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海老人以無上佛法,使得郭飛鴻剎那之間,頓悟前生之事,此刻的郭飛鴻,真個是如醉如癡,他腦中所思,皆是些離奇的前生事,目中所見,也盡是一些似曾相識的人物。
那先見的白衣少女,經爲老人喝退之後,郭飛鴻也跟着撲倒在地,這一霎時,他口中竟頻頻喚着:“綠珠……綠珠……”
座上的雲海老人輕籲道:“癡兒!這一段宿緣,看來今生兀自不了啊!”
飛鴻猛然擡頭望去,向着老人坐處叩首道:“六公,六公,綠珠她哪裡去了”
雲海老人兩片乾癟的嘴脣,輕輕啓開,噴出了一口冷氣,迎面向着飛鴻吹來,飛鴻立時打了一個寒戰,呆了一呆,他垂下頭,竟自落下淚來。
老人那古琴絃似的聲音,覆在他耳邊嘆道:“汝之孽債也太多了,綠珠既去,再看此人,噫,竹君來矣!”
話才落,飛鴻已見眼前煙霧重重,忽聞女子笑聲,三女自雲霧中來,其中一個穿着粉紅衣裙的少女,最是嬌豔。
只見她生就一張長圓形的臉蛋,細長蛾眉淡掃,其下是碧海似的一雙剪水雙瞳,櫻脣、瑤鼻,無一不美!
三女手中,各拿着一束菊花,在雲霧間載歌載舞,飛鴻正自醉心,那粉紅裝束的少女,忽地舞自面前,郭飛鴻這一細看,不由脫口道:“竹君!啊!”
粉衣少女一聲輕笑,波目飛瑩,突出玉手,在飛鴻面上捏了一下,嬌笑聲中,退身而去,飛鴻大聲叫道:“竹妹等我,愚兄就來!”
粉衣女緩緩轉身,正要投懷,忽然目視前方,嘆了一聲,手中菊花在飛鴻頭上一擊,殘花如雨飄墜。
飛鴻回身看時,原來前見那白衣清豔的少女,復又出現,只見她手中執着一口長劍,怒衝衝的手指粉衣少女去處道:“這個賤人又來了?哼!”
飛鴻面色大慚道:“這個……她……”
白衣女細眉一挑,潸然淚下,悲憤之極地道:“你不必再說了,我爲你幾經劫難,拋棄父母不要,如今家破人亡,想不到你……你這負心人!”
飛鴻猛撲過去,想要抱住她,口中大聲道:“綠珠,綠珠,你不要誤會,聽我解釋!”
那叫“綠珠”的白衣少女身子一退,讓開了飛鴻雙手,只見她苦笑道:“我再也不聽你的話了,只怪我石綠珠命苦,所愛非人,算了!”
長劍一橫,遂倒臥於血泊之中。
郭飛鴻大叫了一聲,俯身下去,哭道:“綠珠妹妹,你這個傻子,你不知我有多愛你!
你爲什麼要尋死呢?我……”
說着,竟自白衣女手中奪下了劍,也要自刎,白衣女尚未絕氣,拼死又把劍搶過去,她緊緊抱着飛鴻身子,斷斷續續道:“有你這句話已經夠了……哥……我太傻……生不能成,咱們來世再見了……”
郭飛鴻號啕大哭了起來,卻忽覺眼前這些幻景頓時消失,耳聽得雲海老人一聲長嘆道:
“情孽之於人,生生世世,何時方休啊!”
飛鴻悵惘地擡頭望着老人,禁不住又抽泣了起來,老人冷冷笑了一聲道:“這都是你前生之事,今生也不必掛懷了!”
飛鴻方叩了個頭,喚道:“六公……”
老人一嘆道:“你知道得太多了!”
他說話時,那泥塑似的身子微微一動,隨見他右手忽起,肥大的僧袖向外微微一揮,郭飛鴻本是悲傷悽絕,欲死欲活,頓時只覺得一股冷風透體而過,由不住機泛泛打了一個冷戰!
當他再次定神之後,方纔所見諸般幻景,幾乎全都忘了,記憶中,僅僅依稀還憶存有那白衣及粉紅裝束兩個少女影子,擡頭再看老人,和入見時一般無二。
他奇怪的摸了一下臉,只覺得滿臉淚痕,這其間到底發生了什麼,卻是一點也想不起來了。
郭飛鴻暗暗道了聲“怪也”,當時忙把淚痕擦乾,他將身拜倒,恭敬地道:“弟子懇求老宗師指點迷津,方纔究竟發生何事,尚乞佛祖賜告纔好!”
他話才說完,耳邊便響起了那嗡嗡的語音,道:“你腦子裡可有兩個女子的幻影?”
飛鴻閉目略思,面色微紅道:“這……有的!”
老人冷然道:“石綠珠、江竹君,唉……其實還有一個盛紫娟,不過你沒有看見罷了!”
郭飛鴻怔了一下,他對石綠珠,江竹君這兩個名字好似極熟,只是一時想不起在何時何地聽過,至於盛紫娟這個名字卻是陌生得很!
思念之間,他似又看到那白衣粉紅二少女的影子,二女面像在他意念中若隱若現,忽然他心中一驚,因爲這兩張臉太熟了,她們是……
老人那嗡嗡的聲音又道:“孩子,石綠珠也就是當今的鐵娥,至於那粉衣少女也就是江竹君,你看可也似曾相識麼?”
飛鴻身戰抖了一下,忽然道:“怎麼像是唐霜青?”
“不錯!”老人道:“粉衣女正是今世的唐霜青。這兩個人,不,應該是三個人,都和你有過一段宿緣!今世將比前世更加難過!”
飛鴻經老人如此一說明,與記憶中相印證,果然那白衣女和鐵娥極爲酷似,宛若一人,只是髮式略異,粉衣女則和唐霜青一模一樣。
他實在不明白這前世淵源,只管沉沉思索。
雲海老人森森說道:“我本意,是要以大輪迴佛法,使你徹悟前生之事,只是如此一來,平白使你增加了太多的傷感困境,對你無益,是以復又用佛法使你記住前世諸情,你只需知道,今生今世你責任重大,切不能一意於兒女私情,毀了大事。”
飛鴻垂首戰兢道:“弟子遵命!”
可是他實在解不開這個迷結,心中甚是苦惱,頓了一下,他叩頭道,“老佛祖,那粉衣自衣二女究竟和弟子前世有何牽連,尚乞佛祖告以詳情纔好!”
雲海老人冷然哼道:“你一定要知道麼?”
飛鴻叩道:“萬望佛祖賜知!”
老人發出了一聲長嘆道:“郭飛鴻,說來你會難以相信,那白衣少女,也就是那今世的鐵娥,她與你孽緣最深,已爲你兩世殉死,兩世都是處女身……”
飛鴻大吃一驚,老人冷然道:“就前二世來說,你虧負她的,委實也太多了,可是,那粉衣女,也就是那今世的唐霜青,和你同樣也是兩世的糾纏,她身蘊吉數,今世可望和你結合,只是你太白星衝,意犯天乙,意念中總是忘不了前世虧負鐵峨之情。”
說到此,微頓,冷冷地接道:“我爲候你,已多歷百十年災劫,只怪我當初一句諾言之故,再者你前世身死,也與我有關,是以我對你實難逃責任,今世你如聽我良言避凶就吉,尚有可爲,否則,也只有聽憑你自生自滅了!”
飛鴻呆了呆,道:“請問佛祖,什麼是吉?什麼是兇?”
老人長長宣了一聲佛號道:“就今世而言,那鐵娥對你實在不吉,唐霜青卻是一大福星,你二人如結爲夫妻,是爲上上……可是鐵娥爲你兩世殉身,今世只怕仍難逃情劫。”
說着,冷森森地笑了笑,飛鴻心中驚凜。
老人又道:“兩世怨情,造成了鐵娥今生的怪異孤癖,她生性任性,用情堅貞,一旦動性,萬死不逾……唉!一飲一琢莫非前定!”
言到此,老人輕輕又唸了聲佛,接道:“一切後果,早經天定,說也無用。總之,你我今日之見,亦屬有因,急難時,我或能助你一臂之力,至於大道小徑,卻須由你自己去選擇了!”
飛鴻想到鐵娥爲自己兩世殉情,不禁心如刀割,他爲人誠厚,天生柔腸,頓時興出了無限內疚。
雲海老人話聲一頓,接着又道:“飛鴻、飛鴻,我之見你,尚有一樁大事,你可願爲我代行麼?”
飛鴻被他連喚兩聲,只覺心境空明,忘卻了心中煩惱,聞言忙伏身道:“弟子蒙佛祖破格賜見,指示迷洲,佛恩浩翰,老佛祖有何差遣,弟子萬死不辭!”
雲海徐徐道:“此事對你是一件功德,倘能完成,對你生生世世,都有無窮的裨益,你擡頭看來!”
飛鴻擡起頭來,只見雲海兩片嘴脣微微翕動,所出語音,就在自己耳邊,清晰無比,心中不禁暗暗感嘆佛法,神妙無極。
正自感慨不已之際,卻忽聽得一聲雀叫,兩隻麻雀自窗外飛入,雙雙向雲海老人頭上落去,二雀落在雲海老人散亂的頭髮上,吱吱喳喳叫了幾聲,身子在發上一縮,皆鑽進了發內。
飛鴻這才發現老人灰白的發層內,竟然結有一個細草雀巢,二雀即鑽身其中,老人呆坐的身子,似同未覺一般,他所說出的語音,也似乎只有自己能夠聽到,就連結巢在他發內的一雙麻雀,也是未能聽見。
由此情形看來,雲海老人在此枯坐,已不知幾許春秋,真正可以稱之爲陸地神仙了。
老人既命他擡頭看,他卻不知看些什麼,只管望着老人散亂的頭髮發呆,耳聽得老人深沉的語音又道:“我只要你看看我左右這四尊石像!”
飛鴻這才明白,忙依言望去,果然發現老人身前兩邊立有四座栩栩如生的石像。
他細細地觀察那四座石像,只是左面兩尊,乃是兩個貌相清癯的老人,二叟一高一矮,那個高的,生得長眉細眉,留有一臉五柳長鬚,長衣便帽,一副雍容的仕紳派頭。
至於那個矮身的老人,貌相雖是清癯,但是一比眸子,怒吐如珠,生着一圈繞口的短鬍子,很像是畫像中的髯虯客。
另外在右面立着的兩個人,卻是一個瀟灑神采的書生和一個手持木杖,狀似呆癡的瘦長人,這個人樣子很怪,赤着雙足,褲子很短,一雙小腿都露在外面,年歲看來也不大,約在三四十歲之間。
郭飛鴻驚奇的打量着這四個人,覺得這四個人面像都很陌生,自己並不認識,不禁甚是奇怪,摸不透老人要自己看是什麼意思!
枯坐在上的雲海老人,這時發出了一聲長嘆,感傷的道:“就是這四個人……這四個人!”
飛鴻疑訝地問逍:“這四個人莫非還都沒有死麼?”
雲海老人嘿嘿笑道:“有的死了,有的還活着,左面的那兩個,如今已死,可是右面這兩個,至今仍在人世!他二人的年歲,都已大的驚人!”
飛鴻怔了一下道:“佛祖莫非要我去尋找這兩個人?”
雲海老人冷冷的道:“不錯,你要去找到這兩個人,這是很重要的事……”
頓了頓,老人鼻中哼了一聲道:“這已經是一件很古老的事了,郭飛鴻,你可要知道詳情?”
飛鴻叩首道:“弟子洗耳恭聽!”
老人冷森森的一笑,道:“遠在百年以前,江湖武林道上,是一個各放異彩,百家爭鳴的紛亂時代,可是譽滿天下,八方尊崇的只有四家。”
說到此,又頓了一頓,輕嘆道:“鐵翅燕南飛,花明水石秀!唉!也就是你左右的這四個人。”
飛鴻輕輕的復唸了一遍:“鐵翅燕南飛,花明水石秀!”
老人繼續道:“這四個人,武技固然登峰造極,表面看各居一方,互不相犯,但是私下裡卻無不勾心鬥角,陰狠毒辣,無所不用其極,江湖上任何一件事,皆與這四個人有所關連,弄得整個江湖驚訊頻傳,人人自危,爲武林中帶來了數百年未見的劫運!”
老人低低唸了一聲,“阿彌陀佛”又接道,“後來有一個埋名風塵的奇人,出來爲此四人化解,在長白山積雪巖,這四個人捐棄了前嫌,連同那個後來的奇人,五人結爲金蘭之好,武林中遂安享了五十年太平歲月!”
郭飛鴻十分聚神的住下聽,雲海老人言到此,冷冷一笑,又接下去道:“不料五十年後五個人卻爲了一件事情意見不合而鬧僵,那四個人居然在盛怒之下,忘卻了五十年的金蘭之盟,反目爲敵,江湖上因而再次起了滔天的浩劫,那個好心的奇人,失望之下,捨身從佛,可是他心中,卻始終捨棄不了他那四個拜弟,曾發下了宏願,要以佛法來引渡這四個人,並在佛前立願,爲四人積修善功,數十年來,他苦行託鉢,數度遊說這幾個人,可是他終未能達成這個願望。”
郭飛鴻聽到此,甚是感動,忍不住問道:“這位好心的奇人如今還在麼?”
老人頓了頓道:“那人就是我!”
郭飛鴻不由一怔,老人泥塑一般的黃臉上,此刻起了一陣微微的顫動,這是一件積壓在他內心甚久,而最感痛心遺憾的一件事情。
“這四個人繼續相爭,手段更卑下狠毒!”老人重拾話頭說下去:“我也繼續的爲他們化解,積修善功……歲月不饒人,其中的兩個死了,剩下的兩個,雖然暫時歸隱,可是我知道,他們是不甘寂寞的,如今江湖上,這兩個老怪物,要是再次出世,只怕無有一人能夠是他們的對手,因爲他們武功太高了,幾乎已入化境。”
郭飛鴻心中暗吃一驚,擡頭再看老人,卻見老人一雙眸子,不知何時己然睜開,炯炯目光,就像是兩粒明珠一般的註定在自己身上。
“因此!”老人說:“我纔在龜山設下了懸鏡廊,定下了三年一屆的開房之期,我的用意是要甄選出一個傑出的人才,來爲我完成這件艱鉅的工作!”
老人冷冷一笑又道,“可是這件事就像大海撈針一樣,這百年以來,我雖然也先後選中了四個人,可是竟然沒有一個能成功的,相反,四人之中,僅只有一人倖免於難,其他三人皆死在了那兩個老怪物手中,那僅有逃出的一人,也就是你師父鐵雲!”
說到此,老人眸子微合,道:“這是你師鐵雲,生平一件自認爲最羞於告人的事情,其實他能在這兩個人手中逃得活命,已是很不容易了!”
飛鴻由不住打了一個冷戰,若非是雲海老人親口道出這段隱秘,他還真不知道師父竟然還有過如此一件事情。
老人冷森森一笑,道:“人一老,性情都會變得固執倔強,我那兩個拜弟也不例外,我知他們恨我,恨得厲害,可是他們莫奈我何,他們膽敢縱橫天下,可是卻不敢踏進龜山一步,雖然他們知道我曾在佛前發過誓言,善功未滿,不能輕下龜山,可是他們怕我,就像老鼠怕貓一樣,永世也是改不了的!”
雲海老人身子微微戰抖了一下,長嘆道:“老實說,我對他們兩個,也是黔驢技窮了,如果這一次,你再失敗,我永遠也無法再能制服他們二人了,他們兩個就像是兩枚鋼針,深深的刺着我。這件事如不能獲得解決,我將永生也成不了正果,我所積修善功,也永遠彌補不了他們所爲的惡,這樣日積月累,真是不堪設想!”
忽然,老人眸子又復大開,目光如電的道:“我現在選中了你,是因爲你具有異於常人的稟賦和才智,郭飛鴻,你肯承擔下這個任務,爲佛門完成一件萬世功德的善舉麼?”
郭飛鴻劍眉一揚,叩首道:“弟子但聽佛祖吩咐,萬死不辭!”
雲海老人冷冷的道:“很好,你擡頭看來!”
飛鴻依言擡頭,卻是沒有看見什麼,只聽老人森森的一笑,道:“郭飛鴻,我今贈你‘如玉金市令’一枚,此令至處,就如同我本人在場一般,你要好好保存,不可遺失!”
飛鴻應了一聲,卻久久不見老人賜下,正感奇怪,忽見老人黃蠟似的前額上,突然起了幾道裂紋,落下了一片油泥,泥層落下之後,印堂正中,現出了鵝卵般圓的一枚閃閃金幣。
老人說明道:“此令江湖上知道的人固是極少,可是凡是知道的,無不禮敬有加,就是我那兩個拜弟,也要顧忌三分,這百年來,我未曾示人,你拿去吧!”
飛鴻恭敬地拜了一拜,正要上前接去,忽見那枚金市,在老人前額上一轉,順其身子一路而下,咕咕嚕嚕一直滾到了他的足前,才停住不動。
雲海老人沉聲道:“拾起來吧!”
飛鴻伸手把那枚金市擡起來,只覺得入手分量甚重,其上刻着很多圖形字跡,當時也不及細看,匆匆收起。
他忽然想起前情,恭聲問道:“請問佛祖,這兩位老怪的大名如何稱呼,住在何方?”
雲海老人冷然道:“鐵翅燕南飛,花明水石秀,正是說的這四個人的姓名,前一句是指‘鐵翅雁’公孫羽和‘矮仙人’尚南飛,這兩個人如今已不在人世,他們兩個是你左面的那兩個石像!”
飛鴻聞言看去,見是那高矮兩個老叟,雲海老人頓了頓,又道:“花明水石秀,是指‘病書生’花明,和‘凍水’石秀郎!”
郭飛鴻聞言到此,忙又向右面那兩尊石像望去,老人冷然道:“不錯,就是這兩個人,此二人都還健在,雖年邁,兇惡更甚當年,你要特別留心!”
飛鴻仔細打最着那兩尊石像,發現那狀似書生模樣的人,果然現有幾分病容,而那個凍水石秀郎,則帶者幾分木訥。
雲海老人又道:“你注意看此二人的樣子,儘管歲月悠悠,這樣子是不會變的,病書生花明,喜着紅衣,石秀郎狀似呆愚,都很易辨認!”
頓了頓,他繼續說道:“郭飛鴻,你要特別注意,對此二人,萬萬不可力敵,你雖已武技不凡,可是在這兩個老怪眼中有來,你還差得遠,我今授你絕技四手,你要細心體會。”
飛鴻心中一驚,大喜道:“弟子拜受了!”
才說完,就見雲海老人右手大袖緩緩舉起來,左手駢二指,由右手袖下慢慢遞出,上下劃了一道線。
飛鴻此時意念集中,他本智力極高,老人雖是隨便的比了一比,可是他立刻識透了這招式內所含的無窮奧妙,並牢記在心中。
雲海老人放下了手,迴歸原式,遂又展開了第二種手法,那雙瘦手並排伸出,由上而下,像波浪似的,一連按推了四次,雙手才又復歸原位。
郭飛鴻領會了這兩個招式之後,內心已把這位帶髮修行的老佛祖,佩服了個五體投地。
只聽雲海老人又道:“你要記住,這兩招,僅僅限於用以對付病書生花明的!”
飛鴻方自答應了一聲,就又聽得老人長吁了一聲接着道:“我枯坐多年,乍動身手,已顯得不十分靈活了,你必需要領會我招式中的內涵,加以活用,才能發揮完全的威力,否則這些招式,不過是徒具形式,也就無足爲奇了!”
說時右手忽出,在上方微微一拍,又在正中虛抓了一下,接着左手平着向外一分。
同時口中輕輕吐氣道:“大風來兮!”
緊接着他雙手如同壓下什麼東西似地向下一按,等到雙手到了臍下的部位時,忽然指尖一挑,就像一雙燕子似地向外伸了出米。
至此爲止,另兩招也已經施展完了。
雲海老人口中輕輕唸了一句:“乳飛雙飛!”
這時郭飛鴻牢牢實實的把這四種手法記在了心中,老人雖只是象徵性地比劃了一遍,可是聰穎過人的郭飛鴻,已能完全領悟了其中的奧秘真諦。
雲海演完了這四種手法之後,沉聲道:“這四種手法,都是我苦思多年領悟出來的異招,配合你的內功施展,就相當可觀了!”
“這頭兩招,”老人頓了一下,接下去道:“是一種含蓄的功力精髓,是以靜制動的,我爲它取名爲‘海天一線’和‘小風惹浪’,你要記住,這兩手招式,只能用以對付那病書生花明,至於後兩手‘大風來兮’,‘乳燕雙飛’,是用來對付凍水石秀郎的,你不可弄錯了!”
飛鴻點了點頭道:“弟子已記下了!”
老人眸子又合了起來,只留下一條線,輕輕宣了一聲佛號道:“現在我要你把這四手招式表演與我看一遍!”
飛鴻答應了一聲,立時站起身來。
他一面口中報出招式的名字,一面把“海天一線”、“小風惹浪”以及“大風來兮”、“乳燕雙飛”,各自演習了一遍,他一氣演出,那種樣子幾乎和雲海老人所表演的一模一樣,且從容如意之極。
看他演完了這四種手法之後,雲海老人發出了一聲長嘆,道:“你智力過人,果然不負我一番期望,孩子,對付這兩個老怪,你必須要鎮定,不可現出絲毫慌張,尤其注意,以上我所傳你的四種手法,不可用老了,否則你是瞞不過他們兩個人的!”
郭飛鴻此刻已爲雲海老人的諸般異態引起了極大的興趣,他確定老人是當今宇內一個少見的奇人,自己蒙他開啓迷津,傳授絕功,真是緣分不淺。
這時,那雲海老人一雙眸子,已完全合了起來,恢復了先前狀態。
他像是幹了一件很吃力的事情一般,長長吁了一口氣,徐徐地道:“待這件善功做成之後,我也該撒手西去了。”
飛鴻心中一動道:“老佛祖此話何意?”
雲海老人鼻中哼了一聲道:“自古沒有不落髮而成佛的和尚,孩子,我之所以如今仍然未曾剃髮,也就是爲了這件事未能了結!”
說着,冷森森地一笑又道:“佛曰‘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孩子你明白我的意思麼?”
飛鴻心中怦然一跳,訥訥道:“佛祖的意思是……”
雲海冷冷地道:“不錯,這件事完全交給你作了,孩子,你要硬下心來,當你想到,在這兩個人手下慘死的人,已可堆積成山時,你就不會吝嗇你手中的劍了!”
飛鴻點了點頭道:“弟子明白,萬一要是不能成功,弟子也只有一死以謝佛祖知遇之恩了!”
雲海又道:“你要慎重你這條生命,果真如此,天道何在?阿彌陀佛!”
說到此,山房內“當!當!”響起了兩聲鐘聲。
雲海老人發出了一陣低沉的笑聲道:“我們談話的時間已經夠久了,山房冷寂,久疏貴客,今日與你一會,我將不再見任何人了!”
飛鴻見雲海說時,身子又回覆了來時枯坐的神情,黃蠟似的臉上,即使連皺紋也消失了,他知道老人已有了謝客的表示,自己不便再久留了。
想到這裡,郭飛鴻恭敬的跪地叩了個頭道:“弟子告辭了!”
雲海老人雙目未開,輕輕的嘆了一聲道:“鐵娥任性,招難必多,這是她咎由自取,你本性多情,一涉其間,只怕不能自拔,慎之,慎之!”
飛鴻打了一個冷戰,正想多問幾句,老人已又道:“你去吧,三年之後的今天,來此見我,必要時,我也許會設法找你,去吧!”
郭飛鴻躬身行了一禮,轉身而出。
他推門來到院中,卻見海禪大師同着靈哥兒正待立在院外,距離雲海禪房甚遠,那海禪遠遠見飛鴻過來,合十一揖道:“恭喜施主了!”
飛鴻合十還禮,道:“多謝大師接引!”
靈哥兒下上打量着飛鴻,奇怪的道:“咦!郭相公,你覺得與來時有什麼不同麼?”
飛鴻一怔,搖頭道:“沒有呀!”
靈哥兒哈哈一笑,彎下身子打了一躬道:“郭相公,我該恭喜你了!”
飛鴻愈覺不解,不由望着靈哥兒發呆,那海禪也甚覺奇怪的看着靈哥兒道:“你又在說笑了!”
靈哥幾一雙大眼睛一翻,晃着頭道:“說笑?郭相公身浴佛光,你大和尚難道看不出來麼?”
海禪經靈哥兒如此一提,不由一驚,當時雙手在眸子上揉了一下,細細向着飛鴻打量了一陣,他面色立時大變,口宣佛號道:“阿彌陀佛,老衲竟是沒有注意到此點,施主可謂之福緣不淺了!”
說罷,滿臉現出欽慕之色,口中一連串地念着佛號,飛鴻伸手在臉上摸了一下,絲毫也不覺其異,當時奇道:“怎麼我不覺得?”
海禪大師微微一笑道:“佛光啓人智慧,如魚之得水,施主少年之身,首次參佛,竟蒙老宗師如此恩待,後福不可限量了。”
飛鴻這才忽然覺得,自己此刻果然一顆心靈明活潑,和來時憂急煩惱大是不同,只此一點,可得知自己蒙賜非淺了。
當時轉過身子,心中默唸,向着雲海禪室深深一拜,再轉回身來,向着海禪及靈哥兒合十道:“二位接渡大恩,請受我一拜!”
說罷又向着二人深深一拜,海禪及靈哥忙自閃開一邊,不敢實受。飛鴻拜別告辭之後,大步向山房外行去。
郭飛鴻一路步下龜山,回想這一段奇異的遭遇,真正是不可思議。
可是當他想到了雲海老人所說諸言,心中卻又不勝擔憂,忽然憶起老人贈與自己的那一枚“如意金市令”就取出細看了看。
那是一枚較常用的制錢大上兩三倍的金錢,約有半分厚薄,正中凸出一個“令”字,在這個令字的四周,則有一圈小字爲:“五湖四海通行”。
反過來正中還有一個“信”字,四周雕着一串念珠,也有幾個字,寫的是:“行腳跡遍天下。”
飛鴻細看甚久,忖思道:“此令必是老人當年的一件信物,他珍視多年,刻不離身,如今竟慷慨地贈予了自己,也由此可見,他對自己是如何的恩重了。
由這枚金市令,使他又想到了老人所交付與自己的這一重大任務,他腦子裡想着病書生花明與凍水石秀郎這兩個人物,聽老人口氣,這兩個怪人,如今都已是壽高過百的老人了。
此二人當年既與雲海老人平行同輩,其武功當可想而知,自己對於此二人,可真是要慎重處理了,而天下這麼大,要去找這兩個銷聲匿跡已久的人,也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想到此,他呆了一呆,當時收起了金市令,不知何時,已來到龜山腳下,目睹着洪澤湖水,澄碧如同是一片碧綠的翡翠,湖上的漁船又在開始作業了,欸乃聲中,漁歌互答,龜山腳下,正有幾個舟子系舟小憩,其中之一,看見了飛鴻,立即含笑道:“相公要渡湖麼?六個錢就夠了,我們就便送你一程!”
飛鴻忽然想到了來時是由楚青青搖舟送來的,此刻不知她上否仍在附近相候?
當時忙走到湖邊,四下望了望,卻不見楚青青的蹤影,心中不由得興起了一陣悵然的感覺。
他只得登上了一艘漁舟,向對岸駛去,在途中,他不禁又想到了冷劍鐵娥……雲海老人之言是不錯的,此女當真是他命中的魔星。
只一想到了鐵娥,她那長身玉立的身材,明澈的一雙大眼睛,那蒼白的面頰,便浮現眼前,這姑娘是多麼的扣人心絃,令人永遠忘不了啊!
郭飛鴻尚能依稀的記得在雲海山房老人以“大輪迴佛法”,使得自己忽然憶起的幾個前世故人,雖然他已不能記得前生之事,可是白衣女石綠珠以及粉衣女江竹君,卻仍在自己念中。
這時,沐浴在習習的湖風裡,他想到了鐵娥,也想到了唐霜青,不禁一時感慨萬千。
在他此刻意念之中,唐霜青雖和自己結識在先,可是自己與她不過是青樓兩面之緣,而限於當時場所,情景,雖覺其風華絕代,談吐不俗,終究是相識不深,後來發覺其即是蘇州鬧得滿城風雨的女賊之後,更打消了一些對她的好感,近年來,天涯海角,也就漸漸地把她給忘了,這種情形是絕對不能拿來與鐵娥相提並論的!
郭飛鴻這一霎時,想到了許多,內心真有無比的感觸,對於鐵蛾這個人,可真是一個謎,真正是摸不透,記得昔日病榻相守,那是何等一份真摯的感情,而今曾幾何時,她竟會變得如此冷淡,簡直視自己如同“陌路人”一般!
飛鴻想到這裡,不禁又憶及雲海老人之言,鐵娥原是爲自己兩世殉情,自己虧負她委實也太多了,可是她如此倔強難以捉摸,簡直無法親近她,再想到離師之時,師父鐵雲那些託囑自己的話,要自己務必娶她爲妻,想到此,他那一顆心,愈發的感到不安了!
習習的江風,迎面吹過來,忽然使得他心中清醒了不少,再看所乘的漁舟,竟然是向着下流疾馳,並非是向對岸攏去,不禁心中一驚,當時大聲道:“喂!這是怎麼回事?”
操舟的像是父子二人,一老一少,那個老的戴着一頂大斗笠,搓着一雙幹粗的手嘻嘻笑道:“大相公,前幾天發了大水,水太急,船橫不過去,所以只好向下遊走一程,實在是沒有辦法!”
飛鴻打量這父子二人,倒像是作粗活的水上人家,也就沒有發作。
說話之間,這條扁舟向下又行了裡許,郭飛鴻掃目別的船隻,見也有攏岸者,不由心中一動,他目光無意間掃向這艘船舟船尾,竟發現供着一個黃銅的小鼎,鼎內嫋嫋冒着黃煙。
飛鴻忽然明白了,這艘漁船定是參加了什麼幫會組織,也許他們對自己是心懷歹意,當時上前一步,冷冷一笑道:“我現在就要靠岸,快快靠過去!”
那老船伕嘻嘻一笑道:“大相公,老實對你說吧,有幾位朋友想要見一見大相公,所以……”
飛鴻不由勃然大怒,上前一步,一把抓住了老船伕胸衣上,老船伕嚇得面上變色道:
“大相公饒命……這不是我的主意!”
飛鴻見這船伕如此一把年歲,不由心中一軟,鬆開了手,冷冷笑道:“什麼人要見我?”
船伕定了定神,用手向前一指道:“相公請看!”
飛鴻順其手指處一望,不由吃了一驚,原來只顧得與他說話,竟不知水面上結集了大片的漁船,這些漁船少說也有數百艘之多,遠遠作勢,竟然把自己這艘船圍在了正中。
郭飛鴻朗笑了一聲,再擡頭前看,有一艘全黑的大船,停舶在湖心,大船上,立有兩排赤着上身的漢子,雁翅似的排開,空出了正中的船艙,艙面上坐着四五個人,有男有女。
這時他所乘的漁舟,已然靠向了大船,大船上立時放下軟梯,一個赤着上身的漢子,氣勢洶洶的道:“朋友,老太爺有請,快上來吧!”
飛鴻方纔一瞥之間,便覺得大船上幾個人物甚是眼熟,此刻一聽他如此一說,立即想起了大船上人,原來就是大湖幫的那幾個主兒。
如此看來,想必是大湖幫爲報那毀壇之仇,纔會如此陣勢。
這麼想着,郭飛鴻倒也不慌,冷冷一笑道:“原來如此,倒要領教了!”
說罷右手輕扯長衣,已然騰身上了大船。
他身子方自落定,便有一個清瘦的短衣老者迎面走了過來,飛鴻細一打量,已認出了這人竟是大湖幫的向老太爺,此時看來,他那一張黃焦焦的老臉,正蘊含着無限的怒容!”
這位向老太爺站定身子,嘿嘿一笑,雙拳一抱,高舉過頂的揖了一揖道:“郭大俠,大俠客,久仰了!”
飛鴻一驚,倒想不到對方竟然會叫出了自己的名字,當時也回禮道:“向老太爺,久仰了!”
向老太爺忽然轉舒道:“二嫂子,獻酒來!”
遂聞一聲嬌應,就見一個身着紅衣,頭上插滿了桃花的豔婦,手持着一個白銅的酒盤姍姍走來。
這婦人郭飛鴻也是知道的,她就是那日在擂臺上所見,叫作馬二嫂子,爲鐵娥所傷的那個女人。
向老太爺接盤在手,道了聲:“二嫂子,斟酒送上去,看他飲是不飲。”
馬二嫂子一雙桃花眼,向着郭飛鴻瞟了一瞟,伸出一雙雪藕似的玉腕,就銅盤內提起錫壺,斟上了一杯酒,移步走向飛鴻。
只見她粉面泛春,杏眼流波,當真是“人面桃花”,她來到了飛鴻身邊,微微施禮,嬌聲道:“五湖四海酒一杯,萬朵蓮花遍地開!”
說罷把酒杯送至飛鴻面前,笑道:“郭大俠飲了此酒,我們之間的樑子也就解了!”
飛鴻退後了一步,冷冷笑道:“這是什麼意思?”
馬二嫂子杏眼遞波的道:“你還不明白麼?老太爺是有意收你入門,你如果飲了這杯酒,也就算是我們大湖教下的弟子,以你的武功,還可派給你一個重要的位子!要是你不肯飲這杯酒……”
說到這裡微微一笑,一隻玉手向四下指了指道:“你可是看見了?你的本事雖然大,卻難以逃開我們手去!”
郭飛鴻冷笑了一聲,環目四視,果見那無數舟船,已更形逼近,構成了一圈大大的屏障,圍得四周水泄不通。
可是這種陣仗,又如何會看在他的眼中?
馬二嫂子見他久久不接酒杯,不由呆了呆,後退了幾步道:“姓郭的,你莫非還不識趣麼?”
方言到此,就聽得一聲叱道:“二嫂子且慢,我來問他!”
飛鴻見說話音是一個五旬左右的老者,手中拿着一根早煙桿兒,身着湖綢長衫,邁着八字步兒,一直走了過來,他走到了飛鴻身前,冷冷笑道:“老夫姓向名春湖,乃是敝幫的幫主,那一日開壇我不在場,由家父主持,聽說足下與一個姑娘,大顯神威,把我們大湖幫打了個落花流水,嘿嘿!”
向春湖笑了幾聲,眯着眼噴了一口煙,徐徐地道:“這幾天,我們的人,一直就沒有離開你們,那個姑娘雖是暫時溜開了,可是遲早逃不過我們手掌心去,往南往北都有我們的人!”
郭飛鴻眼看對方一團傲氣,禁不住心裡生惱,當時冷笑道:“向幫主,請你長話短說,我還有事,不便久留,實在抱歉得很!”
向春湖那張瘦臉一沉道:“好,俗語說得好,光棍一點就透,家父因賞識你那兩手功夫,破格開恩,非但不怪罪於你,還想收你入門,郭老弟,你如果入了我大湖幫……”
話未完,郭飛鴻一聲朗笑道:“向幫主高擡,在下一介俗夫,實不敢高攀!貴幫如果沒有別事,我這就告辭了!”
一旁的馬二嫂子聞言,手中酒盤高高向上一舉,四周如同悶雷也似地吼叫了起來,喊打之聲,響徹雲霄。
向春湖嘿嘿一笑道:“郭飛鴻,你可是聽見了?如果你不答應,只怕是走不了!”
郭飛鴻劍眉一挑:“幾艘破船,就攔得住郭某的去路不成?”
接着抱拳一聲朗笑道:“告辭!”
話聲一落,倏地轉身,他身子方一轉過,就聽見艙內似有摔杯之聲,又聽一人喝道:
“拿!”
那向春湖身子向前一欺,一杆長煙袋,摟頭蓋頂,直向着郭飛鴻的頭頂上猛打了下來。
郭飛鴻身子一閃,又聽得一個蒼老聲音道:“春湖,你閃開看我來對付他!”
飛鴻聞聲,回頭卻見說話的正是那個向老太爺,只見他手中拿着一把象牙筷,指向飛鴻,口中唸唸有詞,忽地一跺腳道:“二嫂子,借一綹頭髮給我!”
那馬二嫂子依言竟然自頭上割了一把黑髮送過去,向老太爺嘿嘿一笑道:“郭飛鴻,老夫再給你最後機會,你如不答應,只怕剎那之間,要身首異處了!”
郭飛鴻不由心中暗凜,他曾聞洞庭排教的一些近乎魔法的傳說,倒沒有想到這大湖教竟然也是如此,當時怔了一下,冷笑了一聲道:“老頭兒,你要如何?有什麼法術儘管使出就是!”
向老太爺叱了聲“好!”
說着,把那綹黑髮,緊緊纏在了牙筷之上,向前跨出了一步,陰森森地笑道:“我先要你斷左手一隻!”
話聲一落,只見他兩腕一曲,“啪”一聲,竟把手中牙筷一折爲二,四下衆漁夫一起驚叫了起來。
郭飛鴻方自心驚,卻見一邊的馬二嫂子一聲慘叫,一隻手,如用刀砍了似的斷了下來!
向老太爺見狀一怔,面色如紙的“哦”了一聲,他身子猛然撲過去,拾起了那隻斷手,接在馬二嫂子斷處,回身喚道:“馬老二,抱走你的婆娘!”
說着他又向前一上步,霍地自腰上抽出一口短刀,忽然左手按桌,右手持刀,手起刀落,向着自己左手小指砍下去,血光一現,只聽“咔嚓”一聲大響,有人大叫道:“桅杆斷了,不得了!”
向老太爺霍地回身,果見那高有七八丈的大桅杆,竟由中折爲兩段,“嘩啦”一聲倒下來,把湖上小舟砸翻了三四條,一時船翻人叫,亂成了一片。
向老太爺兩般施展法術,不想非但沒有傷着了對方身上絲毫,相反他自己這邊,卻遭了大殃!
這時他右手棄筷捏住了左手斷指,向着郭飛鴻細看了看,忽地變色道:“原來你身浴佛光,難怪我的血指斷屍大法不靈了!”
郭飛鴻目睹及此,皺了皺眉,他本想給對方几分顏色看看再行離去的,這時倒覺心中有些不忍,當時冷冷一笑,正要轉身而去。
就在此時,忽聞傳來一聲嬌叱道:“不要臉的一羣東西,你們不是要找我嗎?姑娘現在送上門來,看你們能把我如何!”
話聲似乎傳自遠處,聲音一落,一個白衣少女,已自舟船桅杆尖上,快似飄風,倏起倏落的撲縱了過來。
舟船之間,發出了一陣**,郭飛鴻擡頭一望,不由心中一驚,他已看出了來人竟是冷劍鐵娥!
鐵娥身法奇快,轉瞬之間,已撲到了大船之上,嬌軀自空而降,活像一隻白色的大海鷗。
這姑娘身子一落下,蛾眉一挑,一聲叱道:“哪裡走!”猛地向前趕出了兩步。
只見她掌中劍由上而下,猛地劈了下來,使得正是鐵氏門中不傳的奇異劍術“百步空斬”,劍身一落,只見前行的馬氏夫婦一聲慘叫,雙雙倒臥血泊之中。
郭飛鴻見狀大驚,他真沒想到,這鐵娥下手竟然如此之毒,當即搶上一步,大喝道:
“姑娘劍下留情!”
可是冷劍鐵娥生就疾惡如仇的個性,憤怒中,哪裡還聽飛鴻勸解,只見她身子轉側之間,已橫在了大湖幫主向春湖身前,掌中劍第二次揮出,卻是由下而上,有如一道戲空銀蛇一般!
向春湖父子不過是地方幫會,略擅法術,武技平平的人物,如何能是武林中高絕身手如鐵娥者的對手,只聽得那向春湖一聲慘叫,竟爲冷劍鐵娥的劍,正面的給劈了個兩半。
可憐向春湖這一幫之主,作威地方上多年,人們談虎變色的一個人物,竟然連一個全屍都保不住,整個身子被直直劈成兩半,倒在船板之上,鮮血濺得滿船都是,真是慘不忍睹!
郭飛鴻頓足道了聲:“糟糕!”
他再也顧不得開罪鐵娥,身子向前一掠,已到了鐵娥身邊,怒聲道:“姑娘,你快住手!”
說着,右手施了一個“拿”字訣,向着鐵娥手中劍上捏去,可是他卻沒有料到,那位向老太爺,目睹愛子慘死,狀同瘋狂一般,突然直向着鐵娥撲至。
這老頭兒赤手空拳,活像一隻瘋虎,猛然撲到了鐵娥背後,一雙帶血的手,直向着鐵娥背後拍來。
飛鴻見狀,大吃了一驚,厲叱道:“快閃開,老頭兒!”
情急之下,他只有先救向老頭,驀地收回了手,可是這一發一收之間,無形中已失去了先機。
憤怒中的鐵娥,真不愧“冷劍”二字的外號,她身子霍地向下一躬,掌中劍向後一探,這一招“黃雀分翅”,出劍如神,劍光一吐,那向老太爺一聲啞嘶,身子遂慢慢地蹲了下來,接着倒地而亡,在他的前胸上,現出了一點血痕,鮮血卻由背後直冒了出來!
總共不過是彈指之間,四條人命,已喪在了鐵娥手中,這四個人,也正是大湖教裡的頂尖領頭人物。
在場的漁夫,見狀俱都嚇了個魂飛魄散,亂囂聲中作鳥獸散開,一時舟橫人翻,亂成一團。
郭飛鴻想不到自己一時疏忽,這鐵娥竟然又殺害了一條人命,轉瞬之間,四條性命死在了她的手中,雖說是死者生前作惡多端,可是如此毒惡手段,終非正派俠士所應有。
這一霎時,他內心真有說不出的難過,望着現場竟然呆住了。
冷劍鐵娥劍斬四人,餘勇可嘉,一雙杏眼,在大船上望了望,已無自己下手的對象,這時人舟爭命,湖上亂糟糟吵成了一片,鐵娥望着郭飛鴻冷冷一笑,陡地騰身而起,直縱上了一個船桅。
郭飛鴻忽然驚覺道:“鐵娥,你慢走一步!”
忙將身子一拔,也騰上了一支桅杆,鐵娥這時身子倏起倏落在衆船桅杆上,一路飛縱而去,郭飛鴻自是不捨。 wωω▪ тt kan▪ ¢o
二人這種身手,頓時使得衆舟諸人俱都驚嚇得怪叫了起來,儘管是巨浪起伏,舟身動盪不已,可是這兩個人那種傑出的輕功奇技,飛縱在桅杆尖上,就像是踏行平地一般。
一追一馳,霎時之間,已至湖岸,眼前是一片密集的松樹林子。
冷劍鐵娥最後一次自舟桅上騰身而起,使了一招“海燕鑽天”的輕功絕技,嬌軀彈起來足足有七八丈高下,然後飄身上岸。
可是郭飛鴻顯然比她還快,他身子幾乎和鐵娥同時落地,鐵娥足一沾地,轉身就走,郭飛鴻急急喚道:“姑娘慢走一步!”
鐵娥忽然轉過身來,只見她蛾眉倒豎,杏眼圓睜,清叱了一聲道:“郭飛鴻,你這麼苦苦地追着我,是幹什麼?莫非我鐵娥真的就怕了你不成?”
郭飛鴻由不住面色一紅,他實在想不到鐵娥居然如此聲嚴色厲的對待自己,一時也不覺有氣,冷冷一笑道:“姑娘你方纔下手太毒了,大湖幫那幾個人,固然不是什麼好人,可是也……”
鐵娥忽地跺了一下腳道:“你少管我的事,我愛殺誰就殺誰,你管不着!”
飛鴻冷冷一笑道:“我是可惜姑娘你的名譽!”
鐵娥鼻中哼了一聲道:“我不稀罕!”
飛鴻嘆了一聲道:“想不到你竟是如此一個人,我……”
鐵娥眨了一下眸子,道:“我們就此分手,以前的事誰也別提了,你要是再跟着我,可別怪我劍下無情。”說罷冷笑了一聲,轉身而去。
郭飛鴻此刻心如刀絞,儘管鐵娥如此,他仍是放她不下,他不能忘記過去的一段情,以及在她父親面前許下的諾言,當時疾行了幾步,又追了上去!
鐵娥倏地轉身,掌中劍猛揮而出,可是郭飛鴻身子只微微一閃,便躲了開去,鐵娥第二次出劍,劍尖由下而上翻出來,招式名爲“一天殘虹”。
可是郭飛鴻身子微起,不費吹灰之力的又閃在了一邊,鐵娥第三次撲上來,口中嬌叱了一聲,長劍又一次翻出來!
目睹着鐵娥如此絕情的樣子,郭飛鴻一顆心是冷到了底,他忽然嘆息了一聲,站立不動,他要看看這個狠辣的姑娘,到底要對自己怎麼下手!
鐵娥哪裡體會得出飛鴻此刻的心情,待得劍身遞出,忽然發覺出情形不對,可是再想收手已是不及。
只見劍光過處,郭飛鴻一個踉蹌,左胸脯上血光迸現,他身子倒倚在一棵樹上,只痛得“啊”了一聲。
鐵娥猛然收劍,她那張蒼白的臉上,現出了一陣驚慌之色,她沒有說一句道歉的話,只是呆了一呆,倏地轉身如飛而去。
松林子裡,搖晃着陽光的影子,時有微嘯。
郭飛鴻緊咬着牙齒,只覺得左胸上的劍傷痛徹心肺,他不免吃了一驚,低頭一看,只見鮮血染滿了全身。這位少年奇俠,一時禁不住悲從中來,落下淚來。
他傷心並非是爲了身上的傷,而是鐵娥的無情,這一劍似乎說明了她對自己痛惡的程度,所謂“落花有意,流水無情”,自己確實該死了這條心了。
想到此,他匆匆在傷處附近先閉住了血脈,胡亂的上了點藥,這一劍還真不輕,左胸上竟被割開了半尺長的一道口子,足足有半寸多深。
飛鴻把上衣撕破了一件,在傷處包紮了一下,愈想愈不是味兒,千里迢迢尋來,一腔熱望找到了她,想不到,她竟然變得如此。
“她果真是沒有一點感情麼?”
郭飛鴻想來想去,一顆滾熱的心,漸漸的涼下去了,他忽然明白自己的癡情是多麼的無聊、幼稚,一個人妄圖去獲得一件不屬於自己的東西,那該有多傻!
午夜。
徐徐的風,吹在窗紙之上,發出噗噗的聲音。
茅屋外有幾聲狗叫,當空有幾顆小星星。
郭飛鴻輾轉在長榻上,不時地發出一兩聲呻吟,他牀前那一盞昏暗的孤燈,時明時滅搖曳的光影,照映着他那張蒼白的臉。
他掙扎着坐起來,只覺得傷處益發的疼痛,同時口渴得厲害,摸起了茶杯,喝了幾口冷茶,睜開雙目望了望窗戶,天還沒有亮,他又倒下來,就口把燈吹滅。
方纔他做了個夢,夢見了鐵娥,鐵娥在對自己笑……很少見的笑靨,他閉上了眸子,想繼續去追尋這個夢,難得的美夢!
人如果能永遠生活在夢境之中該有多好!只是“由來美夢最易醒”,如果你本身不是一個快樂的人,即使在夢中,也很難不錯,她就是鐵娥!
郭飛鴻驀然間呆住了!
鐵娥緩緩倒下身子來,她的嘴幾乎已挨在了飛鴻的臉上,那沾着淚的一雙眸子,似乎顯得格外嫵媚,她吹氣如蘭地道:“你聽着,只許聽不許亂說話,你要是胡亂說,我可要走啦!”
飛鴻呆呆地點了點頭,他已爲這意外的變化,弄得呆住了!
鐵娥嘟了一下小嘴,道:“這些年,我可沒有理過一個人,要是有,你算是第一個!”
飛鴻方要答話,卻爲她伸出玉指按在了脣上,她就像是一個大姐姐管小弟弟一樣的白着眼,又笑又嗔地說道:“不是叫你別說話嗎!”
郭飛鴻這一霎時,只覺得傷也不痛了,他真有點受寵若驚,眼看着鐵娥挨着自己,她那冰冷的臉挨在自己火熱的肌膚上,尤其感到無限受用。
鐵娥用她的臉在飛鴻臉上挨着,緩緩地道:“你的傷可是不輕,我已經看過了,這都怪你,可不能怪我,誰叫你不躲呢!你是木頭人麼?”
飛鴻忍不住抖動了一下,不知哪來的勇氣,竟然張開了右臂,緊緊的把她摟住,他脫口道:“姑娘!”
鐵娥用玉指點了他一下道:“叫我小娥就行了!”
飛鴻訥訥地道:“小娥!”
鐵娥嬌應了一聲,她把臉枕在他沒有受傷的那半邊胸脯上,翻着一雙大眼睛道:“你恨不恨我?”
郭飛鴻想轉過身子去把燈弄亮,卻爲鐵娥伸手給拉住了,她哼了一聲道:“我討厭燈,這樣不是很好嗎?”
飛鴻此刻雖是熱情澎湃,可是他總覺得這樣不太好,尤其是對自己最親愛的人,似乎不能這樣!捕捉一些樂趣。
郭飛鴻轉側了一下身子,含糊的道:“鐵娥!”
朦朧中,他覺得身上奇熱,熱得難受,他想踢開被子,可是這只是他昏迷中的一個想法,卻難以付之行動。
忽然,一隻冰涼的玉手,摸在了他的臉上。
郭飛鴻迷糊的搖了搖頭,把那隻手掙開,他緊緊閉着眸子,發出了幾聲囈語!
牀前俏立着一個美人兒,她一身潔白的長衣,秀髮披肩,眉目疏朗,映着窗外的淡淡月光,這少女就像是月裡嫦娥那麼的清豔絕塵!
她輕輕抹了一下眼睛,好似哭過了,只管默默的看着牀上的郭飛鴻不發一語。
牀前俏立了一會兒,她才由身上取出了一個小白瓷瓶兒,自內中倒出了幾粒藥丸,小心的放入了飛鴻的口中,又扶起他喝了幾口水。
朦朧之中的郭飛鴻,並沒有爲此而驚醒,他轉了個身子,含糊的道:“你……好狠的心……”
白衣姑娘聞及此言,由不住身子一顫,伏在牀上哭了,她輕輕伏在飛鴻雙腿上,抽泣道:“飛鴻……你,這個傻子,你可知我愛的是你!”
她說的聲音很低,顯得那麼地悲傷。
郭飛鴻忽然驚醒了,猛地會起來道:“誰?哦!你是誰?”
白衣女仍然伏在他雙膝上抽泣不已,她的眼淚,溼透了飛鴻的衣裳!
郭飛鴻大吃了一驚,正要再次喝問,那姑娘已猛然擡起了頭,伸出雙手,把飛鴻的身子硬推得倒睡下去。
在這些動作之中,郭飛鴻才發現這姑娘竟是鐵娥,一點也可是,他卻實在沒有勇氣去拒絕對方,再者,他還有很多的話要對她說,他訥訥道:
“小娥,你聽我說,這些日子我找得你好苦!”
鐵娥一笑道:“現在你找到了!”
飛鴻點頭道:“是的,你……你父親他……他……”
才說到此,鐵娥忽然坐了起來,冷冷地道:“你不要再提他!”
飛鴻呆了一呆,道:“他……他老人家是我恩師,這些年,他把一身武功全都傳授給我了,而且……”
鐵娥霍地面色一變,站了起來,她把身子轉向了一邊,冷冷的道:“原來這樣,怪不得你的本事這麼大呢!”
說到此,她忽然垂下了頭,飛鴻似乎看見自她眸子裡流下了幾滴眼淚,不由心中一驚,訥訥道:“你……怎麼了?”
鐵娥猛然轉過身來,不過是瞬息之間,她似乎又變了一個人,變成了平常那種冰寒的態度,她冷笑了一聲道:“你永遠不知道我恨他有多深,任何接近他的人我都恨,你……竟然是他的徒弟!”
飛鴻呆了一呆,道:“小娥,你錯了,天下沒有不是的父母,你這樣對養育你的父親是不對的!”
鐵娥一雙眸子,睜得極大,以比冰還冷地聲音道:“他沒有養育我,自我懂事以來,我就沒見過他,他不是我父親!”
飛鴻一驚道:“可是他到底是你父親!”
鐵娥又慢慢垂下了頭,冷森森的一笑道:“他不是,這件事你不必再提了!”
說到此,她伸出一隻玉手,掠了一下長髮,慢慢轉過了身子,苦笑道:“我們之間到此爲止吧,我差一點作出了傻事!”
她那雙明媚的眸子,微微閉了閉,兩粒晶瑩的淚水滾了下來,張開眼睛,她慘兮兮地笑了笑道:“唐霜青、楚青青都是很漂亮的女孩子,你可以隨便挑,她們比我強多了!”
飛鴻猛然一呆,他真想不到鐵娥會這麼說,一時真不知說什麼纔好,鐵娥說完了這幾句話,一雙剪水瞳子,似怨又愛的向着他望了望,嘆了聲道:“好好的養傷吧,我走了!”
郭飛鴻霍地翻身下牀,可是鐵娥卻如同一陣風似的飄出了窗外,飛鴻大聲道:“小娥,我還有話要說!”
他猛然撲到了窗前,由於劇烈的行動,左胸傷處疼痛加劇,可是他哪裡還顧得這許多!
當時騰空身出,等到落地之後。才發覺出自己竟是赤着雙足,而且身上僅穿一襲寬鬆的中衣,那樣子實在是不能見人。
他四下張望着,冷月稀星下,早已失去了鐵娥的影子。
陣陣的夜風,就像一把把的利刃,刺痛着他左胸上的傷處,他蹣跚着向前走了幾步,倚身地一顆樹身上,他知道自己這時是追不上鐵娥了,她真像一陣風,來無影,去無蹤。
郭飛鴻低頭嘆息了一聲,只好重新轉回房內。
這時東方已微微現出了一點點魚肚白色,隔牆的老公雞正在啪啪地扇着翅膀,正是“雞鳴茅店月,人跡板橋霜”的時候。
在這黎明前夕,郭飛鴻回想着方纔所發生的一此,真好像作了一個夢,而事實上這並不是夢,是真實的,以往他曾認爲鐵娥是一個冷酷無情的人,可是這觀念是不正確的,今天他纔看見了鐵娥的另一面,她是“豔若桃李,冷似冰霜”!
雖只是那麼短暫的一霎那,卻足夠他消受一生而有餘了!
在燈下,飛鴻遐思了一陣子,他似乎還能體會到鐵娥留在自己身上的餘溫,她那冰寒的小臉,貼在自己熱燙的面頰上,那是一種何等的感受!
郭飛鴻低頭看看身上的衣服,甚至還能尋覓到鐵娥留在上面的眼淚!
他記起來了,鐵娥不是伏在自己膝上哭過半天嗎?她爲什麼哭?一個哭泣的女人,你能說她是絕情的人嗎?不!那是不對的!
只是她是如此的善變,當你才發覺出她的可人之處時,她卻立刻又變得冷酷了,她就是這麼一個人,一個令你永遠也捉摸不透的人!
自服過鐵娥的藥後,他似乎覺得熱退了不少,人也清爽了些,可是這種內心的感傷,卻使得他心情益發得沉痛,病勢反倒像是加重了!
鐵娥當真是他命中的魔星,對於她,他是丟不下放不開,當然這其中除了感情以外,另外還有恩義與責任,如此,這位不可一世的奇俠,就更感到難以處理,心情也就愈發的不得開朗。
轉回到大湖客棧之後,冷劍鐵娥整個的心都碎了。
往昔,她是如何堅強的一個人,可是今天,對於郭飛鴻,她整個地變了,她居然爲他流下了眼淚,傷心地哭了。
這真是使她想不透的,她一直以爲自己是一個堅強倔強的女人,可是事到臨頭之後她才發覺到自己和別人,並沒有什麼顯著的不同。
剪下了這朵燈花之後,天也幾乎亮了!
鐵娥推開了窗子,讓室外清冽的空氣吹進來,這是她有生以來,第一次心情上感到困擾,她覺得一種不說出的煩悶,似乎都要爲之窒息了。
望着波紋時興的洪澤湖水,鐵娥呆了良久,她忽然跺了一下腳道:“不!不行,我不能在這個時候離開他,他身上的傷還沒有好!”
想着,她默默地垂下了頭,她憶起了昔日的一段往事,在長沙石雲梯東柿口的小屋之中,自己病倒了,他是如何地衣不解帶,在牀前服侍着自己,如今他病倒了,更何況是自己傷了他,可是自己卻狠心地丟開他走了。
想到此,鐵娥一雙眸子,由不住微微紅了。
她來回地在房子裡走了幾轉,忽然站定了身子,卻又冷冷地自語道:“不!我不能再見他了,我不能輕改初衷,那唐霜青不是正一心一意地愛着他嗎?我應該找着她,成全了他們纔對!”
這麼想着她確實內心一鬆,可是卻又有一種“若有所失”的感覺,突然,她抽出了劍,騰身院內,劍光繞處,竹葉紛飛,在閃爍的劍光影裡,她似乎發泄了不少心中的煩躁和不安。
忽然,她耳邊傳來了一聲笑聲,一人以玩笑的口吻道:“好劍法!”
鐵娥不由暗暗一驚,她本是爲了發泄心中的愁緒,纔會如此反常的在院中舞劍,卻想不到,附近竟然會有外人在看她,驀地定住了身子,杏目放威地冷笑道:“什麼人?”
她這句話說後甚久,才聽得那片小竹林裡有一人冷冷笑道:“姑娘,你的身手不凡,想不到這地方,居然還藏有如此身手之人,真正是人間到處有能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