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現在用針抑制住他的痛感神經,黃少爺幫我拿着蠟燭,注意不要將蠟淚滴到他傷口上。李少爺,請拿紙筆,我口述藥方,你立刻去找慧能師父,馬上熬出來。”
“好!你說,我寫。”李柏將紙筆移過來。
“土茯苓三錢,半邊蓮九錢,白花蛇舌草三錢,白茅根五錢,甘草五錢,七葉一枝花五錢……”張雪瑩一邊運針如飛,一邊口齒清晰的說着“田基黃五錢,兩面針五錢,蜈蚣三隻。三碗水煎成一碗水,馬上就去。”
李柏筆走遊蛇,寫完後立刻飛射出去。
張雪瑩將平敢當左腿的褲子完全剪開,拿出一柄狹長透亮的小刀來,放在蠟火上烤了又烤。
然後向平敢當的大腿傷口處慢慢割去。
黃山呲着牙,皺着眉頭閉上了眼睛。
李老夫人早在一邊顫抖着念阿彌陀佛了。
張雪瑩眼也不眨,認真細緻得就像在繡一朵最美麗的花兒一般。
割開周圍最淺的表層,避開血管,然後將箭頭輕輕挑了出來。終於“當”一聲,帶着血肉的箭頭掉在了地面了。
黃山籲出一口長氣,感覺額頭的冷汗滲進了自己的眼睛,他這才發現,原來自己一直在發着抖,而且根本不受自己控制。
張雪瑩沒有擡頭看他,仍是小心而仔細的割着周圍散發出腥臭的腐肉。
待到創口徹底清理乾淨後,她又灑了些消炎、清毒的藥粉在傷口上。
她想了一想。順手拔下自己一根長髮。
黃山睜大眼睛,指了指她烏黑亮麗的長髮“大嫂,您這是……?”
“你表哥傷口太大也太深,若只是包紮好的話,恢復起來會很慢。眼下天氣炎熱,會加重感染的機會。我要將它縫合起來,這樣有利於傷口的恢復。”她淡淡的說着,掏出一根細長的繡花針,在燭火上烤了烤,穿上自己的秀髮。像縫補衣衫一般。將平敢當腿上那個像嬰兒嘴巴一樣大的傷口合攏縫了起來。
“阿彌陀佛,雪瑩哪,你居然有如此神技。”李老夫人不知道什麼時候也停止了誦經,走過來看着。嘴裡嘖嘖稱奇。
張雪瑩一笑。沒有答話。
“好了。手術很成功!銀針不僅止了他的痛,也止住了他的流血。喝幾劑藥,換換紗布。再跟上營養,最多三天,他就好起來了。”張雪瑩露出一個勝利的微笑,開始收拾自己的東西。
“謝大嫂,謝謝你,你就是我們兄弟倆的救命恩人哪!”黃山感動地一塌糊塗,眼淚在眼裡晃個不停。
張雪瑩笑了笑“應該的!”又指了指平敢當身上那幾根銀針“這些還不能拔下來,不然會痛死他的.還有,過一會要拿些溫水給他敷敷臉與額頭,幫他物理降溫。”
黃山傻呆呆的站在那,不明白什麼是物理降溫。
張雪瑩不禁嘆了口氣“算了,今天晚上這裡是離不開人的。我來吧,老夫人,您年紀大了,還是去歇着吧,這裡有我就行了。”
“我也在這!”黃山立刻說道。
“你在這也無用,還不如去睡覺,養精蓄銳。”張雪瑩搖了搖頭。
“是呀,黃少爺,您還是去歇息吧。少夫人說你表哥沒事了,那就是沒事了。你若不放心,我一會叫柏兒也留在這。”李老夫人急忙勸着他。
“那……好吧,有勞大嫂了。”黃山畢恭畢敬地行了一禮。
黃山與李老夫人走了,李柏端着藥碗走了進來。
“他怎麼樣了?”他放下碗,打量着昏睡中的平敢當,小聲問道。
“他會沒事的,你放心吧,你將他稍稍扶起來一些,我來把藥給他喂上。”
兩人小心翼翼地將一碗藥給平敢當餵了進去,放好平敢當後。張雪瑩又到廚房燒了些溫熱水端進來,不時擰着給平敢當擦拭他的臉部、頸部與額頭。
“大少爺,這裡有我就行了,你回去休息一會吧。眼看天都快亮了。”張雪瑩側頭一看,發現李柏還坐在那裡,正看着她。
李柏搖了搖頭“我不困,也睡不着,我也在這裡吧,畢竟你們孤男寡女的……不方便!”。
張雪瑩一笑,點點頭“瞧我,都忙糊塗了。”
“少夫人的醫術真好,跟誰學的?”李柏與她閒聊起來。
“小時候有個老媽媽照顧我娘,跟她學了一些。那時候年紀太小,懂得不多,好在後來慢慢把她留給我的醫書全看完了。”張雪瑩微笑着,說得有些漫不經心。
李柏點點頭“你也算是無師自通了,真是天姿聰穎。”
“對了,見到我家老王頭了嗎?他還好吧?一定非常擔心我!”張雪瑩一邊替平子當換帕子一邊問道。
李柏心中一滯,想起平敢當昏迷之前最後一句話。他張了張嘴,強笑道“還好!他可真是個性情有些古怪的人,可是,他真的很關心你。”
“是啊,他看着我出生,看着我長大。對我而言,他不是我的老僕人,而是我最親近的親人。”張雪瑩眼前浮現起老王頭那張乾癟蒼老的臉,臉上浮現起一絲溫暖的笑意。
李柏看着她臉上真心實意,美如朝霞的笑顏,一時呆怔在哪裡:親人!?如果她知道老王頭受傷掉入深淵,很可能已死的消息,怎麼受得了。
他不想看見她失望,傷心。
他倉促的低下頭,笑了一下“我能理解,我乳孃也與我感情極好。當她病逝時,我哭得簡直不能自抑。”
張雪瑩拭了拭自己的額溫,又將手放在了平敢當的額頭上“我家老王頭身體倍棒,再活個二三十年也不成問題,他呀,就是嘮叨得緊,又喜歡誇張。”
她看向李柏,露出一個嬌俏的笑,皺了皺俏鼻“比如,小主子,您怎麼又瘦了;小主子,您怎麼能這樣啊?”她學着老王頭的語氣,嬌憨十足的樣子。
李柏感到自己胸口悶脹起來,勉強的笑都不能笑出來了。
突然,院門響起了急切的敲門聲。
張雪瑩一驚,臉上露出一絲緊張。
“別怕,我去看看。”李柏站起來向院門走去。
不一會兒,李柏腳步沉重地回來了。臉色沉鬱得好似黎明前的黑暗一般。
“不好了,宇文獨找來了。慧能大師迎出山門,正在與他談話。”
張雪瑩看了看牀上人事不醒的平敢當,心中涌起一股深深的絕望“怎麼辦?”
“慧能大師叫小沙彌來通知我們,他與宇文獨的母親以前有過數面之緣,希望能讓宇文獨網開一面。只是,宇文獨此人不但心狠而且算計頗深,大師怕是要無功而返了。”李柏重重嘆了口氣。
“不如,你帶着黃山跑吧,能跑多遠跑多遠,能藏就藏起來。畢竟,他的目標是黃山。”張雪瑩建議道。
李柏搖了搖頭,語氣有些絕望“下山的路被堵死,過宣寧的秘道木梯已毀,青泉山後面全是深不見底、陡峭難行的懸崖絕壁,除非是鳥兒,否則沒有逃出去的希望。”
張雪瑩失望的垮下小臉,一籌莫展。
門吱呀一聲響了,李老夫人走了進來“怎麼了,是出什麼事了嗎?”
“奶奶,您怎麼不睡呀!”李柏嗔怪着,走過去扶着她。
“我問你,是不是出什麼事了?”李老夫人加重了語氣。
“是宇文獨的人來了。”張雪瑩作了回答。
“啊?”李老夫人身子不由晃了一下。
“慧能大師正在與他交涉,希望能爲我們爭取一點時間。至少,至少也要等將軍清醒。”李柏看了一眼牀上的平敢當。
李老夫人長長吐出一口濁氣“你們忙吧,我去把人全叫起來,也該是時候讓她們知道自己現在的處境了。”
清泉寺的山門前,破曉的晨風中。宇文獨一身銀白盔甲,端坐於高頭大馬上,看着越走越近的慧能大師。
“阿彌陀佛,老衲清泉寺住持慧能,見過宇文施主。”慧能大師站在宇文獨馬前,行了一禮。
宇文獨一笑,翻身下馬“大師請起,宇文獨見過大師。”
“施主,老衲斗膽問一聲,你帶人重重圍住清泉山,所爲何事啊?”慧能大師問道。
宇文獨笑了起來“大師,不是說出家人不打誑語麼?您怎麼明知故問哪?”
慧能大師宣了一聲佛號“施主,老衲真的不明白呀!”
“好了,大師,你我時間都寶貴。我就不陪您在這假客氣了。我問你,你寺內是否藏着李老夫人一家以及袁家女眷?當然,還有兩個大大有名的人物。”宇文獨邊說邊走,看着慧能大師慈眉善目的面容“夠清楚了嗎?”
慧能大師笑了,擡頭看向宇文獨“二十年前在京城白龍寺,有幸得見宇文夫人一面。夫人是個極爲虔誠的信女,當時不顧身懷六甲到寺中求菩薩保佑。出去的時候被臺階所絆,險些失去腹中孩兒,老衲當時也在那裡。”
宇文獨面容一滯,收斂了臉上的不耐,轉爲感激“原來我母親念念不忘的救命恩人便是大師您,我真是失禮了,大師見諒。”
“唉,不成想當年尚在腹中的胎兒,已然成長爲一名有勇有謀、玉樹臨風的少年將軍。老衲心甚慰,這便是當年結下的善緣啊!可見善有善報。”慧能大師笑道。
小說.亂世節婦 最新章節第二百零一章兵臨清泉寺 網址:html/82/8200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