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中有人來送炭
薛兆被挾持着扭送到官府,路上來的時候,休佚名因爲失血過多早已暈過去了,薛兆曾請求先去帶休佚名看醫師,但是遭到了拒絕。
好在距離官府的路程不遠,三人被押送到官府後,就立刻有人來爲休佚名診治了。於是官府的大堂上,就剩下了薛兆和攤主兩個人。大堂之上,正襟危坐的一位身穿少吳國的官服的中年男人,正眯着眼睛將堂下的薛兆和攤主看着,看了好一會兒,怪聲怪氣的嘆息道:“趙小棍兒,怎麼又是你?本老爺的大堂難不成是專門給你設立的!”
攤主立刻露出了一嘴的黃牙辯駁:“青天老爺在上,小人這次真是冤枉的!”
“冤枉?”縣老爺仍舊是怪里怪氣的說,“本老爺何時冤枉過人?更何況是你,已經不止一次在集市上惹是生非,這次又牽連了一個外地人,你知不知罪?”
攤主撲通一聲趴在地上磕了一個響頭,“老爺,您要明察秋毫啊老爺,是這人首先碰了我的玉石原料,按照集市上的規矩,這人他就得把那塊玉石買下來呀!而且他又碰倒了小人的攤位……”
薛兆氣不從一出來,剛想辯駁幾句,忽然聽到堂上的縣老爺激動地聲音。
“住嘴!”縣老爺一拍驚堂木,喝道,“本老爺判你有罪就是有罪,不準狡辯。你口中所言的規矩不過是人們約定俗成的習慣,本縣哪章哪條的條例告訴你那是規矩了?更何況,”縣老爺笑眯眯的看向薛兆,“這位公子一看就不是本地人,不知道你們的習慣也是情理之中,而你用只有你們知道的習慣去要求這位公子交錢,就是你的不對,就是你擾亂的集市秩序!”縣老爺又轉向攤主,厲聲問道:“本官就問你,你知不知罪!”
“小人冤枉,小人冤枉啊!”
“本官都這樣說了,竟然還喊冤枉,來人吶!”縣老爺一聲令下,幾個膀大腰圓的侍衛就走了進來,一把擒住了攤主,“給我打個三十大板,看他認不認錯,知不知罪!”
縣老爺扔了籤子,侍衛們就將攤主扣在地上,扒開褲子就是一頓暴打,大堂裡迴響着攤主哀嚎的聲音。
薛兆一面覺得解氣,一面又覺得殘忍可憐,大約半柱香的時間,刑法才結束了。施刑的人早已累的是滿頭大汗,而攤主已經暈倒在地上,屁股處是一片觸目驚心的紅。有人拿了張紙放到攤主手指下面,強行畫了押,然後遞呈到縣老爺面前。
縣老爺仔細看了看,確定無誤後才擡起頭看向薛兆,已經換上了一張笑眯眯的臉。
“公子站了許久,怕是累的不輕,”然後站起來。走到薛兆面前,握住了薛兆的手。“這裡簡陋,還怕招待不週……”
沒等縣老爺說完,薛兆就皺着眉把他推開了。“我看的出來,你審案的時候偏向於我,現在又以堂堂縣官的身份諂媚於我,到底有何圖謀?”
“圖謀?”縣老爺笑笑,“我對您能有什麼圖謀,您是張太爺的朋友,那便是我的朋友,張太爺要保住您,我自然也不能虧待您,憑着張太爺的勢力,我啊,只能算是一個小小的芝麻官而已,還不是得爲您們服務?”
“張太爺是誰?”薛兆抓住了關鍵,問道。
這次換成縣老爺吃驚了,“你,你不認識張太爺麼?”同時心裡嘀咕着,莫非自己救錯了人,賣錯了情?
薛兆果然搖搖頭,縣老爺心下大驚,頓時換了臉色,憤恨道:“原來你不認識,那我跟你在這費什麼話!來人吶!”
又有人涌了進來,卻不是侍衛,而是一個衣着華貴頭髮半白的胖男人,下顎的幾縷稀疏鬍鬚很是醒眼,且身後跟着四五個穿着同樣樣式的衣服的家僕,一看就是派頭很大的一方富甲。
縣老爺看到來人時眼睛都瞪圓了,諂笑着迎上去,彎腰鞠躬的樣子如同一條看到骨頭的狗,“張太爺 ,您怎麼親自來我這兒了!”
原來這位就是張太爺!薛兆在心裡想着,這人到底是什麼來頭,值得縣老爺爲他這樣“鞠躬盡瘁”?
“不親自來,恐怕你就要將我的朋友打入地牢了!”張太爺聲音雄渾厚重,和他的體格很符合。
朋友?縣老爺順着張太爺的目光看過去,薛兆正一臉莫名其妙不知所云的將兩個人看着,目光就像在看雜戲團裡猴子,看他們能耍出什麼名堂來。
“可,這,”縣老爺有些結巴和摸不着頭腦,“這人說他並不認識您哪!”
張太爺推開縣老爺,大笑着向薛兆走過去,“我認識不就行了!”到的薛兆面前,拱手鞠了一躬,“在下張春壽,人稱張太爺,敢問公子是否名爲薛兆,化羽門門中人?”
“你……”這一番話,打消了薛兆的疑慮,化羽門深處深山之中,從前確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可如今化羽門已經凋敝,名聲已大不如從前。而今,竟然有人能夠準確的說出化羽門的名字,而且又準確說出了自己的名字,這不禁不讓薛兆緊張起來。
“這裡不便多做交談,還請移步敝舍。”張春壽在薛兆耳邊輕聲說。
薛兆看了張春壽一眼,看他的樣子不像是心懷陰謀,於是答應下來,又向張太爺說:“我的一位師弟現不知在何處就醫,還請……”
“已經在敝舍了,”張春壽打斷他,笑着說,“請吧!”
薛兆點頭先走,張春壽在其身後跟着,家僕們又跟在張春壽身後。縣老爺在人羣后面,笑眯眯的擺手道別,嘴裡喊着:“張太爺有空常來呀!”
而縣老爺的身後,躺在地上的攤主悠悠醒轉過來,低聲罵了句:“這趨炎附勢的狗東西!”
官府門外早已備好了馬車,張春壽恭敬和氣的請薛兆坐進去,薛兆也不客氣,率先就進了馬車,張春壽隨後也進來了。馬車行動起來,大約晌午的時候到了目的地。
薛兆從車上下來,看到眼前是一面紅漆的大門,門口兩個氣勢威武的石獅,在薛兆看來卻有些嚇人。圍牆大約是兩個人的高度,一直向兩側綿延,幾乎看不到盡頭。看起來是一處很大的府邸,不過這樣的地方和化羽門比起來,還是顯得有些寒酸。畢竟化羽門從前也是名門大派,門中建築之繁複,景色之怡人是這小小的府邸所比不了的!就連薛兆他們五個徒弟都各自有自己的居室,而且他們所居住的地方似乎也比這裡大。
所以當薛兆推門而入,並沒有顯得多吃驚多惶恐。
府中呈現一派大氣的格局,推門入目的是一條寬闊的大道,路旁有兩排整齊的柳樹,輕風拂來,柳枝搖擺飛舞,樹下站着身着同色的衣服的家僕,都鞠躬俯首的恭謹站着。柳樹之外卻看不到圍牆,反而是一些小規模的屋宇,好像是給家僕們住的。
再向前走就是正房了,正房很大,幾乎和薛兆在化羽門住的屋子差不多大小,只是外觀更加方正拘謹,階前的大理石乾淨的如同鏡子。
到得門前,張春壽躬了身子說:“請。”
薛兆笑笑作以迴應,接着邁步跨入,將房中的景緻一覽無餘。正面樑上掛着一塊方匾,上面四個大字“行端品正”,下面的牆上是一幅古畫,上面畫着一袋冒出來的穀粒,旁邊題了一個大字“豐”。畫作下方纔是供人臥坐的軟榻,另有飲茶用的瓷器擺在小方桌上面。不只是因爲軟榻佔地太大,還是因爲室內光線暗的原因,周遭顯得空虛又狹窄,給人一種陰森的感覺。
薛兆砸吧砸吧嘴,環顧四周說:“你這裡不好!”
“此話怎講?”張春壽一邊問,一邊請薛兆坐在軟榻上,又命令一個丫頭給薛兆倒了一杯茶。
“嗯,”薛兆組織了一下語言,說,“就是裡面和外面很是不同,有點自相矛盾。”
“怎麼個矛盾法?”張春壽追問,自己在方桌另一側坐下了,好像對薛兆的話很有興致的樣子。
“你看啊,”薛兆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指着門外寬敞的大路說,“你家從外面看就是一派豪華大氣的景象,無論是寬敞的路還是粗壯的楊柳,都給人一種**正派的感覺。可是屋內卻既陰暗又給人一種狹窄的感覺。外面大氣而裡面狹隘,豈不是自相矛盾麼!”
張春壽聽完薛兆的一番話,哈哈大笑起來,“薛公子說的是。奈何這是祖屋,我自小這裡便是這樣的格局了,若是大改一番,又怕惹怒了先祖,故不敢妄動。”
“我倒沒有叫你改建的意思!”薛兆放下茶杯來,解釋說,“只是覺得你住在這裡不免有些壓抑了吧!”
“早已習慣了!”張春壽笑笑,也喝了一口茶。
兩人忽然無話。其實薛兆一開始就想問休佚名現在何處,奈何沒有合適的機會說出口,這樣東聊一句西聊一句,着實讓薛兆心裡發急。
“那個……”兩人突然打破沉默同聲說。
“您先您先……”又是同聲。
“那還是我說吧!”薛兆沒有客氣,徑自問道,“您在府衙說休佚名在你這裡,我想去看看。”
“是這件事,”張春壽大笑,“您倒是和我想到了一起。來人吶,帶薛公子去見休公子!”
幾個小丫頭從暗處出來,低着頭率先開了門,張春壽說了句“請”,兩人便又出了門。一行人穿廊過橋,曲折複雜的來到了一處僻靜的處所。
“這是槐安苑,府中最安靜的地方了,只不過有些偏僻難尋,想到休公子要養病,就暫時安排住在了這裡。”張春壽說,“請!”
薛兆嚥了口唾沫,心裡打鼓似的走進去。
師弟,爲兄沒能照顧好你,對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