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類恐懼的根源是什麼?”
“毫無疑問,是死亡。”
“你不怕死麼?”
“我不怕。”
“爲什麼?”
“因爲我知道,我暫時還死不了。”
“不,你永遠都不知道,明天和死亡,哪一個會更先到達。”
……
對於高興來說,這個世界似乎沒什麼不高興的事情。
他今年25歲,年紀輕輕,事業有成,有房有車,有喜歡的女少年,隨時都可以有想走就走的旅行,他覺得,人生的快樂不過如此。
當然,他也曾經覺得人生漫長,也曾有過憤世嫉俗,也曾經覺得整個世界只剩下他一個人孤獨,但是當他把這些都拋在身後的時候,他才發現,這世界從來都沒有拋棄過他,只是,曾經的他,沒有跟上這世界轉動的節奏。
這天晚上,他和幾個朋友喝得酩酊大醉,一起訴說着那些打拼的日子,有笑有淚。當他第二天醒來的時候,卻覺得整個人都是空的。
他現在有很多朋友,有很多錢,甚至只要他高興,身邊的女少年隨時可以換。
但不知爲什麼,他忽然覺得,似乎少了些什麼。
昨天的喧鬧,對於他來說,此時卻像是一場夢,一場煙花。
他呆坐了一會,門鈴忽然響了,他跑出去打開門,看到門外站着一個穿着制服的人,遞過來一個包裹。
原來是一份快遞,他莫名的有些失落,打開包裹看,裡面是一個鐵盒子。
奇怪的是,這個鐵盒子,看起來似乎在哪裡見過。
他打開盒子,裡面只有一張泛黃的紙,上面寫了很簡單的一句話。
當他看到這句話的時候,忽然笑了,一絲暖流涌上心頭。
因爲,他已經認出來,這個鐵盒子,和裡面的紙條,正是他自己在十幾年前的時候,和幾個小夥伴一起埋下的“時間囊”。
他小的時候,在一個小村莊長大,童年的時光是快樂無憂的,那時,和他一起玩耍的小夥伴,有幾個最要好的,直到現在,他仍然還記得他們的名字,和兒時的模樣。
但十二歲的那年,他和父母離開了村子,要進城生活,那一年,他不得不和小夥伴告別。
臨行前,他把父親從城裡給他帶的糖果,從盒子裡取出來,和幾個小夥伴分着吃掉了,然後不知是誰忽然說,不如我們把自己的願望都寫出來,就放在這個盒子裡,把它埋在大樹下,等將來我們長大了,再回來看,那些願望有沒有實現,而且也可以當做一個紀念。
這個提議得到了大家的歡呼聲,在這幾個人裡面,大胖是少年王,年齡大,長的也高大,他先拿出了紙和筆,寫下了自己的願望。
“我想當一個萬元戶,天天在家裡待着,哪都不用去。”大胖的願望讓大家鬨然笑了起來,在那個年代,萬元戶對於農村來說還是一個很宏偉的目標。
接下來是小黃毛,他從小營養不良,個子矮矮的,頭髮黃黃的,他接過紙幣,也寫下了自己的願望。
“我希望自己將來長到……兩米高,不,三米!”大家都笑彎了腰,這世界上哪有三米高的人呢?
“我希望自己成爲英雄。”這是劉春,他長的也是壯壯的,和小米的關係最好。
“我、我希望自己永遠是世界上最幸福的女孩。”這弱弱的聲音,是幾人中唯一的女孩,小米,她很靦腆的寫下自己的願望,也放進了盒子裡。
高興也拿起了筆,對大家說:“我希望自己能夠永遠年輕,不會老去。”
大胖問他:“那你說什麼纔是永遠年輕?”
高興想了半天,笑着說:“我覺得二十五歲就不錯,剛剛好,那我就希望自己永遠二十五歲吧。”
最後那個鐵盒子,和幾個紙條一起埋在了村頭的老槐樹下,那紙條上面寫的字多半都是歪歪扭扭,還有一些是拼音,但在那個時候,卻承載了幾個少年對未來最美好的期待。
高興捧着那張紙,彷彿又看到了過去的自己,和那些小夥伴們,他不僅暗暗感慨時間過的真快,一轉眼已經是十幾年過去了。
可是,這個鐵盒子是誰送來的?
他們又是怎麼找到自己的?
高興的腦中一片空白。
他嘗試着問了幾個人,但沒一個人知道這件事。
但就在他一頭霧水的時候,電話忽然響了起來。
這個故事,也就是從這個電話開始的。
他接起了電話,是一個陌生的號碼,一個女人的聲音低聲地問:“請問,你是高興嗎?”
他說:“你是哪位?”
女人說:“我是小米啊,你還記得麼,我們小時候在一個村子的。”
高興愣了半天,恍然大悟,一股莫名的激動涌上來,他大聲道:“小米,真的是你嗎,小米?你、你在哪,你是怎麼找到我的?”
女人笑了:“三天後我要結婚了,你能來麼?”
高興心情很激動,連連說:“好啊好啊,恭喜你,我一定過去。對了,他們都還好嗎?你跟他們都還有聯繫嗎?”
他說的自然就是大胖和小黃毛他們,但是小米卻沉默了,半晌才說:“大胖出事了。”
她告訴高興,大胖長大後給人開車,結果在村子口外面的路上出了車禍,雖然命保住了,但是高位截癱,躺在牀上不能動了,對方只給了一萬塊錢醫藥費,然後就跑的無影無蹤了。
她說到這裡,高興覺得喉頭有什麼東西堵住了,他看着面前那個許願的鐵盒子,忽然想起了大胖小時候的願望。
“我想當一個萬元戶,天天在家裡待着,哪都不用去。”
現在,大胖的願望實現了,他有一萬塊了,而且他的確哪都去不成了,只能臥牀躺着。
“那小黃毛呢?”
小米又沉默了一會才說:“他在城裡打工,給高樓粉刷牆壁。”
高興鬆了口氣:“哦,那還好,最起碼自食其力,聽說那個工作賺的也不少。”
小米又說:“他也出事了,前些天他回家打機井,不知怎麼被線纜纏住了脖子,機器開動的時候,他的頭被勒斷了,掉進井裡,身子在地上,聽說當時他的頭和身子分開了足足有……三米高。”
“三米……”高興的聲音已經有些發顫,他想起了小黃毛的願望。
“我希望自己將來長到……兩米高,不,三米!”
“那劉春呢?”他迫不及待地問,小米嘆口氣說:“他也死了,大胖出事的時候,他也在車上,但他爲了救大胖,自己死了,大胖卻活了。”
頓時了一下,小米又說:“他真的成爲了英雄。”
高興毛骨悚然,這樣的話,他們幾個的願望,豈非都已經實現了?
可是當時許願的五個人裡面,還有他和小米,而他當時的願望,是希望自己永遠25歲。
他猛然想起了什麼,不由打了個寒顫,他望着面前的盒子,緩緩瞪大了眼睛。
如果自己真的永遠25歲,那豈不是說,他的生命,將會在25歲終止?
他看着面前那個鐵盒子,下意識的張大了嘴巴,這個原本普普通通的盒子,爲何會有這樣的神秘魔力?
“小米,小米,你聽我說,你不要……”
他忽然大喊了起來,他想要告訴小米千萬不要結婚,可是電話那一頭已經傳來了嘟嘟的聲音。
小米掛斷了電話。
可是小米的願望,是希望自己永遠是世界上最幸福的女孩。
女孩什麼時候纔是世界上最幸福的?自然就是她在婚禮的那一刻,可是能夠永遠保持這種狀態的,世界上恐怕也沒有幾個吧?
那麼,她會不會在自己結婚的那一天,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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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興跌坐下來,呆了片刻後,又跳了起來,瘋了一樣的去翻日曆。
隨即,他又頹然坐倒。
距離他的26歲生日,還有一個星期,也就是說,到那一天之前,他很可能隨時都會死去。
他的生命,只剩下最多七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