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離大東山不到兩百里的一片荒坡上,原本盤坐在地上的祁連連城緩緩的睜開了雙眼,站了起來。
他上身的灰色衣衫已經全部碎裂了,身上佈滿了無數一寸來長的裂口。雖然這些傷口中已經沒有鮮血和真元沁出來,但是卻還沒有癒合,使得祁連連城的身上就像長了無數的細而深邃的眼睛。祁連連城的肌膚和臉色都顯得有些蒼白,近乎在水裡泡久了的那種顏色。
從他所站的位置看去,隱隱可以看到大東山周遭遠處天際因爲激烈的鬥法而閃出的華光。也可以看得見遠處天際采菽的妖王蓮臺和藺杭的火蜈在空中朝着大東山飛掠而來時拖出的長長光焰,但是祁連連城卻連一眼都沒有看那些遠處天際的華光,只是微微的擡起頭,似乎沒有絲毫意外而且語氣平淡的說道:“師弟,沒想到我們在這個地方又碰頭了。”
“看來你也是沒有料到明若的修爲如此強橫吧。”一道紅光倏然落在祁連連城的面前,身穿紅色灑金道袍,臉色也同樣有些蒼白的南離鉞站在了祁連連城的對面不遠處,看着祁連連城身上的傷口。
“她的修爲比我料想的還要高出許多,看來她至少已經將靜念通明訣修到了第九重,不過她的生機已絕。現在恐怕已然不在了。”祁連連城遠遠的望着遠處的大東山,似乎在感懷一名絕世強者的逝去。“你現在來找我,是要來殺我?”沒來由的,祁連連城突然看了南離鉞一眼,說道。
“如果你能答應將洛北生擒了交給我的話,我可以不殺你。”南離鉞看着祁連連城,兩個人似乎和尋常的師兄弟一樣在拉着家常,但是一股無形的殺機卻飄散在周圍的荒草之間,“可是我知道你不會答應我這個條件。”南離鉞搖了搖頭,臉上一股譏笑的神情一閃而沒,“你的眼中只有凰無神,你只會做他讓你做的事。”
“那是因爲師尊讓我做的,必定是對的事。”一股異常堅定而不爲任何人、任何事動搖的強大意志從祁連連城的身上散發出來,這讓他看上去如同一塊岩石一般堅硬剛強,“這兩百年來,在師尊轄制之下,我們崑崙比任何時候都要強大。我們崑崙得到的東西,比任何時候都要多,身爲崑崙弟子,我們得到的東西,也遠超任何時候,任何的門派。我不知道,你們爲何要對師尊心生二心。”
“那又如何?”南離鉞的眼中突然充滿了一股難言的憤恨,“還不是超越不了你們?永遠要居於你們之下。”
“你的心中充滿了不滿和利慾,如同一葉障目,始終看不清前路,所以你的修爲纔會超越不了我,又如何怪得了別人。”祁連連城看着南離鉞,道:“修道之途,豈有捷徑。”
南離鉞微微的沉默。
他之所以出現在這裡的目的只有一個,殺祁連連城,用抽髓奪元訣抽取祁連連城的真元、氣血,提升自己的修爲。
但是此刻面對着祁連連城,面對着這個自己的師兄弟之中,唯一一個強大到讓他始終無法超越的男子,南離鉞的心中卻充滿了一絲難言的複雜情緒。
那突然充盈在他體內的極其複雜的情緒之中,有一絲隱隱的後悔….南離鉞這個時候知道祁連連城說的話有道理,自從修了抽髓奪元訣之後,南離鉞的修爲比起離開崑崙時要高出了許多,但是和洛北等人交過了幾次手之後,南離鉞也已經發覺,光是強大的真元力量,少了循序漸進的其它修爲,自己的力量卻似乎還是少了許多東西,還是無法和許多修爲絕高的人真正一較長短。所以自己纔會屢屢敗在洛北手下,而自己也還是沒有超越祁連連城。或許自己不選擇和況無心一起走這條路,沒有這麼大的野心,一心潛修的話,或許也能達到今日的修爲。
但是….一股和剛剛回答祁連連城的話時的憤憤和無奈的情緒,卻又完全的壓倒了那一絲絲的悔意….自己有選擇的餘地麼?!如果自己不選擇和況無心一起走這條路,或許自己早已和有些人一樣,被況無心除去了!自己也是根本沒有選擇,所以纔要這麼做的。自己有這樣野心和慾望,便是不想將來一直都要居於人之下,不得不隨着別人的意願行事。
就像現在來殺祁連連城,自己又有什麼選擇?
如果不殺掉祁連連城,不能提升自己的修爲,自己非但決計不可能生擒洛北,甚至根本別想奪回那顆主元血舍利。奪不回主元血舍利,自己或許便是況無心的抽髓奪元訣的下一個犧牲品!
“多說無益。”南離鉞再看祁連連城之時,眼中已經只有凌厲的殺機,“今日我一定要殺你。”
“你也受了傷。”
祁連連城靜靜的看着南離鉞,道:“你怎麼知道你能殺得了我。”
“因爲你受的傷要比我重百倍。”南離鉞冷笑道:“否則又怎麼會和我這麼多廢話。以你佛擋殺佛,神阻殺神的心性,此刻早就已經殺了我,殺進慈航靜齋去了。你和我這麼多話,還不是因爲要拖延時間,等着別人過來或是恢復些傷勢。”
“你說的不錯,我的傷勢是比你要重出百倍,只是…。”
祁連連城看着南離鉞,緩緩的說道,但是他的話說到這裡,便已頓住,因爲這個時候,南離鉞已然決然的出手!
在千里之外到處都是劇烈的生死鬥法之時,誰也沒有想到,在靠近大東山的地方,崑崙門下弟子之中,最爲傑出的兩個弟子,也展開了生死相鬥。
一股強大無比的氣息又猶如實質一般,直衝上了天空。
經受了洛北的本命劍元的猛烈衝擊的昊天鏡根本沒有一絲損傷,依舊散發着熾烈而強大的光華。
在祭出昊天鏡的一瞬間,一股洶涌澎湃的法力波動在南離鉞的身體周圍形成了一圈圈銀色的漣漪,南離鉞身週五六丈範圍之內的荒草齊齊的折斷,又在強大的法力波動的衝擊下,化爲粉末。這種絕強的法力波動,之前在南離鉞的身上也只出現過一次。
星辰變!
南離鉞此刻發出的術法,便是南離鉞對洛北時發出過的陰陽生死道中殺傷力最爲強大的術法之一,星辰變。
以南離鉞現在的真元修爲,要發出這道術法,至少要消耗他全身的一半真元力量,而也只有消耗這麼多的真元力量時,纔會產生如此強大的法力波動。
和洛北一戰,南離鉞本身已經消耗了大半的真元,受了不小的損傷,這段時間雖然也恢復了一些,但是也不可能恢復到平時最爲強盛的水平,所以他現在一施放這道術法,恐怕是直接要消耗掉身體中六至七成的真元。
面對祁連連城,面對師兄弟之中,南離鉞自認難以超越的人,南離鉞一出手便是毫不留情,爆發出了自己最爲強大的一擊!
祁連連城的頭髮在激盪的法力波動的衝擊下,往後飄散了起來。
一股股的真元也在他的身體之中涌動開來,而他的臉色也變得更白。
其實就算他不承認,他也根本無法掩飾明若那絕世芳華的一擊對他形成了多重的創傷。但是讓人奇怪的是,他身上散發出來的那股無法動搖的堅定意志,卻完全讓人感覺不到他身體的蒼白和無力,這一瞬間他就像是一根標槍一般,冷酷而堅硬的站立着。
在南離鉞身上散發出如此強大的法力波動時,從祁連連城的眼中閃過的,竟然是一絲….略微的惋惜。
“你和我最大的差別,是你在決心做一件事之時無法和我一樣無視生死。所以你會選擇先施放昊天鏡,而我卻會第一時間選擇進攻。”
這個心念在祁連連城的心中閃過的同時,祁連連城的眼神就瞬間變得漠然而堅定….那是一種漠視生死,殺伐果斷,不可爲任何人阻擋的眼神。此刻的南離鉞,已經不是他的師弟,而徹底是他的敵人,而就算南離鉞是神,是佛,擋在他的面前,他也要毫不留情的將之殺死!
南離鉞的手伸了出來,無數的銀色星光出現在他的手上。他的身上散發着銀色的光華,和麪對洛北時一樣,他又好像成了一個站在虛空之中的造物主,手中託着一條銀河,一個小小的宇宙。
但是這些銀色的星光還未像天空中的繁星一樣飄散開來,一個蘊含着毀天滅地般的氣勢和威力的紫紅色寶石一般的巨大佛手,已經狠狠的印在了昊天鏡上發出的燦爛光華上。
“轟”的一聲爆響,南離鉞猛的往後倒飛而出,而距離他足有數十丈之遙的一個小土丘,竟然憑空消失。
那紫紅色寶石般的巨大佛手擊中的是昊天鏡護着的南離鉞,但是上面凝聚着的無比力量,只是虛空一按,竟然就直接將距離南離鉞數十丈之遙的土丘都憑空全部碾壓得粉碎。
祁連連城的這一擊和洛北的本命劍元一樣,也沒有能夠破得開昊天鏡的防禦,但是那股無匹的力量,竟然是將南離鉞渾身的真元力量都幾乎震散,原本已經發出的那一道星辰變因爲真元力量的瞬間紊亂竟然是直接消散在南離鉞的手中。
沒有絲毫的停留,比南離鉞的身體還要高大一倍的紫紅色寶石一般的巨大佛手又連續狠狠的印在了昊天鏡上。每一次印上去時,佛手都會變化出一個新的印訣,但力量卻是同樣的強大。
只是三擊,南離鉞就已經被紫紅色寶石一般的佛手狠狠的從空中砸落在地上,深深的打入地中,無匹的力量使得地上出現了一個方圓十幾丈的深坑。
昊天鏡依舊是世上最爲強大的法寶之一,直到此時,祁連連城也無法破開昊天鏡的防禦,昊天鏡也依舊沒有出現什麼損毀。
但是一團團的血沫卻已經不停的從南離鉞的口中涌了出來,在祁連連城這種連續的打擊下,南離鉞本身的真元力量和身體已經完全承受不住這種巨大的衝擊力和震盪。
一股驚恐的神色終於瀰漫在了南離鉞的臉上。
祁連連城的這種力量,竟然似乎比洛北的本命劍元的威力還要強大!而被打得陷入地下的南離鉞也已經感覺出來,自己已經即將油盡燈枯,最多隻能承受住祁連連城的再一次重擊。
…..
“轟!”
紫紅色寶石一般的巨大佛手不帶任何感情氣息的再次印了下去。
在昊天鏡的光華消失的一瞬間,南離鉞完全消失在了紫紅色的巨大佛手之下。祁連連城伸手一抓,將依舊光潔如新的昊天鏡抓在了手中。這個時候,看着南離鉞被自己擊殺的地方,祁連連城的眼中才重新閃過剛纔那種一絲絲的略微的惋惜。
“你說的不錯,我的傷勢要比你重百倍。只可惜,就算是我的傷勢比你重百倍,你也不是我的對手。”
祁連連城在心中說完了他剛剛未來得及說完的,而南離鉞剛剛想必也已經知道答案了的話。
“昊天鏡,果然是件絕強的法寶。”
目光轉到手中的昊天鏡上時,祁連連城眼中的神色又變得堅定而冷酷了起來。
“洛北,本來以你的實力,我至少還要兩個時辰才能殺得了你,有了這昊天鏡,卻是用不着這兩個時辰了!”
祁連連城的身影,在虛空之中,一步步的朝着大東山走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