點了點頭道:“照說在下和老撣師方外論交,已非一日,老禪師說的話,在下敢不從命,只是……”
他拖長語氣,臉上微有爲難神色,接着道:“老禪師也許還不知道,此人善於用毒,一向以毒斂財,在江湖上可說作惡多端,在下此次是受江南同道所託,務必除去此人,情非得已,老禪師佛門高僧,何苦庇護一個兇人?”
這話說來委婉,其實還是不答應放過毒華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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