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淮北世家”在蕪湖城中。
在淮北敢在莊門上掛上“淮北世家”的金匾,這莊子裡的人氣派可不小了,而且口氣也十分之大,如果這是沒有真材實料的人掛上去,只怕不出兩個時辰給人砸下來了。
不過這金匾由發金變成發黃,已經掛了二十年了,還是沒有人把它搬下來。
而且還有人覺得此莊用“淮北世家”口氣是太小了,還合力送一幅橫匾,上書“淮北第一家”,就掛在“淮北世家”的旁邊。
淮北世家是淮北老英雄丁東庭的四十年闖蕩江湖之成果,而今他老了,面對着這兩幅橫匾,不覺老懷暢甚。
他已經封刀歸隱,但他兩個兒子,接管“淮北世家”,比以前更加有活力,更有生氣起來!
他的大兒子外號人稱“回龍金刀”丁俊艾,已得他真傳十之七八;二兒子“屠龍雙刀”丁俊晴,雖不及他哥哥武功了得,但在淮北一帶,使刀也沒有幾個人是他敵手。
丁東庭對着他兩個兒子,常常笑得十分得意,十分暢愉。
忽然間夕陽的光彩投下七道詭異的影子,他一回頭,便看見近日傳說裡那幾位名震淮北的七個人。
丁東庭身旁的兩名家丁,立即返身奔了進去,一個去叫丁氏兄弟,一個乃去捧老爺的成名“金刀”。
只見那相貌長得十分猥瑣的人拿着一面大旗,道:“你便是丁老英雄?”
丁東庭心中立刻掠過一陣陰影,點了點頭。
“很好,這是貴國王旗,是不是?”
丁東庭沒有吭聲。
“我們大金帝國的人今日來拜會貴國武林高手,若能奪回這面宋旗,咱們甘拜下風。”
“若你們要爭奪這面大旗,須與我們較量,但生死概不負責。
還有,你們宋人素來卑鄙,羣毆的事,乃咱大金帝國所不爲,所以希望‘淮北第一家’也能像個好漢樣子。”
“若你們不敢比武,那就乖乖的叩頭認栽,而且得在這旗上踐踏,咱金太子仁義爲懷,必定饒過你們的狗命。”
這次錫無後的話尚未說完,突地一聲大吼,一人自門內衝出,邊道:“鼠輩,咱大宋殺雞焉用牛刀,絕不會以多欺少便是。”
另一個人也撲出,一邊道:“放下這面旗,讓少爺來打得你們這些金狗跪地求饒!”
丁東庭本要猛喝住手,但年少氣盛的丁俊晴已展開如雪雙刀,向着錫無後踢了過去!
錫無後一笑,旗交左手,以右掌與丁俊晴周旋,丁俊晴刀如白練,一片刀光,但始終攻不入錫無後的單掌中。
丁東庭眼見丁俊晴只怕非錫無後所敵,大喝道:“刀來!”
一名家丁已捧刀交於丁東庭之手,丁東庭提刀大步趨前,突地眼前人影一閃,兩名蒙古武士已攔在身前,劈頭撞來!
丁東庭大喝一聲,金刀唬唬,反斬兩人。
這時丁俊艾亦見弟弟危險,拔出金刀,殺向錫無後!
那四人也不出手阻攔,只見錫無後單掌力敵丁氏兄弟,仍鬥個不分上下。
錫無後打了二十多個回合,回頭一看,見夏侯烈眉微蹙,心中一震,連環兩腳,逼退了丁氏兄弟,抽出鐵算盤!
丁氏兄弟見錫無後己亮出成名兵器,更不敢大意,兩人分頭合擊錫無後!
錫無後手中黑光閃動,一一化去丁氏兄弟的攻勢,揮動時算盤波波疾響,丁氏兄弟突覺腦中亂哄哄一片,丁俊艾畢竟閱歷較多,猛覺不妙,揮刀便退,一面向丁俊晴叱道:“不要去聽那聲音!”
說時遲,那時快,丁俊晴已被算盤之聲震得意亂神迷,猛地烏光一閃,丁俊晴雙刀及時戳出,“咯咯”一聲,竟給算盤夾住,錫無後用力一扳,立時把雙刀扼斷,順勢反拍,純鐵的算盤把丁俊晴的頭打得稀爛。
丁俊艾見弟斃命,又驚又怒,大喝一聲,金刀一招“獨劈華山”,向錫無後劈頭劈腦砸了下去。
以丁俊艾的武功,本就遠遜於錫無後,若他從容謹慎應招。十招內尚不致敗,但他這一怒急攻心,錫無後手中一振,烏光忽閃,十顆算盤子已離算盤飛射而出!
丁俊艾掌舉天庭,胸門大開,猛見暗器襲來,及時用左掌拍開三顆,其餘七顆,全都深深嵌入要穴之中,立時斃命。
丁東庭是淮北大豪,一生闖蕩江湖,當然能耳聽八方,目觀四面,猛見丁俊晴與丁俊艾慘死,目眥盡裂,金刀如長江長河,氣吞山嶽,追斬呼桑克及呼桑各二人!
呼桑各與呼桑克二人天生蠻力,又精諳蒙古摔跤相撲之術,但對丁東庭的金刀卻十分畏懼!
丁東庭的金刀虎虎舞了起來,呼桑各和呼桑克幾次撲拿不住,給丁東庭砍了二記,皮綻血流,那兩名蒙古人自恃銅皮鐵骨,刀槍不入,竟仍給丁東庭所傷,心有所忌,出招便沒有那麼勇悍。
丁東庭心中更是暗驚,以他無堅不摧的金刀,居然連砍對方數刀而不死,是不可思議的事;呼桑各和呼桑克,連中數刀,只流些少許鮮血,倒似沒事一般。
三人相持不下,但丁東庭一見丁氏兄弟的慘死,大悲大慟,把三十年來獨創之“二十八式丁家金刀大斬法”施了出來,一時刀光縱橫,呼桑克和呼桑各又各自捱了一刀,兩人一面奮戰上面怪叫,一面護着要害。
那金太子蹙了蹙眉心,契丹人夏侯烈便點了點頭。
夏侯烈才點頭,那喇嘛僧喀拉圖已化作一面紅旗,正卷向丁東庭!
丁東庭只見紅光大閃,還不知來人是何方神聖,當下金刀一卷,化成一片刀牆,反斬了過去。
那密宗喇嘛雙手一展,已抓住呼桑各和呼桑克的雙手,左右一踢,已把這兩個蒙古武士像石頭一般地踢了出去!
正在這時,丁東庭刀已及喀拉圖的前胸!
喀拉圖手足俱展,不及收回,猛地原地裡一個轉身!
這下突如其來,丁東庭只看清楚對方是一個喇嘛僧,刀戳在對方背上,眼看就要得手,但喀拉圖這一轉身,旋起僧袍,捲住金刀,這一轉身,已把金刀自丁東庭手中扯脫!
丁東庭大驚,他行走江湖數十年,向未見過如此怪異的武功!
可是丁東庭畢竟是老江湖,馬上穩住身形,未被扯過去,即刻身退!
因爲他知道,對方武功厲害,自己心須先行撒手再取兵刃方可再戰!
丁東庭這麼一退,竟無意中躲過喀拉圖隨這一轉身下極難躲過的殺着——“虎尾腳”!
喀拉圖一擊只成功一半,怕金太子不悅,驀然翻身,丁東庭正在疾退,另一家丁送上另一柄大刀,突見這和尚雙目圓滾,狀若怒虎,心中一凜,身法竟然慢了。
就在這時,喀拉圖頸上火紅木珠“突突”兩聲,自動激射出二枚,丁東庭取刀不及,視覺又被密宗派的“懾魂大法”所制,“噗噗”二聲,木珠打入眼眶,深入腦殼,痛極狂呼,倒地掩臉,哀號掙扎。
金太子滿意地笑一笑,喀拉圖大步而回。
錫無後鼠須一動,冷冷地道:“我們今日隨金太子到淮北來,要會大宋武林高手,誰知道都不堪一擊,也根本不勞太子動手。據說你們這裡還有一位‘淮北大俠’龍在田,我們這就去會他,你們想報仇的,都在那兒等我們好了。”
“淮北第一家”的橫匾已砸碎,“淮北第一家”的主人已浴血遍地。
那七個不速之客已去,那些家僕倉皇地扶持着身受重傷奄奄一息的丁東庭。
那些家僕們倉皇得不知如何是好,而丁東庭眼看是活不成了,正在這時,有兩個人,一個是黑衣勁服,威武神揚的青年;一個是年近古稀,但卻童顏鶴髮的人,兩人一面走一面爭辯,一見到地上倒着三個人,和那些手忙腳亂的家丁,一齊住足,一個說道:“怎麼搞的?又有死人,淮北這一帶的英雄豪傑,怎麼都遭人毒手了?”
另一個說:“這裡只是‘淮北第一家’,又沒有說明是‘英雄第一家’,你怎麼知道他是不是英雄呢?”
“‘淮北第一家’,是金刀丁東庭的家,丁東庭如果不是英雄,嘿,這倒是好笑了!”
“‘淮北第一家’可不一定是‘淮北第一武林世家’啊,說不定他真的是淮北第一個有家的人呢,更何況這橫匾塌了,那‘一’字可能是‘二’字呢,說不定他連‘淮北第一家’也不是。而是第二家,第三家,第四家呢……”
“你胡說八道!”
“你胡說九道!比我多一道!”
“子曰:朝聞道,夕死可矣!我比你多一道,足見我比你厲害!”
“放屁!”
“好臭!”
“好哇,老烏龜,咱們好久未打過架了,我是誰手癢了。”
“正合我意,灰孫子,咱們兩天又一個上午未動過手了,我沈太公正要教訓教訓你!”
那羣家丁及“淮北第一家”的友人們,一見又是兩個陌生人來,“第二家”、“第三家”的胡說一遍,以爲又是敵人,再也不顧性命拔刀衝了過去。
那兩人吃了一驚,一個道:“這些人是怎麼了?”另一人喜道:“又有架可打啦!”
丁東庭在垂死當兒,猛聽得這二人言語中一個自認我是誰,一個自認沈太公,兩人的名字,猶如雷鳴耳中,驀地一震,強運真氣,嘶聲道:“住手……”
那些家丁見主人有令,當然住手。
那青年人一聽,即道:“此人尚未死。”
那老人道:“咱們去助他一助!”
剎那間二人身形一動,已扶起丁東庭,家丁們根本不知道這兩人是如何越過他們,扶起了丁東庭的。
丁東庭只覺有一股渾厚的內勁及一道猛烈的內勁,同時輸入體內,劇痛便略減,舒暢無限,但丁東庭卻也自知活不長久了,當下道:“兩位可是……名震武林……神釣沈前輩……及大……大俠我是誰麼?”
那青年人道:“我是‘我是誰’。”
那老年人道:“啊!你是老丁!我曾見過你一面,你是給誰打的?這是怎麼一回事?你說出來,我給你報仇!”
丁東庭心中一喜,嘶聲道:“二位……萬萬請替老夫……及犬兒報……報……也爲大宋的……王……旗……爭回一口氣來……更爲中原……武林人士……揚名……立萬……保住千百年來的基……業!”丁東庭說到這裡,抓住沈太公的手突然一緊,便與世長辭。
我是誰冷哼道:“老沈,有大事來了,你幹不幹?”
沈太公大笑道:“幹!在他們未找到龍大俠之前,我們先把他們做了。”
我是誰向一名家丁問:“他們在哪邊離去的?”
那名家丁倒也機伶,道:“他們往西南走,聽他們說是要找龍在田龍大俠,只怕非經下關不可。”
另一名老年家丁卻道:“二位若要替我家老爺報仇,最好能先去下關鎮去找寧大人……”
我是誰哼道:“嘿,我們此刻哪有什麼閒心去拜會什麼知府大人!”
那老家丁慌忙道:“英雄有所不知,寧知秋寧大人是我家老爺至交,又跟龍大俠是結義之交,他老人家身在朝廷,但生性豪豁,喜結交江湖豪傑,也是淮北一帶武林領袖。那些金狗路過下關,縱然他們不找上寧大人,只怕寧大人也會截住他們,而且寧大人還未跟龍大俠聯絡得上,萬一動手,勢孤力單,只怕……”
我是誰望望沈太公,沈太公望望我是誰,兩人同時展動身形,已奔向西南方的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