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元吉意識到自己畫錯餅了以後,立馬換了一套說辭,“李公高義,我自愧不如。只是潭山文館內的那幫子弟不多加管束,不精心教導的話,只怕出了文館以後又會故態萌發。
他們以前是什麼樣子,相信李公也有所耳聞。
我不求他們以後能功成名就,只求他們以後能做個好人。
只是他們苦無名師教導,也沒幾個人能管束得住,所以我才動了請李公到文館內充任山長的心思。”
說到此處,李元吉感嘆道:“李公若是不願,那當我沒說。”
此番話一出,李綱的眉頭一下子皺的更緊了。
潭山文館內的那幫二世祖、小霸王以前是什麼樣子,長安城內外那是人盡皆知。
李綱可不僅僅是有所耳聞,還親眼見到過不少。
任由他們在長安城爲禍的話,長安城內外的百姓肯定會被折騰的苦不堪言。
去管束他們、教導他們成才,把他們往正路上引,不僅能爲長安城剷除一大害,還能爲大唐培養一些棟樑。
即便是培養不成棟樑,也能培養成爲大唐有益且無害的人。
可以說是一舉兩得。
他可以不爲自家的子弟謀私利,但他不能眼睜睜的看着那幫二世祖、小霸王爲禍百姓。
那幫二世祖、小霸王都是有身份有背景的,好多都是打不得殺不得的存在,真要是捅出了什麼大簍子,也就是那麼回事,但大唐的百姓們可就有罪受了。
他要是能提前將這一夥禍害的爲害之心給掐死,將他們從惡人變成善人,那也算是爲大唐,爲百姓們做了一大貢獻。
李綱思量了許久,思量再三,最終長長的嘆了一口氣道:“罷了罷了,臣就當爲大唐,爲百姓們做最後一件事吧。”
李元吉聽到這話,瞬間笑了。
有道是君子可以欺之以方。
李綱這種人,只要找對了方法,還是很好拿捏的嘛。
不過李元吉也沒有飄,而是驚喜的笑道:“這麼說李公是答應了?”
李綱用略帶埋怨的眼神瞥了李元吉一眼,幽幽的道:“答應是能答應,但殿下必須答應臣一個條件。”
李元吉毫不猶豫的道:“李公只管說!”
李綱道:“臣希望殿下在九龍潭山下再立一座文館……”
李元吉略微愣了一下,若有所思的道:“李公是想讓我爲貧寒百姓家中的子弟也建一座文館,以後潭山文館招收皇親國戚家的子弟,新建的文館招收貧寒百姓家中的子弟?”
似李綱這種人,是不可能給自己,以及給自己族中人謀福利。
所以他提出的條件,必然是跟百姓有關。
這很好猜。
李綱點着頭道:“不錯,臣希望殿下能在九龍潭山下再建一座只招收貧寒百姓家中子弟的文館,並且其規模必須是潭山文館三倍以上。”
李元吉當即就要答應,這對他而言不是什麼難事,無非就是出點錢,讓將作監的人再在九龍潭山下建一個建築羣而已,地皮都是現成的,還都在他名下,連商量都不用商量。
只是話到了嘴邊,李元吉意識到一件事,那就是如果在九龍潭山下再建一座比潭山文館大三倍,並且向貧寒百姓家子弟開放的文館的話,那太學肯定有意見。
畢竟,潭山文館的存在,就已經分走了太學很多生源了。
如果再開一座比潭山文館還大三倍,又有李綱這種名臣名儒坐鎮的文館,那太學可能就沒人了。
到時候太學的教習、博士、祭酒們鬧起來,又是一樁麻煩。
從歷史上的教訓看,太學的學生、教習、博士、祭酒們,最喜歡堵住宮門爲民請命,或者在宮門口靜坐示威。
如果太學內的教習、博士、祭酒,鼓動着學生去太極宮門前靜坐示威的話,根本不好處理。
畢竟,他們就是掌握朝廷喉舌的人,雖然不是全部,但佔比也很大。
在他們沒有觸及到一些根本性的問題,比如說皇位傳承,以及重要國策的問題的情況下,他們跑到宮門口靜坐示威,既不好打也不好罵,更不能暴力的驅趕。
不然的話,鬼知道他們會把你宣傳成什麼樣子。
所以他們真要是因爲生源的問題跑到宮門口靜坐示威的話,除了用分而化之之法解決外,再也沒有其他辦法能解決他們。
李元吉倒是有信心分化他們,解決他們,但終究是一場麻煩,而且還要費一番功夫。
所以李元吉沒有急着答應李綱的條件,而是遲疑着道:“李公,爲貧寒百姓家中的子弟開設一座文館倒是容易,只是太學的博士、祭酒們鬧起來的話,該怎麼辦?”
李綱似乎早就猜到了李元吉會問這個問題,當即自信滿滿的道:“這個你不用管,到時候我自會出面。”
有李綱這句話,那李元吉就什麼問題也沒有了。
李元吉當即痛快的道:“好,既然李公都這麼說了,那我明日就差將作監的人去九龍潭山下丈量土地,爲貧寒百姓家中的子弟修建文館。
爲了彰顯朝廷的誠意,文館建成以後,一應花費由內庫承擔。”
李綱眉頭微微揚了揚道:“包括學生們的兩餐?”
李元吉笑着搖頭道:“內庫倒是能出這筆錢,但李公也不希望養出一羣米蟲,或者只會佔內庫便宜,卻不思進取之輩吧?”
李綱愣了愣,沒說話。
他雖然沒過過苦日子,但他也知道,人要是處在一個安逸的環境裡,肯定會生出一顆安逸的心,向上的心就會大大的衰減。
最重要的是,如果內庫承擔了文館內的一切花費的話,那很容易把文館內的學生全部養成四肢不勤,五穀不分的廢物。
在這個時代,讀過書、認識字的,不叫人才。
文武雙全,動手能力超強的,才叫人才。
如果只會耍嘴皮子,四肢不勤、五穀不分,別說是擔當大任了,就是連專門動嘴皮的言官都做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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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看大唐的言官們平日裡一直在耍嘴皮子,其他的什麼也不幹。
事實上到了戰時,絕大多數的言官都能拉出去做軍司馬,或者行軍長史。
除此之外,彈劾武臣的時候,跟武臣們吵架吵出真火了,言官們也能擼起袖子跟武臣們過兩招。
雖然不一定有武臣們能打,但也能在武臣們的鐵拳下保住小命。
其他各級的文吏、書吏,要求也不低。
不僅得懂文墨,還得懂農時、知農事,兵曹的書吏甚至還得知兵事。
因爲大唐實行的是府兵制度,各地都有府兵,一個兵曹的書吏如果不懂兵事的話,戰事徵召的時候,會出亂子的。
要是徵召的緊急,並且要求兵曹上下隨行,那你不懂兵事的話,必死無疑。
所以,在大唐,手無縛雞之力的書生是沒有市場的。
各地的學府、以及最高的學府太學,也不會培養這種人。
所以李綱沒有反駁李元吉的話,也不會反駁。
李元吉見李綱陷入了沉默,繼續說道:“不過也不是沒有其他辦法補上學生們的兩餐,比如我可以劃一塊地,由學生們去自給自足,也可以將文館內的灑掃、整理、歸納等事情教給學生們做,讓學生們藉此獲取兩餐的資格。
此外,朝廷的一些邸報,以及明發天下的旨意,也可以交由學生們來謄抄。”
總結起來就一句話,讓學生們勤工儉學。
雖說謄抄邸報、謄抄明發天下的旨意,用印刷術更方便,但現在是想辦法給學生們發補貼呢,不是求便利呢。
所以即便是有便利的方法,也不能折騰出來跟學生們去搶工作。
至少現在不行。
就像是後世的許多機器一樣,它們被造出來以後,能降低廠家的各種成本,但也降低了用工量,對廠家來說,它們是好的。
但是對工人們來說,那就不好了。
站在廠家的利益角度上講,那肯定是怎麼節省成本怎麼來。
但是站在當權者的角度上講,那就得以用工量爲先。
李綱聞言,一臉若有所思。
李元吉笑道:“李公若是不怕麻煩的話,甚至可以將長安城內外所有寫信的事情攬到文館,在文館外專門設立一個寫信的地方,讓學生們賺取兩餐。”
李綱剛正歸剛正,但並不迂腐,並沒有說出什麼讀書的地方怎麼能沾上銅臭味。
他不是那種沽名釣譽的人。
在他眼裡,生存纔是第一位的。
生存都生存不下去的話,再怎麼清高也沒什麼用。
“這倒是個不錯的辦法……不過長安城內有不少人藉此討生活,我們要是將此事攬下,讓學生們吃飽飯的話,那那些人就沒飯吃了。”
李綱沉吟着說着。
李元吉呵呵笑道:“這只是其中一種辦法,又不是非要這麼做。李公完全可以集思廣益,多找一些讓學生們謀生的辦法。
日前武士逸上奏說,長安城的兩處漕運碼頭可以開建了。
等碼頭建成以後,文館內的學生們也可以去碼頭上討生活,幫各個船家算一算賬目,盯一盯貨物,理一理稅錢。
只要李公派人去給武士逸說一聲,我擔保,武士逸絕對不會拒絕。
至於學生們的安危,李公完全不用操心,等到兩處碼頭建成以後,我會派遣兩隊兵馬入駐,相信沒人敢造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