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盛夏的天空,從遂火海出來以後,我居然沉睡了三個月。
三個月,這對於我這個重生的人來說,是一個多麼長久的數字。
簡西斕回來了。
我睜開眼睛看到的第一個人,便是簡西斕那張美的顛覆衆生的臉。
他擁有的,是別人都沒有的謫仙氣質,舉止之間更是帶着一種無法褻瀆的優雅。
他回來了,在我最落魄的時候。他又成了我的歷史低潮見證者。
似乎,他的出現,永遠都是爲了讓我可以好好的活着。
“這不是夢……”我狠狠的咬破了自己的舌頭,一股血腥味瀰漫在我的嘴裡,所以我知道,這不是夢,真的是簡西斕。
他回來了,多好。
我還能見到他,多好。
他淺淺的笑着,如沐春風。“芸芸,這不是夢,我是真的回來了。我聽到你哭,聽到你痛,所以我回來了。”
他聽到我痛,他聽到我哭,所以他回來了。
我鼻子一酸,眼淚順着眼角流下。
我辜負了他,他卻依舊在乎着我。原來,我也不是一無所有的。
我從牀上緩緩的坐了起來,他扶了我一把,替我把枕頭放好,讓我可以枕着。
“西斕……”我伸手碰了一下他的臉,很涼。
“我在。”他回握住了我的手,手心的涼意傳遞了我的每一根神經。
“你……”是鬼?
其實,是鬼也好,可我更希望,他是個健康的人。
他似乎看穿我心中所想,微微的點了點頭,“我是鬼。我醒過來的時候還只是一抹魂魄,之後帶着你回了老家,然後莫名其妙的就生成了鬼體。這可能,和這個村子的陰氣太重有一定的關係。”
老家?
我這纔想起打量四周的環境,我居然已經回到老家了。我就住在自己的閨房裡,房裡只有一張牀和一個櫃子。
“我怎麼會在這裡?我不是……不是死了嗎?”我說着,心狠很的抽痛了一下。
是顧南延要置我於死地。
是他親手把我推入火海的……
那脫胎換骨之痛的確不一般,只是,我並沒有放在眼裡。
因爲,那比起心臟的痛,還是差了很多。
簡西斕柔美的臉上閃過一抹心痛,輕撫了一下我的髮絲,“我醒來的時候,是在陰間三殿下的府邸,而那個時候,你已經躺在那裡昏迷不醒了。”
“三殿下是誰?”是他救了我嗎?
“閻羅王第三的兒子。閻僑楓!”
“我不認識他,他爲什麼救我?你問過嗎?”我和這個人素不相識,他怎麼可能救我?
他爹都給我判了死刑的,他和他爹有什麼深仇大恨,以至於和他對着幹?
簡西斕抿了抿脣沒有說話。
“你答應了他們什麼要求?”看他這個樣子,我就明白,這其中肯定有貓膩。
如果不然,爲什麼他醒過來的時候是在那個三殿下的府上?
天下沒有免費的午餐,我纔不相信這一切都是沒有緣由的。
果然,簡西斕如實說了。那個閻王的三兒子在我墜入火海的時候把我救出,之後用我的命和簡西斕談條件,說是隻要他願意爲地府效勞,他們便用欲命丹將我救活。
簡西斕別無他法,只能答應。
所以,現在的簡西斕,也是地府的判官。他穿的,便是地府的衣服。
黑紅色的長袍,穿在他的身上,讓他完美的無可挑剔。
而我,脫胎換骨以後,已經失去了陰孃的身份,我不再是柳氏一族新的看守者。
可我,依舊能看到神鬼。因爲我被遂火焚燒之後。體質由原本的普陰變成了現在的玉陰。
我不知道欲命丹是什麼東西,居然可以將我救活,可是簡西斕說,那可能,是命換命才煉出來的東西。
命換命的東西,都捨得用在我身上,地府爲了能留住簡西斕,還真是肯下血本。
只是,在簡西斕說到命換命的時候,我莫名的心疼了一下。以至於,我忘記問,爲什麼那個三殿下會知道我要入火海,然後他在等在那裡救下我。
他早就知道我會墜入火海?
我走出門外,看到門口的對面,那顆許久不結果的石榴樹,居然開花了,一眼看過去,好不嬌豔。
奶奶在地裡拔她的花生草,看到我醒過來,高興的直接奔了過來。
她激動的拉着我上看下看,一張滄桑的臉上滿是淚痕。
我突然覺得自己好不孝。
也特別的慶幸,自己還能夠醒過來。
假設,我已經死了。那麼,我就在也看不到簡西斕和奶奶了。
還有蟲子,還有田優……
而且,我還要救媽媽和六子叔。
是啊,爲了一個顧南延,我真的已經把柳丹芸變得自己都不認識自己了。
那一次的脫胎換骨,我已經死了。對顧南延的心,也死在了那場大火之中。
重生一世,我的心,不允許在有顧南延。
“芸芸啊,你可把奶奶嚇壞了。”她哭着拉着我的手,蒼老的手都在瑟瑟發抖。“他們說你不可能醒過來了,我不相信。你出生的時候身體也不是很好,那個時候我和你媽媽就一直帶着你,結果不也挺過來了嗎?我就說這一次你也一定會挺過來的。”
人老了,煽情的話,總是會不自覺的多說幾句。
而這樣的話,我居然特別的愛聽。
只要有個人關心我,哪怕只是一點點,其實我也覺得很滿足。
村裡的人都不知道我發生了什麼事情,當然,奶奶也是不知道的,只以爲我生了一場大病,所以就一直沉睡不起了。
村裡的人們聽說我醒過來了,一個個都跑到我家裡來圍觀。
很多的面孔都是我所熟悉的,有小時候一起長大的鄰居,還有一些年紀大了的爺爺奶奶。
他們都拉着我的手噓寒問暖,這樣的問候,多少都是出自真心的。
我突然很享受這樣的感覺,原來,我的世界,也不是隻有一個顧南延。
怪只怪,我愛他愛得太深,以至於忘記了這個世界,其實還可以很美好。
奶奶高興的張羅着,又是殺雞又是殺鴨的,還叫大傢伙來我們家吃飯。
這個時候,我才終於明白,於她而言,我是唯一可以依靠的人,如果我永遠不醒了,那麼她也沒有活下去的勇氣了。
醒來的第一天,就在奶奶的張羅中過去了。
夜,終究還是來了。
我跟着簡西斕來到了怨山腳下,我告訴他,裡面關着我的母親。
他說裡面的陰氣特別重,那個韜鬼王是個罪大惡極的存在,幾百年前被閻羅王和各位神仙一起將其封壓。
可是沉睡在山底下的韜鬼王睡的並不安穩,隨時都有醒過來的可能。爲了安穩,他們設了陣法,讓天人和地府命定的法師一起看守。只要柳氏一族的看守人不死,那麼這個鬼王,便很難醒過來。
天人,便是廟裡的神仙和兵馬。而命定的法師,就是柳氏一族。
曾經,顧南延說,這裡面埋了東西,而且非常不簡單。
如今,簡西斕說,這裡面的東西,似乎已經甦醒,還在蠢蠢欲動。
整個地府,已經提心吊膽了。
於我而言,世界如何,我無暇顧及。死了一次,我懂得自私了。
簡西斕帶着我進了怨山,我相信,他可以把我保護的很好,不比顧南延差一分一毫。
我憑着之前的直覺,找到了東南位置的那顆大桃樹。
只是,那顆桃樹斷了……
我沒有找到媽媽。
“你確定是這兒?”簡西斕低下頭問我。
我很確定的點了點頭“是這兒。”
忘不了,也不會忘,媽媽就是在這裡,那是我最後一次見她。
她死的那年,只有26歲。我再一次見她,是十幾年之後。沒有想到,那也是最後一次。
桃樹斷了,我很不能理解,爲什麼會斷。
當初,我進來這裡,可謂是費進了千辛萬苦。
在這裡,我還被顧南延給擺了一道,在他的各種引.誘之下,我稀裡糊塗的簽下了那一紙婚書。
現在想想,那真是可笑至極。
“又在想他了?”簡西斕低沉的聲音打破了寂靜的夜,把我的思緒拉了回來。
我愣了一下,搖頭否認了,“沒有,只是想起了一些可笑的事情。這桃樹,去年我來的時候長得挺好的,這才一年而已,怎麼就變成這個樣子了,而且看着,也不像是人爲的。”
這座山裡,沒有人會進來,即便進來了,也不可能活着走到這裡。
這桃樹斷了,是不是意味着我媽媽已經跑掉了?
簡西斕檢查了一遍那桃樹,說是雷劈的。
“我們先離開這裡吧。”簡西斕抓住了我的手,臉上的表情有些嚴肅。“這裡的陰氣越來越重了,不能呆太久。我們得離開!”
我剛剛想說好,一陣狂風吹來,地下的樹葉突然全部凌亂的飄了起來。
然後,無數的孤魂野鬼和木乃伊之類的東西朝着我們走了過來。
簡西斕捂住了我的眼睛,轉了個圈,我們就不見了。
他帶着我到了陰間。
“我還可以來陰間?”我有些驚訝。“如果閻王知道我還活着,會不會惹上不必要的麻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