虹姐再走進病房去的時候,慕潁宸已經不在了,只留下童話一個人。
她弓着身子側躺在病牀上,被子蓋過了頭。虹姐走過去,伸出手去碰她才發現被子底下的她……在不停的顫抖。微弱的嗚咽聲傳來,虹姐自覺的收回了手,坐在她的牀邊。
虹姐並不勸她,任由着她哭。有一些事情,哭出來……總比憋在心裡要好受些。
童話悶悶的聲音從被窩裡傳出,虹姐聽到她悲傷的聲音,心也被感染了悲涼。聽慕潁宸之前說的那句話,她或許猜出來了那麼一點。只是她難以置信,他與童話居然是同父異母的兄妹。
這時間最讓人難過的是什麼呢?恐怕就是此時的童話吧?想愛……卻又不能,明明幸福就在前面了,卻生生的被人一刀刀拆解。
被窩裡的童話,用手死死捂住了自己因哭泣而張開的脣,想要忍住不受控制的哭聲,卻發現越忍心底裡的那股悲傷越強烈,強烈到呼吸都滲了淚意。
“童童,你要是想哭,就大聲的哭出來吧,別忍着。”
虹姐的話像是給了她無比的勇氣,她終於忍不住大聲的哭了起來,眼淚染着雪白的牀單上,氤氳了一室的悲傷。
她真的,好難過。
難過到,連哭都已經不能讓她的心好受一點。
***
慕潁宸已經整整待在房間裡三天三夜,沒有人敢去打擾。
最後是池軒擰開了房間的門,看見房間裡一切如常,被褥、牀單乃至於牀頭那杯童話逃走那夜沒喝完的牛nai都依然完整擺放在原地。沒開冷氣,風吹動窗簾讓池軒嗅到了一股冰冷。
窗簾舞動的窗臺下,一個男人靠着牆深深的低着頭。一隻腿支起,膝蓋上搭着袖子撩到手肘的臂,額前棕色的發被窗戶外吹進來的風打亂,一下一下的飄着。若不是還能看到他胸前輕微的伏動,池軒都要以爲他死了。
池軒不知道該怎麼勸他,只能和他說道:“你……已經三天沒吃過東西了,c-t那邊……還需要你……”
“這次即使你要攔着,我也不會放過蘇家。”說這句話的時候,慕潁宸仍然沒有擡起頭。池軒不知道他到底是睜着眼睛的還閉着的,甚至不知道他是什麼樣的神情。
但他知道,這一次他是真的幫不了蘇未了,他也……不會再阻攔。
沉默幾許後,池軒道:“你先去吃點東西吧!這樣下去你的身體不行。”
慕潁宸深吸了一口氣後,將搭着手那邊腿給落了下去,終於擡起了頭。腦袋重重的靠在冰涼的牆上,發出了幾聲‘咚咚’的聲響,可男人像是不會疼似得,臉上是一片如死灰般的淡漠。
池軒看着他眼裡密佈的血絲,像是這三天都沒有合過眼。
池軒皺起眉“阿宸,你……”
慕潁宸伸出了手制止他要繼續說下去的話“我知道你要說什麼,不用……我都知道。”
池軒只能安靜的閉了嘴,兩隻手放進褲兜裡,喉結滾動幾許後問:“那今後……你要如何打算?童話……”池軒知道這個名字現在是慕潁宸的禁忌,可有些話卻仍是要說出口“童話你要怎麼安排,還是讓她繼續住在慕家?”
慕潁宸仔細的回味着池軒嘴裡這兩個字,曾經聽起來嘴角都會忍不住翹起的名字,如今卻成了心裡怎麼也拔不掉的刺,越刺越深。
“要走要留……全都由她一個人決定吧。”
不過他想,童話應該不會留下的吧。
他曾說怎麼都不會放過她,一輩子和她折磨致死,現在想來就是一個笑話。他用什麼和她折磨一輩子?光是她站在他面前喊他一聲‘哥哥’就足以讓他難過窒息。說什麼折磨她,到頭來……折磨的不過是自己。
究竟,是什麼將命運捉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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虹姐看着童話睡着了纔敢走出病房,卻在病房門口遇到了前來巡查情況的護士長。
看起來已經有了些年紀的護士長穿着粉色的護士服,手肘間還夾了一本病例。看見虹姐走出來,關心的詢問道:“病人怎麼樣了?”
虹姐嘆了口氣搖搖頭道:“這幾天都吃得不好,現在睡着了。”
那護士長想起當時童話搶救的樣子,心底也忍不住泛起憐惜。自己家裡也有像童話這麼大的孩子,若是自己的孩子發生這樣的事情她肯定是要難過的。
“是個可憐的孩子,但是你也勸勸她。沒關係的,以後……還可以領養。”
“噓!”虹姐立即緊張的將中指壓在脣間示意她噤聲,將護士長拉過一旁悄聲道:“這件事情……我還沒有告訴她。因爲……出了一些事情,她已經很難過了,我不想……再刺激她,你也千萬不要在她面前說漏了嘴。我怕……她會……想不開。”
蘇未那一撞,不僅差點將童話撞死。也在劇烈的撞擊下,醫生說怕是童話以後都會很難再孕。一個生育權對女人來說有多麼的重要,虹姐自然知道。但不敢告訴童話,她已經在慕潁宸是她同父異母親哥哥的事實裡痛苦的無法自拔了,要是再知道這件事情……虹姐想想就不忍心。
而此時病房裡的童話卻緩緩的睜開了眼睛。
***
傍晚的草地因爲剛下過雨,露珠沾在青色的小草上,將它壓彎了腰。然後輕輕的一彈,落進了褐色的土地裡。
童話坐着輪椅,兩肘都支在扶手上,出神的看着地上新長出的青草,那極嫩的顏色象徵着生機勃勃的開始。時間過得真快呀,chun天要到了。數數日子,還有不到一個周……就要過年了吧?
萬物復甦,chun暖花開。
可她的生機又在哪裡呢?她已經死成了一片被冰水澆蓋的灰,再也沒有復活的機會。
“童話?”男人的聲音帶着疑惑,卻是清澈甘醇。
童話偏過頭去看,就看見周穆仁站在身後一片青草地的盡頭。
他頎長的身子穿着暗紅色的西裝,一隻手揣在褲袋裡,眼裡帶着不確定的神色皺眉看着她。待看見她的臉,方揚起了一抹欣喜的笑來。
“原來真的是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