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雪琛的周圍散發着濃濃的哀傷,他緩慢地轉頭,“我並不是有意想要騙你。”他不管雲楚有沒有聽,依舊用一種沉穩,低迷的聲音的說道,“自我出生,爹便告訴我,我是傅家這一代的嫡長子,下一代的家主,我身兼重任,決不能與其他孩子一樣天真無邪的過完童年。十歲那年,我加入青華門,師父對告訴我,我的根骨奇佳,是百年難遇的天才,以後匡扶武林的任務就交在我手裡。”
“也就是說……”故淵難得恢復了自由,活動着發麻的手掌,一邊聽豎起耳朵聽着對方的話,“其實你是想用武林上的地位幫襯傅家來牽制晉華王室?傅雪琛,你的算盤打得真好!”
“你還算聰明。”雲楚踹了他一腳,示意他不要打斷。
故淵撇撇嘴,雙腿盤着坐在地上,一時不敢發威,就像一隻長得像老虎的貓。
“他說的對,因爲姑姑的事情,傅家和王室的矛盾早已到了水深火熱的地步,三大世家中另外王、洛兩家作壁上觀,不想沾染是非。爹雖然是當朝丞相,人脈廣泛,可自古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傅家家大業大,勢力在尚京錯綜複雜,然而,幾年來,卻已經被鳳家逐層破壞,直到近兩年才改善。我爹時常在我面前唸叨一句話,‘阿雪,你身負血仇,心賦蒼生,自此之外,只餘無情。’小時候,我不明白,直到很多族人死於非命,我才知道——”傅雪琛緩緩地擡手,輕輕地搭在肩上,語氣喑啞,“這裡的擔子,有多重!”
“所以,你假借失憶,其實是想讓我對你放下防備。”
傅雪琛低頭,無言以對。
“那麼一開始呢,我們在蒼狼峰見面,你後來一直對我那麼好,不是因爲我救了你你要報答,更不是你單純的欣賞我這個人,而是……”雲楚踉蹌地倒退一步,心狠狠地抽痛着,欺騙,利用,又是這樣!
“我知道我當時中了離霄,可是我醒來後,本刺破我手臂的‘笑春風’卻不見了,我師父本就懷疑蠱毒之事與峒派有關,這也是他專門將我派來的緣故。我表面上是來與峒派合作,實際上是探聽對方的底細。所以,我想借由你爲線索,摸清蠱毒之事。”
真相,原來這就是真相!
雲楚僵直身體在風中顯得有些無助,她忽然開始迷茫了,這個世上,太多的人,總是有這樣和那樣的理由,去傷害身邊的人,雲家的人是這樣,蘇錦年是這樣,鳳流年是這樣,連無雙也這樣。她從小到大,就不該對這個世界抱有希望,她的爹孃有苦衷,蘇錦年有仇恨,鳳流年有衷心,無雙有責任,所以他們可以二擇其一,把她的心狠狠地踐踏在地上,直到支離破碎。她知道,她對傅雪琛存在着不信任,可她從來把對方當做朋友,自小到大,她的世界太過孤單,只要看到一點點光芒,她都想緊緊抓住,可原來,那光的背後,是深不見底的冰窖,凍結了一切。
她還能,相信誰?
“阿楚……”傅雪琛擡起手,想拍拍她的肩,卻看到對方快速的躲開了,他終究是傷了對方的心。
“我名爲無雙,心繫家族。”傅雪琛怔怔地看着自己一雙修長如玉的手,因爲長期練劍虎口處佈滿了繭子,“將自己都置身在外,精於算計,十步一眸,百步一局,連我自己都不知道我是什麼樣的人,阿楚……”
“……誰又會知道自己是什麼樣子?”雲楚學着她,看着自己的手,她知道,她的手上,有着血液一直在流動,那些骯髒不堪的血液,徹底埋葬了她的人生,即使從鳳凰閣逃了出來,沒日沒夜的噩夢,像是地獄孤魂的爪子,勒着她的脖子,她不是天生這樣沒心沒肺,只是私心想着,在乎的越少,難過就越少,想得越少,知道得越少,這樣就可以什麼都不知道,無憂無慮地生活下去。她不想一輩子活在噩夢和仇恨裡,她是人,她想像普通人一樣生活,可是,誰給了她不普通的生活,誰剝奪了她的本心?
“閆翔。”故淵的手,微微顫顫地摸上雲粗皓白的手腕,努着嘴小聲說,“小爺不是耍流氓,小爺只是想說,你變成什麼樣小爺都認得,啊!不是,反正你化成灰小爺……不對!”故淵有種想捶自己腦袋的衝動,多好的表白機會啊,他怎麼就找不到好話了?難怪凱歌老是嫌棄他笨。
“卿自三生換三顏,我亦識也,知也,歡也。”
“對,這句不錯!”故淵兩隻爪子一合,握着雲楚的手腕,“小爺就是想說這個!”
“阿楚,我從沒想過害你。”
“……”雲楚避開了傅雪琛眼裡濃重的悲傷,“我……討厭別人騙我。”
“我……阿楚……”傅雪琛彎下身子,右手雙指抵住她的下巴,強迫對方擡起頭與自己對視,“我不是想騙你,而是因爲,有些話,只有失憶的傅雪琛才能說出口。”
“……”有些話,只有失憶的傅雪琛才能說出口……那些話,難道是……
“靠,傅雪琛,所以你假借失憶對閆翔耍流氓!”故淵終於找機會插話進來,雙手屈在胸前,一臉我和你拼了的模樣,“其實你根本沒有失去內力對不對,難怪一開始我和凱歌對付你會那麼麻煩。”
“我是失去內力了,只是你們很不幸,那次發狂後我的內力並沒有失去,騙過你倒是正常,沒想到連那人也能騙過,你們,似乎對我的蠱毒很瞭解。”
“什、什麼蠱毒!別扯話題!既然你沒有失憶爲什麼給閆翔做人工呼吸做到一半會直接被我軟綿綿地丟到一邊,你把閆翔當什麼!”
傅雪琛依舊涼涼地說,“我知道她快要醒了。”
故淵:“……”
雲楚:“……”
“傅雪琛,你喜歡閆翔是不是!”某個陷入情網的小青年此刻漲紅了臉,跳到兩人中間,直接對上傅雪琛,“小爺告訴你,閆翔是我兩年前就認準的媳婦,絕對不會讓給你!”
雲楚:“……”
傅雪琛皺眉,掠過故淵看向雲楚,“你兩年前做錯了什麼,只得讓他如此誤會?”
“……”雲楚此刻很無力,她才十二歲,怎麼就被人搶着告白了?“大概是他兩年前做任務去殺一個隱士,結果找錯了地方,裡面剛好燃着抓姦用的迷魂香,他被屋子裡的婦人的丈夫——一個殺豬的,砍了好幾刀,差點廢了身子,然後我跑出來說是他童養媳……”
“怎麼樣,我們兩情相悅,那什麼郎有情……妾有……”
傅雪琛溫潤地一笑,清越地說:“阿楚,我原諒你年少無知。”
“無雙,我其實……”
“我知道,我身邊的位子,永遠爲你留着。”傅雪琛的笑容深了少許,“我從未被他人牽動過情緒,即使無知,也該明白了,不是單純的負責,阿楚,我想,我心悅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