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溪宮。王皇后落寞地臥在榻上,神情恍惚着。原本想,這李治轉了性了,又有薛楓的暗中“幫助”,自己從今爾後可以與他重敘舊情……結果,他來到是來了,卻大醉沉睡,任憑自己怎麼呼喚都無濟於事。
一夜無眠。望着李治打着醉鼾,她心底裡說不出是個什麼滋味兒。整整陣了,他碰都沒碰過自己的身子一下……此時此刻,對於他,自己到底是思念還是怨憤?
在這深宮之中,自己表面上看去,尊崇華貴,是大唐之國母,可實則,連一個宮女都不如。宮女,還可以想笑的時候笑,想哭的時候哭,可自己呢?帶着一定高貴的帽子,無論是多麼悲苦,都得擺出一幅母儀天下的模樣,這種痛苦的滋味誰能知曉?
那淑妃,就不用說了,畢竟,還是宮裡的妃子,可那武媚娘,算個,什麼東西?是先皇的才人,他——然,一而再再而三地與之私通?在他眼裡,自己這個結髮的妻子連一個先帝用剩下的女人都不如?
剛剛對自己產生了些溫存的意思,但一聽聞到那個狐姑子出事了,便馬上火急火燎地趕了去——算什麼?能生育又能怎樣?自己百般討好又能怎樣?這個男人,已經不屬於自已了一一心都變了,一切都晚了。
緩緩起身,她端起桌案上的一隻茶盞,剛要湊到嘴邊,突地一陣憤怒和迷亂,啪!茶盞被狠狠地摔碎在地上,幾個宮女趕緊跑了進來,跪倒在地,“娘娘!”
“我是娘娘?我是娘娘嗎?我連你們都不如,如果上天讓我重新選擇,我寧可當一個普通婦人。祖母啊。你老人家害苦了蕊兒了!我好恨!”王皇后豔麗的臉,扭曲着。一片猙獰。
感業寺。李治微服帶着幾個侍衛急匆匆趕進來,一圈尼姑圍着一堆木柴。個個低垂着臉,口中默唸着佛號。木桀堆上高坐着一個清秀的女尼,手中執着一串念珠,口中喃喃自語,神情一片淒厲。
點火!一個老尼輕輕道。
一個女尼手持火把,緩緩來到木柴堆下。困外的衆女尼皆盤膝坐地,悠揚的頌佛之聲響起,“與佛有緣。與佛同在!”
“住手!”一個大內侍衛怒喝道。
老尼緩緩轉過身來。面上不帶一絲煙火色,“本寺正在舉行佛事,諸位侍衛大人到此何爲?”
李治憤怒地大步走了過來。斥道,“一個活人,被活活燒死,算什麼佛事?武才人乃先帝才人,爾等大膽!”
老尼認得李治,面色微微一變,上前跪倒在地,“了塵塵緣已盡,即將歸往西方極樂佛上,這塵世之事,空了,了了……”
“放肆!媚娘,你下來,朕一一我來了,沒有人能傷害你。”李治冷哼一聲,手向木柴堆上的武媚娘伸去。
幾個侍衛怒斥着,衆尼驚惶地散去。
“陛下,讓媚娘去吧,媚娘此生心願已了,願意了結此生,從此長伴我佛,以求來世之極樂。”武媚娘眼中閃過一絲喜悅,但面上仍然是一幅黯然淒厲之色。
“不,沒有人能把你從朕身邊奪走,下來,這是朕的旨意。”李治激動地呼喊着,衝上了木柴堆。
武媚娘半推半就被李治抱了下來,伏在他懷中抽泣不已。”媚娘,你爲什麼要這麼傻?朕不是說了,等你蓄髮了便接你回宮去嗎?”李治憐惜地撫摸着她地後背。
“陛下,媚娘已經等不及了……你知道嗎,媚娘有喜了,媚娘懷着身孕如何在這佛門聖地修行?與其將來讓人恥笑,有損於陛下的英明,媚娘還不如早些了結了自己。”武媚娘哀傷地痛哭起來。
“你有喜了?”李治先是一驚,又是一喜,“大膽地媚娘,你居然敢謀殺朕的皇子,該當何罪?”
“媚娘沒法子啊,陛下。”武媚娘淚如雨下。
“媚娘,你不要擔憂。朕會盡快想辦法,讓你進宮地,你再給朕一點時間,朕要“”記住,不要再做傻事了。你們幾個,告訴感業寺主持,倘若媚娘少了一絲毛髮,我也要滅了感業寺。”李治低低道,眼中流出無比的冷厲之色。
薛楓有薛楓的“設計”,武媚娘有武媚孃的“安排”。她苦心謀訓多年,在朝中也有她自己的“人手”。當她聽聞薛楓在朝堂上用一番“聲情並茂”的演講打動了李治之後,立即感到不妙——倘若王皇后重獲了李治地歡心,再身懷有孕,自己就徹底完了。
她當然是不甘心,她當然要搏一搏。因而,就有了剛纔的這一幕。
薛楓還不知道,武媚孃的這一寺招突出,已經徹底打亂了他地計劃。而或許正因爲今天這一幕,徹底改變了薛楓地命運,也徹底改變了大唐的命運。
李治要接武媚娘進宮的消息,在朝堂上引起了軒然大波。衆朝臣羣起而反對,而李治只是高坐在皇位上冷笑不已。他已經拿定了主意,不管怎樣,也要把武媚娘接進宮去,納爲妃嬪。
其實,在這個時候,他並沒有廢掉王皇后地意思。他只是想給這個在他看來對自己情深似海的女子,一個名分,僅此而已。
長孫無忌和褚遂良帶着一衆大臣跪倒在地,涕淚交加,已經苦勸了半個多時辰了,可李治,就是一言不發,閉目養神。
薛楓聞報,如墜冰窖,一切都亂了,亂了。
他有些憤怒地走進殿中。重臣看到他進來,紛紛把希望寄託在他的身上,七嘴八舌地道:“薛大人……”
薛楓面沉似水,默然無語,只是用一種複雜的眼神望着那高高在上的李治,心情煩躁之極。
李治緩緩睜開眼睛,他心裡明白,這件事,是不會有人支持他的,包括薛楓。當然,他壓根也就沒打算要獲得誰的支持,他是皇帝,他說了算!
“諸位愛聊,朕知道,你們對朕有所不滿——朕不願意再解釋什麼了,總之,朕決心已定,再有勸諫者殺無教。”李治站起身來,目光炯炯地望着羣臣。
褚遂良跪行出班,買喊道,“陛下,萬萬不可啊!這樣一來,陛下將成昏庸荒淫之君,大唐國將不國啊!”
“朕再說一遍,朕決心已定,任何再勸諫反對,殺無赦。諸愛卿,念你是三朝老臣,有功於社稷,朕饒過你這一回,退下吧。”李治冷哼道。
“臣死不足惜,大唐社稷,人倫綱常不可廢,請陛下收回成命!”褚遂良以頭叩地,砰砰有聲,額頭上絆血橫流。
“放肆。來人,拖出去,打入大牢,三日後處斬!”李治怒喝道。
御林軍們一涌而入,拖起褚遂良往殿外而去,褚遂良那淒厲的呼喊聲在陰森森的大殿中迴盪着,縈繞在衆臣的耳邊。
有人憤怒,有人恐懼,有人沉默,有人流涕,表情不一。大殿中頓時沉寂下來,像死一般的沉寂。
薛楓默默地看着這一切。他知道,此刻說什麼,李治都聽不進去了,他現在的心裡,武媚娘勝過一切。
但他還是不能保持沉默。他絕對不能讓武媚娘進宮,他冷笑一聲,既然如此,我就與你武氏死拼到底,看看,誰是最後的勝利者!
他上前一步,緩緩跪倒在地,淡淡道,“陛下!臣有話講。”
“薛愛卿,難道,連你也要反對於朕嗎?朕這樣做錯了嗎,你可以擁有你的愛人,難道,朕作爲一國之君,就……”李治面色一變,低低道。
“陛下,武才人不能進宮,陛下不能感情用事。”薛楓沒有講什麼大道理,該講的長孫無忌他們早就講過無數遍了。他只是表示出他的態度,他反對!
李治嘴角**了一下,揮了揮手,“退朝!”
“陛下,武媚娘乃先帝才人,不能進宮,臣不能坐視陛下自毀清譽。”薛楓急急起身,縱身過去,擋住了李治的去路。
羣臣一陣譁然,沒想到,薛楓居然這麼大膽,竟然……”李治勃然色變,顫抖着手指着薛楓,“你,你要幹什麼?”
“請陛下收回成命。”薛楓俯下身去,跪倒在李治的腳下”
李治氣得渾身哆嗦,連連揮手,“來人,將薛楓拿下,打入死牢,三日後問斬。快!”
御林軍上前將薛楓包圍了起來,薛楓嘆息一聲,起身倒揹着雙手,輕輕道,“陛下,如果是別人,哪怕是天上的仙女,只要陛下看中了,臣也會爲陛下鞍前馬後將仙女帶下凡塵,可這武媚娘……不成。臣一死不足惜,只是恐怕這大唐社稷,會斷送在陛下這一時的衝動之中。”
薛楓不待御林軍動手,自己主動伸出雙手,冷漠地道,“走吧。”
豫章等聞報,大驚失色。高陽怒道,“皇上太過分了,爲了一個武媚娘,居然要殺明堂,簡直是豈有此理!豫章妹妹,長樂姐姐,走,我們進宮去,問問這個昏君,如果沒有明堂,他能安穩地登上皇位嗎?”
豫章身子顫抖着,強忍着憤怒,道,“高陽姐姐,你身懷有孕,千萬不要過度激動,小心孩子。也罷,來人,準備儀仗,我們姐妹四人進宮,問問皇兄,他是不是瘋了。”長樂雖然性子軟弱一些,但也要看是什麼事兒,薛楓要被問斬了,她就算是再“膽小怕事”,也絕不會退縮的。柳湘蘭就更不用說了,薛楓就是她的一切,她的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