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鎏金流蘇宮燈迎風輕搖,燭焰明滅,將";棲鳳殿";的金匾映上yin影重重。

鳳棲梧桐,這正是金盛歷代皇后的寢宮。此刻,原本把守殿外的侍衛都已經成了死屍,血跡散亂分佈在臺階下、花木中

烏劍割過最後一個侍衛的喉嚨,許朝夕帶著手下躍至廊下,向一身黑緞華服斗笠遮面的男人躬身道:";皇上,侍衛都處理掉了。";

";好!";男人摘下竹笠,輕輕拋動著手裡那枚紫金如意墜子,笑得狡詐又好看。

還得多謝賀蘭聽雪這信物,讓他一行輕鬆地通過了城門、皇宮中處處關卡盤查,不費吹灰之力就潛進深宮。

一柱迷香放倒了棲鳳殿外的侍衛,只要再除掉賀蘭姐弟和假太子,叛軍羣龍無首,必敗無疑。

他撩起袍角,走向臺階高處。

";!";一聲巨響,兩扇厚重朱門被許朝夕和侍衛震開。衆人如出閘猛虎,衝進殿內,迎面見到宮女太監便砍,不消片刻,數十名宮人已身首異處。

";慕容九州,你終於來了。";一個已近中年卻依舊清麗嬌柔的女人聲音從幔帳後傳出。

柔若無骨的一隻素手,佩戴著寶光四射的指環和金絲鐲,撥開了濺滿血污的綾羅幔帳。

女人宮裝雲髻,儀態萬千地出現衆人面前。冷豔不可侵犯的清澈美眸無視遍地屍骸,只在慕容九州臉上一轉,淡然道:";你殺了四海和真兒,今天還想殺我這未亡人麼?";

慕容九州狀似無奈地嘆口氣,";朕對皇嫂一直敬重得很,皇嫂你卻非要與朕作對,朕也是逼不得已。不過麼──";他瞧了眼賀蘭皇后,微笑道:";在引出令弟前,朕還不會送皇嫂你上路的。";

幾個侍衛走上前,試圖架起賀蘭皇后,被她雙目一瞪,終究是金盛最有權勢的皇后之尊,那幾人都躊躇著不敢動手。

";慕容九州,殺了本宮的夫君,殺了本宮的太子,你就是這樣敬重本宮的?";賀蘭皇后冰冷的聲音裡逐漸騰起怨毒,忽地咯咯笑,對慕容九州柔聲道:";告訴本宮,太子真死的時候,你是不是很快活?";

這女人,怕是遭喪夫失子之痛,失心瘋了?

慕容九州挑了挑眉,不打算再讓賀蘭皇后拖延時間,向許朝夕打個眼色抓人,卻聽賀蘭皇后輕聲細氣地加了一句。";勒死自己親骨肉的滋味如何?";

她說得很輕很輕,可慕容九州渾身一震,目光有剎那凝滯了。

";皇上?";發現慕容九州神色大變,許朝夕忙著喚了聲,慕容九州卻罔若未聞,只死死盯著賀蘭皇后,想從她眼裡找到哪怕丁點閃爍。

可惜,沒有。

他聽見自己僵硬地笑:";皇嫂你胡說什麼?朕的、朕的親骨肉早、早就被飛霜她掐死了";

";本宮知道你不敢相信。";賀蘭皇后嬌笑著轉身,走進幔帳後。

慕容九州呆立如泥雕木塑,霍然喉嚨裡迸出聲嘶吼,追上賀蘭皇后。

許朝夕大急:";師弟,小心埋伏──";

";誰都不許跟來!";男人一聲暴喝,止住了衆人腳步。

幔帳後,赫然擺放著具剔透的水晶棺。

透明棺蓋下,面色灰敗的少年口眼緊閉,穿著杏黃蟒袍,頭戴玉冠。脖子間一道勒痕已經發了黑。

當日,就是這道勒痕,奪走了少年的生命。

";你離開京城後,我就把真兒從皇陵移來這裡。";賀蘭皇后撫著棺蓋,神情終是化爲悽楚。";我答應過姐姐,會好好撫育真兒,結果";

慕容九州就一直瞪住慕容真的屍身,看少年的眉、少年的鼻、少年的嘴

身軀漸漸開始顫抖,寒氣似乎不斷自地底冒出,纏繞住他的腿往上攀。

";不可能!不可能的";他茫然搖頭,突地伸手,緊扣住賀蘭皇后雙臂,怒視她,";你想騙我?我的孩子,出世才兩天,就給飛霜掐死了!當著我的面掐死了!";

胳膊被捏得酸脹,賀蘭皇后幾乎痛出了眼淚,卻仍冷冷道:";掐死的那個,是姐姐爲了讓你死心,叫人從外找來的棄嬰,本就快病死了。姐姐雖被你所辱才生下真兒,可真兒畢竟是姐姐十月懷胎的親生骨肉,她再怎麼恨你,也不忍心對自己孩子下手";

";你騙我";慕容九州眼裡紅得像要滴出血,但賀蘭皇后依然不停在說,每一句,都似一刀,凌遲著他。

";姐姐產後沒多久便心火鬱結撒手塵寰。她臨走時要我照顧好真兒。我嫁入宮中數月都沒能害喜,御醫說四海無法生育,我就與他商議假裝懷孕生產,將真兒接進了宮。";

慕容九州嘶聲道:";皇兄他、他知道真兒是我的孩子,爲什麼不告訴我?啊──!";

賀蘭皇后忍著雙臂益發劇烈的疼痛冷笑:";姐姐當你面掐死那嬰兒還不是爲了斷你的念?好不容易纔讓你相信孩子已經死了,四海是姐姐的意中人,又怎麼會讓姐姐白費心機?呵呵";

她忍不住仰頭笑,眼淚終於落了下來。

";多年來,四海專寵我一人,旁人都羨慕我,可誰知道,他喜歡的只是我這張和姐姐一模一樣的臉,誰叫我跟飛霜是孿生姐妹?哈哈呃──";

臂骨碎裂的刺痛直達腦髓,她慘叫。

";你胡說";慕容九州仍在垂死掙扎,聲音已啞。

";不信的話,你就去看看真兒左腳底的胎記。";

慕容九州猛地丟開賀蘭皇后,雙掌力推,水晶棺蓋整個飛了出去,落地巨響,裂爲數塊。用來延緩屍體腐爛的香料味頓時飄滿空氣。

手掌戰慄著,緩緩伸向屍身左腳,緩緩地脫xia慕容真的靴襪。

許朝夕被那聲大響所驚,怕慕容九州遭了伏擊,情急下顧不得慕容九州之前警告,衝入幔帳後,正見慕容九州木然站在水晶棺旁,臉色亦灰白如死屍。他驚道:";師弟,你怎麼了?";

慕容九州充耳不聞,隔了良久,倏忽輕輕一笑,彎腰將慕容真從棺中抱出,溫柔地撫摸著少年冰冷的眉眼、口鼻、下巴

";真兒?真兒";他輕聲喚,自然無人回答他。

";九州!放下他!";許朝夕終是覺察慕容九州行爲太過詭異,上前想搶下屍體。手指尚未碰到慕容真衣裳,一道劍光飛快橫過他眼前──

他急縱後退,腳跟碰到地面,才覺胸口劇痛,已被劃了道半尺長的口子。一摸,滿手是血。

";師弟!──";他大叫,但慕容九州完全沒理會他,提著還在滴血的佩劍,抱起慕容真往外走。

";真兒爹不會讓你再受傷害的";慕容九州目光始終流連少年臉上,依稀看到有人影近前,他根本不管是什麼人,揮劍就劈。

侍衛們唬了一大跳,看出慕容九州不對勁,誰也不敢再近身,惹來殺身之禍,目送慕容九州走出了棲鳳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