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周,你也是一名知識分子,受過高等教育的人,你怎麼能夠跟他們這樣肆意地屠殺無辜的平民呢?”老毛仗着自己是小周的上級,皺着眉頭教育道。
“我有什麼辦法?”小周煩惱着說道:“這裡簡直就是一個殺戮的世界,在這裡你不殺人,人家就殺你;在部隊裡假清高請慈悲?連自己人都炕起你,在這支部隊裡,一切以殺人的多少爲準繩,誰殺的人多,誰就是英雄…不會殺人甚至殺的人少,連說話的資格都沒有,簡直就是二等公民…你剛闌知道,過不了多久,也許你也會跟我一樣,變成一個殺人機器。“
“簡單的殺戮是解決不了問題的…我們要有一個能夠團結各族人民的民族政策…”老毛款款而談,小周也是一個文化人,一時聽得入了迷,連連點頭,中間還插入兩三句建議。
兩人相見恨晚,老毛正在興致之處,發現後面跟着一個士官,人挺斯文的樣子,不像那種粗人,於是問道:“這位兄弟,你覺得我的民族政策如何?”
後面的士官用狐疑的目光瞅了他一眼,出口罵道:“你孃的,你懂個屁,咱們當初被人賣到歐洲做苦力,一天工作超過二十個小時,又苦又累,還被拖欠工錢。那裡人家英國人和法國人爲怎沒講民族政策?咱們在歐洲爲了生存拼命的時候,你跑到哪裡去啦?爲什沒去跟那些洋鬼子講一下你的民族政策…”
“這話不能這麼說…”老毛善辯也喜歡辯論,這個士官口氣雖然粗,但卻提出了一些很好的問題:那就是爲什麼洋鬼子不提民族政策。而我們卻要提倡民族政策。他覺得在這方面有辯論的空間。
老毛準備揮動着右手要演講的時候。身後的士官也揮動着一隻大巴掌。叫道:“別擋住老子的路...你以爲老子有閒心聽你胡說八道嗎?你擋住老子的道了。再不讓開,看老子不抽你...真是的,團部那些傢伙吃飽了沒事做不成,專門派你們這些書呆子來搗亂,添堵!”
小周把老毛一拉,把位置讓出來,讓那個士官先走。口中恭敬地說道:“二班長先走。”
二班長瞪了一眼老毛。不懷善意地“哼”了一聲而去。這讓老毛非常掃興,帶着一點埋怨的口氣。說道:“憑什麼對他這麼遷就,他只不過是一個班長,級別少我們起碼兩級…”
小周指了指自己胸口上的一個胸章,說道:“在這裡,軍銜倒在在某次,最重要的是這個槍手級別的胸章,他是高級槍手,而我只不過是初級槍手,低了他兩級。而你,老毛。你連菜鳥都不是,怪不得沒有把你當一回事。將來在這裡的日子可能很難過…”
“我本來就是文職,本來是安排到了師部去的,可是卻莫名其妙地被下放到這裡來,真是莫名其妙…”
這個村子三面都有沼澤圍繞,在防守上非常方便,因而儘管已經變成一片廢墟和灰燼,部隊還是在這裡暫時駐紮下來。
進得村來,部隊裡有好多人都在農家的院子裡搭着帳篷,連長劉偉在僅剩下的一所磚瓦農舍裡建立了自己的連部,小周帶着老毛來找劉偉報道。
劉偉也是皺着眉頭收下了老毛,從他眉頭深皺的程度,表明他不太願意接受這個誇誇其談的秀才兵。
他決定把老毛下放到步兵班去鍛鍊,跟小週一樣。老毛有點不解,劉偉說道:在這裡,連部的存在是多餘的,以排班爲單位已經足夠,連他這個連長都到班裡當兵去了,何況你這個文書?
很快,老毛又被趕出這座唯一的“漂亮”房子,他要與外面的那些粗魯的士兵鑽帳篷。
小周把他領到二班裡去,老毛的情緒不好,發了一點牢騷,大有懷才不遇的感嘆,“真沒有想到會這樣同貶又貶,本來分配到師部的,一下子莫名其妙地遣送下連隊,現在到了連隊又要下放到班裡…真是夠倒黴的了…昨天我還看到張一平張總司令,以爲有機會接近他,向他推薦我的謀略…而他當時還邀我跟他一起游泳,當時我好興奮,理想離我是如此接近…可以一轉眼之間,就落到這種境地…”
“張總司令?他請你一起游泳?你有沒有認錯人?”
“怎麼會有錯?”老毛嘆了一口氣,說道:“看來這幾天運氣不太好呀!”
小周暗暗說道:以後還有你倒黴的時候。
可以想像:一個連菜鳥槍手都不是的人,在二班這羣崇敬槍法的狼崽子裡面,能有什麼好果子吃。
“不過,我還是不會放棄我的理想的,我要改變我們部隊的風氣,建立一支真正的文明之師,仁義之師。”
小周微笑了一下,這也是他幾天之前的理想,但是現在…他雖然還沒有放棄,但也不會總是掛在口上了。
“要改變別人,首先要改變自己。”小周微笑着說道。
“咽,這話很有哲理,繼續說下去,小周。”
“在這裡,是槍手的世界,執行的是槍手的法則,一個低階的槍手,說話是沒有份量的,甚至可以說,沒有說話的資格。”小周斜看着老毛,別看他個頭高,身體結實,但是身上卻沒有槍手的標誌,用的也是左輪手槍,連步槍都沒有一支,這樣的人,在班裡只是一個受人欺凌的角色,乾的就是替人斟茶倒水,倒屎倒尿的活計。苦日子還到了後頭,估計到時,什麼理想也會以消磨光了。
“你不是槍手,在部隊裡是沒有人聽你的,不管你說的是不是有理!在這裡步槍和子彈纔是真理,任由你說得天花亂墜,一槍打來。你也得乖乖閉嘴…這就是槍和子彈的威力…”
“那我們應該怎麼做?”老毛神情凝重地說道。
“我要先成爲一個頂尖的槍手。有了話語權。才能夠慢慢影響他們…讓他們接受我的觀點。”小周說道,但是他的話語中並不怎麼自信,這連老毛都聽了出來了。
小周的確不是很自信,因爲他一天前屠了這個村子,殺死近百人,成爲一個真正的槍手之後,他內心深處總是有一種要殺人的衝動,有時拿起瀾槍就想衝出去。對準那些毛子打上幾槍,不管對方是游擊隊或者是老百姓。
照這個樣子下去,小周覺得沒有說服別人,自己反倒成爲他們當中的一員了。比如“毛子”這個詞,以前雖然偶爾有說,但總是彆扭,但是現在脫口而出,沒有絲毫的尷尬。
老毛聽了小周的話,覺得有道理極了,說道:“咱們是文化人。他們能夠練成槍法,咱們也應該不會比他們差。”
槍法這東西是很玄妙的。隨着自己槍法水平的提高,越加感覺到裡面的深不可測,越是難以駕駛,老毛這樣說,未免太過外行了,“但願如此吧!”小周說着,就來到了二班的駐地,在一棟被迫燒掉一半的教堂外面的草地上,用一些木板、油布搭起了一行涼蓬。底下襬放着一些收集起來的沒有完全燒壞的桌椅。
老麥滿身都是汗和塵土,歪戴着帽子,在外面拴着馬匹的柵欄旁邊餵馬,排裡得了十幾匹馬,平均分到各班,每班有三到四匹,雖然大家都不是騎兵,但是用來代一下步,馱運一下行李輜重還是很方便的。
二班長坐在一張燒焦了的木沙上,手裡拿着一個銀色的茶壺,上面雕着美麗的花紋,正不停地往口裡灌水,見到小周領着老毛過來,就放下銀壺,“是哪陣風把你們吹來的?”二班長諷刺地問,“我還以爲你們是哪裡找妹子了呢。”
“哪有什麼妹子。”小周說。之前很多人都在懷疑他一個人端掉了整個村子,現在他已經不在乎人們怎麼想他了,只要自己的槍法有了進步,一切都值得的。
心裡這麼一想,小周又暗暗產生了警惕:槍手---他就像你心中的那個黑魔鬼,時時刻刻引誘你,讓你。
“這位毛文書,連長讓他到咱們班跟我們一起鍛鍊…”小周用他特有的平緩的語氣說。
“什麼?他把咱們二班當作垃圾桶了不成,什麼人都往咱們這邊塞…”二班長怒氣衝衝,把手中的銀色茶壺往地上一扔,然後用腳一陣亂踩,把它踩成一塊銀餅,然後撿起來丟在旁邊的一個布袋裡面,裡面已經有一批這些器皿了,有銀的也有銅的,閃亮閃亮的,其中有幾件還有美麗的花紋圖案。
老毛忍不住說道:“也許這些茶壺酒壺都是藝術品,當藝術品來賣,價格自然高過這樣踩扁了的鐵塊銅塊銀塊…”
“你小子知道個屁,咱們總司令說了,這毛子的東西就值這個價,也只有你們這些傢伙,才把毛子看得這麼重…”二班長說道。
老毛被氣連連說了幾個“你你你…”字。
二班長氣定神閒地坐下,說道:“你個啥,不服儘管過來,咱們先打一架,打贏了,班長的位置你來做,打輸了,哪裡來回到哪裡去。”
“我是受命而來,打輸打贏都必須留下。”老毛不動聲色,不卑不亢。
“他孃的!”二班長罵了兩句,看闌得不收下這個討厭的傢伙了,隨即又想到一件事,道:“聽老何說,上午的時候,你們遇到一批騎兵毛子,你這傢伙被嚇得逃進了樹林子裡,扔下老何自個跑了?”
老毛雖然覺得有一點慚愧,但是當時的情況之下,他並不認爲自己有錯,進進退退,這些都是戰場上經常有的動作,不過眼前二班長這些粗人是不會明白的了,於是照例地分辯說,“我衝到樹林裡去了,只不過是想轉個彎,從側面打擊敵人而已。”
“絕對說謊!”一個白眉毛、小矮個的士兵叫道,那人臉上有兩個天真的酒窩,頭頂有一撮頭髮象雞冠似的直豎着。“一看你這小白臉蛋,連菜鳥槍手都不是。還敢說側擊?笑話。依我看。八成是到林子裡去撿蘑菇去了,等老何打敗了敵人,然後做一鍋蘑菇湯,慰勞一下……”說着,他非常高興地看了看二班長,看來是在愉快地回憶着什麼時候吃蘑菇湯的情景。不過被二班長打了一下腦袋,罵道:“沒有腦子,這個時候哪裡有什麼蘑菇。我看這小子八成是:仗打着打着忽然尿急了,要去樹林子裡解決…”
大家你一言我一語,越猜越離譜,有的竟然說樹林裡有一個女妖精,脫光了身子,於是老毛兄弟就被迷迷糊糊地吸引過去了…
本來很嚴肅的一場爭論,馬上變了質,大家爭相開老毛的玩笑,完全不把老毛放在眼裡。
老毛第一次嚐到了苦澀,但這對於他來說只是剛剛開始。
在小鎮的一個小飯館裡。小周和老毛一進入這個由當地華人開的飯館,就看到一個非常熟悉的身影。
“安那。原來你在這裡!”小周的聲音裡充滿了喜悅和期待。“給我瞧瞧,班長把你綁着丟在野外,可是我們要一個星期之後才重新路過那個地方,我們的班長在路過那個地方的時候才忽然想起你來,之前他對我說,你已經死了…所以我纔沒有找你…”小週一連竄地說道。
“我很好,其實當天下午,我就掙脫了,也許是被綁得多的緣故吧…你們中國人不是有句話是說久病成醫嗎?綁的次數多了,也懂得怎麼自救,也是這個道理吧?‘
”後來我來到這個小鎮,看到這裡請服務員,因爲我懂得聽中國話,所以這裡的老闆請了我…我要的工資低…而且這裡也請不到什麼人吧?”安娜揉着身上的花圍裙說着,柔和的目光盯了小周幾眼,忽然伸出手去,摸了一下小周的臉龐,沒有暖昧的那種,笑着說道:“你這副樣子可真夠漂亮的!你們要吃點什麼,我爲你們去做……現在老闆在外面,這裡全由我作主……”她意義深長地拖長聲音說,臉上笑了笑。
“這裡的老闆還是在外面買了很大的一塊地,要開發,但是沒有人,從中國來的人全部都是準備做地主的,而那些蘇俄的泥腿子,又被你們趕跑了...現在馬上就要耕種了,田地還荒涼着,老闆在外面找人呢?”
小周點點頭,中隊宣佈收復遠東之後,那些迫不及待的人已經進來準備開發了,這裡大片大片的土地,便宜的要命,讓那些幾輩子都想成大地主的人們心裡癢癢的,於是不聽政府勸告,就結幫成隊,自個兒涌進來了。來到之後,就開始了圈地運動,先把土地霸佔了再說,然後再慢慢等國家來收錢收稅,反正都便宜。報紙上說了,五毛錢一畝,也就買一兩斤豬肉的錢,誰沒有這幾塊錢呀。再說先佔了地,趕快種上一季麥子,等政府上門丈量的時候,這買地的錢就有了,這是空手套白狼無本的買賣呀。
這一下子,滲入這麼多中國人,讓小周和老毛有點不習慣,好在附近已經沒有蘇俄的紅軍游擊隊,中國人聚集的小鎮都有部隊駐守。也就非常安全。
現在,整個遠東地區,是中國人遠遠多過俄國人,這裡已經成爲中國人的天下。
這間飯館,又髒又悶,滿屋子都是麪包和切碎的捲心菜的氣味。竈旁的屋角里放着一大堆骯髒的捲心菜。在小周他們旁邊的桌子上,有一個穿着長衫的體面的中國人一面狼吞虎嚥地吃着麪包和菜湯,一面大聲向另外一箇中國人講自己的勇敢行爲,有時還要偷眼去看給他們端菜的俄國姑娘安娜。安娜身材苗條壯實,金黃的長髮扎着兩條長辮子,被人看也不覺得羞。還落落大方地打招呼,她已經能夠說很多中國詞彙。
小周用心在聽長衫中國人講話,但卻時刻不忘看一眼安那,她的一舉一動,在他眼中都是優美的快活的。
“咱圈的地就在那邊山谷裡,有一條河流從中穿過,面積起碼有兩二百畝,人一踩上去,哇,那個直冒油呀,太肥了……話說那天晚上,我聽到幾聲狗叫,咱們從老家帶了幾條狗,在這地方沒有狗可不行,起一看,忽然看到剛剛搭好的木屋子裡有兩個黑影,於是拿起了步槍…“
”當然,這步槍是合法的,咱是民兵…“說着向小周和老毛這邊看了一下,見兩人沒有什麼動作,於是繼續講下去,且聲音更加大了。
“你猜我看到什麼來着?”
對面的人搖搖頭,好像沒有興趣一樣,你愛講不講!
這人卻禁不住炫耀,繼續說道:“我走過去,那裡是我的廚房,有剩下的冷飯,兩個黑影忽然猛地轉過身來--一直衝着我……”那人一面吧噠着嘴狼吞虎嚥,一面吱吱喳喳說個沒完。“我反應很快,酊馬上就給他一槍的……但是我忽然發現,是兩個女人,兩個俄國女人,一個十六歲,一個二十歲左右…長得像眼前這個一樣漂亮,嘿嘿…於是我想,既然我欠缺人手,爲何不把她們留下呢,於是把她們留下…”
“但是第二天,她們卻從山上帶來了二十來個人,雖然有老有幼,但是你們知道,這俄國毛子長得高大,就算老的幼的,也能幹不少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