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是真沒想到法喀還會上摺子,他是一等一的精明人,雖然今天御史所奏人證物證俱在,他還是打算再查一查。且康熙心驚於太子和大阿哥的勢力,就算□□之事是真的,也並不打算嚴懲法喀。但法喀竟然昨天上了摺子,還是密摺?這摺子上的時間如此微妙,其中緣由就讓人很是懷疑了。
“把那摺子拿出來朕先看看。”
樑九功忙挑出來摺子,雙手奉給康熙,自己連忙退出去了,想也知道這事裡面有蹊蹺,以樑九功之伶俐,自然不會衝到前面做炮灰。
康熙看完這份摺子,原本陰沉,臉色更陰沉了,恨恨的把手邊的參茶給摔了出去,瓷器清脆的破碎聲和他的暴怒聲結合到一起。
“混帳!”
讓時間回到八月十四日半夜,孔三費了好大一番功夫終於把自己老爺給偷運回了宅子,這事不是什麼小事,即使孔三看不清什麼大局,也知道里面肯定有什麼問題,自然沒有瞞着那拉太太的道理。而眼下內宅的事情基本上都是淑慧管着,淑慧本就不放心,叫家裡人警醒點,於是孔三半夜把昏迷不醒的法喀給揹回來這事也被人告知了淑慧。
淑慧放不下心來,便急急換了衣服過去找那拉太太,那拉太太也是個狠角色,看着明顯被下了迷藥的丈夫,直接一盆涼水潑到法喀臉上。京城中秋的夜裡已經頗冷了,再來上一盆井裡打上來的涼水,淑慧趕到的時候,法喀剛被涼水給澆醒了,大約還有一點摸不着頭腦,那拉太太陰沉着臉坐在一邊,一句話都不說,光是孔三從春風樓裡把法喀給弄出來,就夠她發火的了。
還是淑慧打了圓場,問法喀三叔公那邊派人說法喀在他家喝醉了休息,怎麼又跑到春風樓裡面呢。
法喀自己其實也挺納悶的,他喝到半醉的時候被三叔公下了迷藥,後面的事情還真是不太清楚,還是孔三跟在後面補充的。淑慧知道關於陝西提督的一些內情,她原本就不是這古代女子,見識多些,不說她本身就好讀歷史,就憑那些年看過的小說電視劇,這一聽,也差不多勾勒出了這事的一些□□。
法喀那三位同僚大約是清白的,畢竟他們幾個就算想陷害法喀也不會把自己的前程搭上,三叔公就很值得存疑的了,法喀和他這位三叔關係一向親近,因親生父親早逝,三叔給了他不少扶持指點,說實話還真有些把對方當父親看的意思,兩家來往頗爲親厚。所以就算是明知道三叔公一向不喜歡自己的那拉太太,依舊是十分信任三叔公,三叔公派人來說法喀在他家休息後,都沒有存疑,更何況法喀,萬沒想到對方會這麼做,這是要徹底毀了他的前程啊。
大清對官員票女昌十分嚴格,不僅不像前朝那般有官妓,雖然私底下官員也有些越軌的,一般也民不舉官不糾。可一旦被舉報,那也不可能不查處,何況眼下幾方爲了爭這個,算計法喀都算計到這個地步了,難道能不把法喀徹底弄臭?也就是多虧了孔三忠心了一把,他又是盜匪出身,很有點偷雞摸狗的本事(春風樓後門的鑰匙就是孔三摸來的),這才能把法喀給全須全尾的救回來。
這事情的驚險淑慧仔細一想便暗暗心驚,陝西提督出事這才幾天,對方便這麼快想了個法子,法喀公事上沒有什麼可以指摘的地方,那就從私德上下手。那些人怎麼知道法喀什麼時候從國公府出來?法喀碰上那三個同僚是不是被人設計好的?三叔公爲何會這麼湊巧的出現?還有春風樓的背後到底是哪位?再有,還有早上那出,那個叫明蘭的女子帶着個孩子又是誰背後出的招?
事情到了這個地步,淑慧也沒再隱瞞早上還有一夥人鬧場的事情,法喀和那拉太太這才知道還有一處出呢,也知道淑慧和兩個兒子爲什麼到處找法喀了。只是兩件事糾纏到一起,倒是偶然成了個局中局,事情更顯得撲朔迷離了。
不過對於那明蘭,法喀和那拉太太倒還是有些印象,那個明蘭是法喀升了參將後,同僚送來的禮物,法喀雖然沒有明着拒絕,但是也沒真的接受,給了點錢把人打發回家了。說是明蘭跟過法喀幾天也沒錯,不過在那拉太太陰測測的眼神看過來時候,法喀立刻發毒誓和明蘭沒什麼實際的關係,之後也從來沒和那個明蘭有過任何聯繫。
雖然說法喀和那個女子沒什麼關係,這種事還真是說不太明白,屬於越描越黑的那種。要淑慧說,這一招比陷害法喀□□的那招要還要高點,雖然不能直接置法喀於死地,但也不至於和法喀結個死仇,這節骨眼上出了這樣的事情,法喀肯定升不上陝西提督,康熙還會覺得法喀僞作忠厚有德。
不過當務之急,還是先解決票女昌這件事,這件事解決不掉,法喀這輩子前程完了不說,從雲林雲巖到淑慧都得成爲笑柄,一輩子難以擡起頭來。
那拉太太也顧不得許多,不僅把雲林叫了過來,把庶子云巖也喊了回來,加上淑慧,一家子開會,雲巖老實忠厚,聽說了這樣的事情,幾乎快急死了,一時卻也想不出什麼好對策。法喀到底不負自己忠厚老實之名,覺得應該明天直接去求見皇帝,把事情說清楚,再解釋一下自己對從一品之位沒有多少覬覦之心。
但那拉太太不同意,她原本就法喀要強,也更有氣性,“爲什麼要推辭?這些人這般折騰你,不想讓你當這個陝西提督,我看你非要當這個陝西提督給他們看看不可。你要退了,那些人肯定還覺得你怕了呢!”
法喀有些遲疑,“我又不是那等爭權奪利的……”
雲林笑笑,“阿瑪,你要去推辭,豈不是便宜了那些不擇手段的小人?比起那些人,我更相信阿瑪的能力爲人。”
法喀本人能力是有的,但是爲人低調不擅長結交,做官也算是失於忠厚了,至少這些陰招他是用不出來的。但是退縮吧,他也未必真的甘心忍下這口氣,此時妻子兒子都推着他去爭一爭,他也動搖了,又看女兒。從剛剛淑慧的分析中,他也察覺這個女兒腦子非常清醒,非常擅長分析。
淑慧這會兒想了半天了,也把自己的方案推出來了,溫言道,“陝西提督的位子落到誰身上,那要看皇上的主意,皇上看誰合適自會點誰,不是我們該攙和的。”
說實話,淑慧也不知道法喀適不適合陝西提督,他這個人忠厚有餘,陰狠不足,平日就罷了,與葛爾丹大戰大約就這幾年了,陝西提督這個位子很關鍵,涉及到調度糧草,平衡黨爭,適不適合除了個人能力外,還要從整個大盤考慮,淑慧對眼下的朝政又不怎麼了解,所以有些擔心法喀擔不起來這個責任,再說任命官員那是康熙的事,自家還是別攙和了。
那拉太太卻有一點不滿,問淑慧,“那這事就這麼算了不成?”
“當然不能就這麼算了,不爭饅頭也得爭口氣啊。”淑慧對那拉太太道,“再說,就算我見識少,也知道在這官場上示弱了,被人當軟柿子捏,保不齊還有不長眼的過來找麻煩。”
淑慧對清朝不感興趣,所以對清朝歷史不怎麼了解,對清朝後宮和皇子內宅的宅鬥不怎麼了解,但是九龍奪嫡還是稍微知道點的,再加上穿到清朝也半年了,如今朝上的形勢也知道不少,大阿哥和太子斗的厲害,如今對法喀這般下手的不是大阿哥就是太子。這一次退縮了,只怕太子和大阿哥都容不下法喀,雖然這倆都不是最後的贏家,但是未來十年,如果這次退後了,法喀一家的日子只怕都很難過。
該展示自己力量的時候就得展示自己的力量,該展示自己能力的時候就得展示自己的能力,至少得讓這太子和大阿哥覺得真下死手對付法喀是件划不來的事情。
最後,也是最重要的,該抱得大腿既不是太子也不是大阿哥,甚至不是四阿哥雍正,眼下才康熙三十四年,按照正史來,離雍正上臺還有接近三十年呢。未來三十年,*oss只有康熙一個人,四阿哥好感度是可以刷一刷,但是最該刷好感度的應該是康熙。
所以,淑慧的計劃是將計就計,順便還能刷一刷康熙的好感度。
法喀能混到正二品,自然也不是傻子,雖然說是忠厚,也還是有些精明基因,淑慧雖然沒有提出具體的措施,只是給法喀分析了一遍,又有意無意的說了將計就計,提了個想法,法喀便有了應對措施,然後又跟兒女妻子商量了一遍,雲林和那拉太太則各自補充了一些意見。
當夜法喀便寫了摺子,匆匆寫完摺子就帶了倆人騎馬出城了,他準備回京西大營。半夜出發,到京西大營大約第二天天亮。那些人既然花了這麼大的功夫,肯定會參自己流連煙花之地,但只要法喀行事隱秘些,出城時候別驚動人,從京西大營到京城消息也不怎麼靈通,只怕那些人蔘了自己還不知道自己已經回了京西大營呢。
法喀爲此專門繞了路,走了自己同族兼親信的一位低級軍官所看守的南門,也沒對這位低級軍官明說什麼,只說是有急事要回京西大營,對方也沒阻攔,更沒當回事。法喀倒想看看,那些人說自己流連煙花之地不歸後該怎麼解釋自己□□有術回到京西大營的。
除了打了個時間差,把坑自己的人反坑到溝裡之外,法喀那封信也寫的十分感人肺腑,還很真實。
法喀沒說假話,摺子上寫了被人污衊有外室,家中着急找人,結果到處找不到,而他自己和幾個同僚下午喝酒醒來發現自己處在一個青*樓裡,還被人下了迷藥,又聽到什麼九大人,在僕從的幫助下好容易才跑出去,心中生畏,不敢在京城多呆,回了京西大營。不管如何第一雖然是被人陷害,他也算是喝了花酒,第二皇上金口玉言讓他在家過中秋,如今他心生畏懼,跑回軍營,也是違背了聖意,特向皇上請罪。
這還罷了,關鍵是法喀在最後說的話讓康熙尤其盛怒且心驚。法喀說了自己當日的行程,又說自己好歹也是正二品大員,行程也有偶然性,依舊被人如此用如此嚴密的計謀陷害,如果不是家中妻子怕他酒醉,又派了忠僕來照顧,他這次可是渾身是嘴都說不清了。可見這背後之人心機深沉,勢力驚人,請皇上爲了自身安全,爲了大清穩定,必須徹查,至於他,願意頂一陣子污名,好讓背後之人以爲計謀得逞,露出馬腳後,皇上好順藤摸瓜。
這摺子一上,可想康熙的暴怒,但是暴怒之後,他覺得法喀這個將計就計倒也是個好辦法,只是這麼做,就算法喀被昭雪,名聲不可避免得會受到影響,作爲一個重視名聲,愛惜羽毛的人,肯這麼做,足可見其忠君之心。康熙本來就覺得在法喀女兒的婚事上有些愧對法喀,此時法喀又主動請求做餌,康熙心裡對法喀的好感度是刷刷刷上升,這麼爲皇上考慮,受了委屈還無怨無由,大忠臣啊!
康熙本來就心驚朝廷上羣臣的衆口一詞,此時看了法喀的摺子,更心驚,單憑大阿哥或者太子是絕對做不出來,肯定背後有人出謀劃策,又覺得爲了爭一個陝西提督的位置,其中就如此兇險,何況兩黨相爭,爭得是儲位……
康熙正在深思這事該如何辦,派什麼人去調查,如何將計就計,揪出來背後之人,官員如何調度,怎麼處罰太子或者大阿哥,以及接下來的葛爾丹之戰該怎麼調換官員,如果自己御駕親征,這後方如此不安全,該如何保證……
康熙腦海中正在劃拉着呢,樑九功捧着茶盞上來了,小心翼翼的道。
“皇上,請用茶,還有,四阿哥求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