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溶坐到素問對面的時候,她並沒有太大意見。
只是也沒有摘下墨鏡向他問好。
誰也沒有提起昨晚的事,那一碗藏面,一籠包子,到底是怎麼回事。
雖沒人說話,但氣氛出奇的和諧融洽。
蕭溶用筷子攪了攪碗裡用沸點八十度煮熟的麪條,很直接的問她:“晚上老方請客去泡吧,你去不去?”
萬花叢中過,片葉不沾身的蕭少,第一次,用這麼誠懇的語氣,跟人搭訕。
當然,除了誠懇之外,還有點老套。
以前的他,可不屑這樣。
拉薩的陽光凜冽而絢爛,他覺得自己從未這樣真實過。
素問從墨鏡後頭窺了他一眼,咳了聲,叫:“老闆,買單。”
蕭溶先站起來,說:“我去。”然後又說:“昨晚你請我,這頓我請你了。”
蕭溶從錢包裡取出幾張現金,然後把錢包順手放在桌上,起身去付賬。
素問沒有攔他。
她有點弄不懂蕭溶此行來到拉薩的目的。
她以爲他是衝着陸錚來的,可這些天他的確如自己所說,除了旅遊以外,沒做任何其他的事。像個真正的遊客。
有一隊旅行團的人從店裡離開,聲勢浩大,說說笑笑,經過時撞開了幾張桌子。蕭溶的錢包落在地上。
她彎腰幫他撿起,錢包仰面向上,她信手翻開。
錢夾裡側,有一張女人的照片,對於蕭溶這樣的花花公子來說,這不奇怪。
周沫曾說過,每個浪子回頭前,心中都藏着一個最純真完美的天使。
她挺好奇的,蕭溶這種男人,心中的天使是啥樣。
沒想到是她認識的人……蕭媛。
哥哥把妹妹的照片放在錢包裡,也不是多麼奇怪,但前提是蕭家兄妹倆的感情一向不怎麼好。
素問一言不發的把錢包放在桌上,然後,她安靜的喝着茶,臉色很沉,了無波動。
晚上老方帶他們去的酒吧果然離大昭寺不遠,穿過黑洞洞的小巷子,走過兩家尚在營業的
甜茶館,終於看到了酒吧的霓虹招牌。
酒吧不大,小小的店面,外面除了一個招牌,什麼都沒有。
走進去,除了音樂,聽不到什麼喧鬧聲……這與他們熟知的酒吧是不同的,印象中三里屯的酒吧,都是大聲的搖滾,瘋狂的扭動。
老方朝吧檯的兩人打了聲招呼,然後指指素問和蕭溶:“這兩個北京來的,新朋友。”
“小兩口的這個季節不都去三亞度蜜月嗎?”吧檯老闆是一個帶着毛線帽子的年輕人,圓圓的臉,大大的眼睛,看着特別可親可愛。
素問終於開腔撇清:“不是,我們倆不是一路的。”
老方大咧咧道:“都是一個地方的,不認識現在也熟了。俗話說得好,五湖四海一家親嘛。”
同來的夥伴催他們:“好了,聽歌,喝酒,廢話不說。老光今天有特別節目。”
老光是老闆的綽號。他摘了頭上毛線帽子,是個光頭。
大家在酒吧裡面一個不大的卡座坐定,兩排橘紅色的沙發,大概能坐下十人。
老方帶頭舉起杯子,大家一起碰杯,十來個人都是仰脖,一口喝盡。
素問已經轉過身,好奇的面向吧檯。吧檯前有一個小小的高腳椅,便是舞臺了。
老闆光頭坐了上去,調了調絃,然後對着話筒,閉起眼,吉他輕叩,他深情的唱到:“我有兩次生命,一次是出生,
我有兩次生命,一次是遇見你,我愛這世界,因爲我愛你,我愛這世界,因爲你愛我。”
吉他聲悠揚,光頭的聲音有種好聽的磁性,與他的形象及不相符,竟是出奇的滄桑醇厚,動人心魄。
蕭溶聽着聽着,剛纔喝得太猛,酒意上涌,頭有點發暈。
聶素問聽得專注,嘴脣微抿,眼睛都不眨,只是偶爾,會有睫毛在輕輕顫動。
那顫動,纖毫可見。
一瞬間,蕭溶有種奇怪的重生感覺。
我有兩次生命,一次是出生,一次,是遇見你。
……
那天回去後,蕭溶就一直躺在牀上睡不
着覺,半夜裡坐起來,用手機的光照着,翻遍從旅店拿來的周邊遊玩信息。
老方說,最近有車可以去林芝看桃花。
他穿着拖鞋起身,像個明天要去春遊的小孩一樣,開始一樣樣檢點揹包,行李,恨不得下一秒天就亮了。
早晨起來,大夥都坐在樓下喝油酥茶,啃包子,蕭溶把想去林芝看桃花的願望告訴老方,大家都很贊成。
只不過最近天氣不穩定,時不時還會有風雪。
每年去林芝的公路上,總有一兩輛不幸的客車被雪崩阻困。
有人拿出手機查了下近期的天氣預報,認爲今明兩天就是不錯的選擇。
正說着,聶素問提着揹包從樓上走下來。
大傢伙便把要去林芝的事告訴她。
素問微笑靜靜聽着,等大家說完了,她才指指自己的揹包:“我要回去了。”
“什麼?”所有人臉上都露出一種惋惜的神色,唯獨蕭溶一動不動,也唯獨他眼裡的失落最爲濃重。
素問笑笑:“出來太久了,也該回去了。堆積了好多事沒做了。”
除了老方之外,沒人知道她的職業。
大家也從不問,能一年裡抽出這麼多時間耗在西藏的,大部分都是工作比較自由,且家裡條件比較寬裕的,而且素問來得比他們都還要早。
聽說她在風雪料峭的三月就來了。
大家也沒再挽留,說了許多送別的話,還各自留了手機號碼。
沒人留意到一個人的離開。
蕭溶呆呆的站在人潮涌動的八角街上,只見滿街的人潮涌動,有虔誠的信徒,從他身前匍匐而過。
他打開自己的錢包,那裡,原先嵌着的照片上,夾了一張新的照片。
他昨天找了很多地方,才找到一家可以把手機裡存着的照片沖洗出來的地方。
小小的一張,因爲曝光太強,模糊得都有點看不清了,照片裡是一個穿紅色羽絨服的女子背影,整個人藏在逆光中。
他不知道一直潛藏在心中的那一絲若有若無的期待是什麼。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