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不知名的地下通道中,艾爾斯觀察着這處地下遺蹟。
有着遠超鋼鐵的金屬整體鑄造的走廊,一體式的框架結構,以一片片的金屬板拼接而成,是非常有效率的建造方式。
阿比爾德世界的大毀滅之前的文明一定是已經走出了重力井的偉大存在,那個時代,這個世界還沒有超凡入侵,凡人是這個世界最平凡也最偉大的存在,他們用自己的知識與雙手建立了一個偉大的文明,將自己送上太空,建立如此精巧的地下建築羣,是一些以最弱小的模樣將自己的文明變得偉大的存在。
但是它們最終還是毀滅了,這個世界如今已經早就已經失去了毀滅之前的歷史記錄,一切的一切都只能夠在殘垣斷壁中存在。
艾爾斯的手骨撫摸着這處走廊上的字母,Regen,只有這幾個字母還能看清,在它之後的那些已經非常的模糊,漫長的時間沒能鏽蝕這些金屬,但是其上的漆色卻無法保持如此長久,它們開始脫落,最終將這裡的歷史帶入無知者的煉獄。
·真是一個偉大的文明所鑄造的地下城啊。
推開一扇門,艾爾斯看到了一個小小的房間,傢俱的框架還在,但大多數也只剩下了框架,它們大多數都已經被時間抹平,有一些也許會被來到此處的好運冒險者帶走,還有一些也許會被這裡來來去去的混沌與精怪所破壞。
拿起桌架般小金屬臺上的小小金屬框,艾爾斯不知道它用什麼用,但是作爲一個曾經活過的人,他覺得,這應該是非常受到主人喜歡的東西,要不然它不會被放在如此觸手可及的地方。
·時間終將帶走你我身邊的一切,最終將你我與這個時代一起,變成名爲過去的歷史。
艾爾斯感嘆着,他來到走廊,幾個王冠之主拖着一個骸骨騎士走了過來,艾爾斯伸出他的指骨,將這有着猩紅魂火的顱骨托起。
·告訴我,你在哪兒,逃避不能解決問題,學會面對我啊,我可愛的同行,這纔是解決這一切的唯一途徑。
艾爾斯知道那個巫師一定在通過它的這個部下在看着,所以他如此說道,同時在等待一個答案。
只可惜他的同行太過謹慎,最終,是他主動掐斷了與這個騎士的靈魂鏈接,同時還順手掐死了這個騎士的魂火。
但是它即將熄滅的猩紅魂火,艾爾斯想了想,最終擡了一手——他重新點燃了這個騎士的魂火。
·真是可憐啊,騎士,你只不過是你的前主人用後即丟的工具,不再會感受到悲傷的人啊,會怎麼評價你的過去呢。
他退開一步,然後示意自己的王冠之主們鬆開這個騎士。
它們照做了,然後艾爾斯等待着這個騎士的選擇,而它也沒有讓艾爾斯失望,這個骸骨騎士將自己肋骨的最末端的兩支肋骨拆下,用它們製作了一個小小的王冠,然後將它戴到了自己的顱骨上。
舊有的猩紅魂火熄滅了,下一秒,幽藍的魂火將它的眼窩裡綻放,點燃了新的魂火,擁有了新的存在意義,這位新就職的王冠之主歸列到了王冠之主們的身後。
·我開始懷疑,那個草原精靈讓我來到這裡,到底是爲了毀滅你們,還是爲了拯救你們。
艾爾斯自言自語,他看着幽暗的走廊深處,伸手一指,食屍鬼們開始前進,王冠之主們跟隨其後,而射手與法師們在沉默中前行。
艾爾斯在女妖們的圍繞下開始移動,這些女士們開始歌唱,然後向着那些在暗中觀察的精怪們發動攻擊。
走過這條走廊,在進入一處空寂的大空間時,艾爾斯看到了新的字。
Regens——
和之前走廊上得差不多,但是它們更長,也有更多無法辨認的字母。
艾爾斯看着這行字母,看着還在工作的全息投影,看着上面一張又一張的照片,最終,靈魂深處的嘆息聲橫掃這處空間。
·如果說,歷史是永恆的,那麼不被人所記憶的歷史,真的可以算是永恆的嗎。
就像是自己的故國,那個已經被亡潮毀滅的世界,它的歷史,它所經歷的一切,它所代表的那些文明與個體都已經逝去了,只有艾爾斯還記住它們。
·如果有一天我徹底地死去,是不是我存在過的這個世界……就不存在了呢。
艾爾斯捫心自問,無法自答。
………………
馬林第一次走下這處地下城的時候,唯一的感覺就是這兒也太熱鬧了吧,走廊雖然不算寬闊,但也足夠五六個人並排行走,走廊的兩邊有着大量的店鋪,這些小小的店鋪通常有着一個可拉起的大窗與一個金屬門,店長們在其中,或是販賣各種道具,或是收購某些材料。
“真熱鬧,和我所想的地下城完全不一樣。”羅根看着走廊兩側或坐或站的冒險者們說道:“對了,這些就是科技獵人嗎。”
“不是,他們應該是附近的冒險者,科技獵人之前已經檢查過下面的五層與六層,確認其中並沒有他們想要的東西,現在他們更多的還是東部王國東邊的那些亡海死域裡找尋大毀滅時代前的古物。”科恩據說有一個科技獵人的表哥,而且他本身也是一個科技獵人預備役,就像是他父親年輕時候一樣。
這可是一份非常時髦的工作,無論是平民還是貴族都對此趨之若鶩,找到一件古物也許就可以讓整個家族就此發達。
雖然更多的還是科技獵人小隊前往亡海死域一去不回的消息,但是冒險似乎是任何一個世界的人類所共有的品德。
這讓馬林有些唏噓,這個世界也許真的有可能是一個偉大的開化文明的往日迴響,在毀滅之後,它的後裔們一次又一次的與毀滅對抗,努力想要重新點燃文明的火炬。
走過這段走廊,馬林看到了一個大大的空間,這裡的牆邊上滿是自發擺放的攤位,冒險者們在這裡販賣着東西,大多都是看起來有些年頭的東西,但是馬林能夠分辨出那些是真貨,哪些又是作舊的——大毀滅之前的時代,冶金的能力已經非常強大了,馬林在教會裡見到過一個據說是大毀滅之前的餐刀,單分子刃能夠做到削鐵如泥。
而這些攤位上的餐刀看起來大多都和那把刀子差不多,只不過絕大多數都有鏽跡,一看就不是真貨。
而看着像是真貨的,大多都有着令人看着就頭痛的‘0’,馬林雖然有足夠的‘0’,但這錢也不能用在這個地方啊,買一把有可能是一萬年前的餐刀回去吃牛排?腦子一定是進水了。
“這兒是有名的冒險者跳蚤市場,不過我先把話說明白了,這兒的十件古物有九件是假的,我這個本地人都分不清,我個人建議你們別花冤枉錢。”做爲王都土著,科恩如此的解說讓羅根很是理解,而馬林,只覺得這個小子不去演戲真的太可惜了。
心跳無異常,表情無異常,就連說話的時候都是那麼的一成不變,如果不是馬林已經確認這些傢伙的確心懷殺意,只怕都會懷疑他所知的一切是不是假的。
“過了這裡,我們再往裡走大概300米,就是下潛區了,在那裡我們需要佩戴下潛面具並穿好防具。”
“下潛面具?”羅根有些不大明白這是什麼意思。
“是的,下潛面具能夠有效隔離二層以下的存在病原體與毒氣。”科恩這麼說道。
“那爲什麼一層沒有這些呢。”羅根作爲一個好奇心小子,非常盡職盡責地幫馬林問出了這一切。
對此,他的表哥也是非常耐心加以說明:“一層的空氣過濾裝置已經被修復,我們不用擔心什麼了,我們往前走的時候就能夠看到那個發生器,它現在被法師塔用堅實的金屬與牆體一同包裹着,每過五十年更換一次中央淨化芯堆就行,法師塔的法師們老是喜歡用這種誰都聽不懂的詞組來作說明,你把它們單獨拆開誰都知道,但是你把它們一組合起來,聽起來就非常厲害了。”
對此馬林也有所體驗——沒錯,就像是藥片的名字一樣,無論是哪兒的製藥廠,都是喜歡長長的一串字母來作爲藥名。
走到走廊前的入口時,馬林突然聽到了什麼,他扭頭,正好看到了一個小攤前放着一堆小雜物。
馬林轉身,正準備走,突然又聽到了什麼,於是他扭頭,這一次直接走到了攤前。
幾把高仿的餐刀,一個不知道是從哪兒拆下來的鏡片,兩個單筒鏡(很顯然不是真正的古物),幾個小金屬物,兩塊看起來有着正負極的電池,還有一個帶着腕環……手錶?
不,不是手錶,這東西看起來是金屬的,但是上面滿是劃痕,連成分不明的玻璃罩板上都有着劃痕,裡面的應該是液晶類的電子儀器,整體無縫,不是後世高仿的東西。
馬林看了一眼店長,然後不同聲色地拿了一個單筒鏡,發現這玩意兒最多隻有四倍的功能,毛子當年解體的時候流出來的單筒鏡就有20倍以上的軍用高倍鏡,你大毀滅之前的單筒鏡就4倍,信不信古代人跳出來掐着你的脖子打你臉。
一邊吐槽,一邊拿這個單筒鏡:“這個多少錢。”
“200塊。”中年人有着一張不怕閃了舌頭的大口。
馬林搖了搖頭:“太貴了,我是買來送人的,要不然他們以爲我來王都都是假的。”
“200塊,你自己再選一件。”中年人眼睛一亮,聽出了馬林話中的意思,他開了口,馬林拿起了看起來像電池的東西,皺了皺眉頭:“這是什麼。”
“三層找到的,不知道功能。”
馬林放下了它,然後指向鏡片:“這東西呢。”
“四層,在一些看起來像倉庫的地方有,但是我覺得你肯定是下不去的。”
“不好看,南方佬吹起來的鏡片比這個還要透亮。”馬林一邊說,一邊指了指他的目標:“這東西呢。”
“四層倉庫裡有,到處都有,雖然看起來沒什麼用,但是拿來送人倒是不錯的,畢竟外表看起來很漂亮的樣子。”
“可你這個劃的那麼利害。”馬林故意這麼說道,同時斷定這個傢伙肯定在騙人,鏡片有可能是真的,但是這東西他沒說實話,他也在訛馬林,想要看看這個小子是不是知道這東西怎麼用。
既然如此,那就各憑演技了。
“這不是證明它可靠嗎,你想想,只有大毀滅之前的東西纔有如此堅固的外殼。”
“那麼我要這兩件。”馬林指了指鏡片和一個電池。
“鏡片不送。”這位說完,馬林二話不說丟下兩百,拿起這塊表與電池就走人。
後者沉默了一下,站了起來:“停下!”
馬林停下,轉身,從腰間掏出來的.50重型短管轉輪槍頂在了他的胸口:“先生,交易總是愉快的,對嗎。”
“把表放下來,你可以走。”中年人一邊說,他身旁的攤主們都站了起來。
馬林面無表情地看着衆人:“坐下,這裡不會死人。”
有人拔槍,馬林調轉槍口,將這個店主直接噴到了牆上。
眼前的中年人想要順勢奪下馬林手中的槍,但是下一秒,馬林左手拔出匕首,刀刃從下而上穿透了他的頭顱,以他作爲掩體擋住了另一側射來的子彈,同時將槍口探出,對着那個開槍的店主摟火,子彈穿透了他的胸口,將他整個人帶得飛了起來。
菲奧這個時候已經將自己的一頭吊在了天花板上,另一頭糾纏在一個男人的脖子上,後者在拼命地掙扎,但很快地就停下了動作,最終只餘下在衆人眼中搖曳的軀殼。
洛林這個時候已經完成了一次絞殺,它將最後一個站起來的半身人店長倒吊在天花板上。
這個時候,市場的監管部隊這才姍姍來遲。
看着拔槍的警衛,馬林將法耶交給自己的徽章丟了出去,接住它的隊長臉色變幻了一下,最終將它丟到了地上,他伸手掏槍。
馬林的偵測陣營開啓。
眼前的警衛大多非紫即紅。
有識貨的冒險者尖叫着喊出了馬林施放的術式。
在隊長剎那的遲疑間,馬林手中裡的轉輪槍響了,最後一發子彈將隊長的整顆腦袋變成了歷史的一部分,同時倒轉轉輪槍,將它丟出去砸翻了一個舉槍的警衛。
洛林與菲奧尖嘯着撲進了警衛隊列,化作樹人的它們橫掃着人體,在幾個呼吸之內,所有被標出非善良陣營的警衛們都被掃翻在地。
馬林看向唯一還站着的年輕人:“叫你們上面管事的人來,還有公正教會的人應該會比他們先來,這裡的事情不說明白了,今天誰都別想好過。”
強買強賣,蛇鼠一窩,真的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
“呃,看起來今天的冒險要黃了?”身後傳來科恩有些苦惱的問話。
馬林轉身,對着他笑着點了點頭,笑的有些歉意:“不好意思,明天怎麼樣。”
反正你的那些笨蛋朋友到現在也才準備好一半不是嗎。
科恩苦笑着點了點頭:“好吧,沒事,我也覺得這些傢伙該殺,只是真的沒有想到連警衛都參與其中。”
說到這裡,他看着菲奧拿回來的那片小牌子:“那是什麼。”
“法耶給我的,說是用它能夠搞定一些不懂事的傢伙。”馬林一邊說,一邊對着他微笑着,然後以一種緩慢的動作將它收到了胸前的口袋裡。
“哇喔,我承認我有些羨慕和妒忌了。”這個年輕人這麼說道,很是情真意切。
馬林微笑。
對,這纔是一個演員應該有的天份啊,科恩先生。
馬林一邊感嘆於眼前這個少年直到現在都沒有扭曲變質的笑容,一邊轉身,看着幾個公正教會的巡街騎士拿着傢伙走進了空間。
他們並不認識馬林,但是菲奧與洛林他們倒是認識,於是不需要馬林說明,他們開始檢查那些警衛,一個人脫下頭盔,走到了馬林身邊:“閣下,能和我說明一下嗎。”
於是馬林一五一十地說完了情況,包括和中年攤主互相鬥智鬥勇的事情也說了——體驗一下自由市場的快樂也是人生重要的一環,之後是需要拔槍互射,還是找兇手買兇,那都是屬於另外的快樂。
巡街騎士嘴角抽搐了一下,他扭頭看了一眼那具沒腦袋的屍體:“這應該是我今年所見的最小面值的生命了。”
馬林也配合着笑了笑,但是對於他所說的最小面值的生命有些並不認同。
您知道在饑民那兒,三個孩子值多少嗎。
只值五十莫威士。
想到這裡,馬林站到了他的身邊:“不,騎士先生,每一個人的生命在出生的時候都是無價的,但是每個人的所作所爲,終將會爲彼此的生命寫上一個適合的價碼,每個人都要爲自己的所作所爲付出代價。”
騎士愣了一下,然後微笑着點了點頭:“不愧是世界樹嫩枝的擁有者,您說得很對,每個人都要爲自己的選擇付出代價。”
然後他扭頭,看着那些看熱鬧的攤主們:“都坐在那兒不要動!”
和之前馬林說這話的時候完全不同,這些攤主極爲聽話地坐在那裡。
明明他和這位騎士手裡拿着的都是那種扳機一扣,爹媽白養的大傢伙,爲什麼他們就不怕馬林之前的警告呢。
馬林沉默了一下,看了一眼自己手裡的轉輪槍,因爲太大槍管又短了一些,拿在馬林手裡看起來更像是一個玩具,而這位騎士先生手裡的霰彈槍是那麼的樸實無華,並排的長雙槍管,全鋼的槍托上帶有倒刺的金屬刃,還有那12號口徑的帶膛線槍口。
……下次還是帶據斷了槍托的短槍管雙筒霰彈槍吧。
馬林這麼想着,然後注意到姍姍來遲的警官們,他伸手拍了拍這位的護臂:“來新客人了。”
“沒事,交給我們。”這位騎士一邊說,一邊大步走了過去。
馬林看着他的身影,腦子裡突然想到了某些電影大作裡的展開,但是事實是這位先生過去將這些高帽藍衣的警官們趕了出去。
真是令人意外的平凡展開啊。
馬林一邊想,一邊注意到了科恩,他似乎對馬林手裡的傢伙有着強烈的好奇心。
於是倒持槍,將這把槍遞到他的面前:“很重的。”
子彈打完了,扳機又重,行程又長,馬林完全不用緊張。
這位雙手抓住槍握把,馬林松開手,就看到這位被槍重直接拉彎了腰。
他努力了一下,完全拿不起這東西,最終只能鬆手,起身的時候,看着馬林的眼神終於有了一絲變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