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元吉一邊寒暄着,一邊仔細打量着樑洛仁和阿史那思摩。
他跟樑洛仁打過照面,在葦澤關,只是當時沒見上面,但他卻見過樑洛仁的畫像。
樑洛仁本人跟畫像上的出入很大,比畫像上清瘦了一些,也比畫像上蒼老了一些。
看得出來,他近兩年在樑國待的並不如意。
阿史那思摩他是真沒見過,也沒見過其畫像。
不過阿史那思摩果然如從傳說中的那般,長的不像是個突厥人,而像是個胡人。
鷹鉤鼻,深眼窩,褐色曲捲的頭髮,高高大大,富態健壯。
李元吉覺得,自己要是再胡化一些,再富態一些,跟阿史那思摩站在一起,會比跟李世民站在一起更像是個兄弟。
“不敢不敢,外臣等人哪有什麼大名,還是雍王殿下的大名更加如雷貫耳。”
樑洛仁謙遜的說着,謙遜的像是個來見地主的長工。
阿史那思摩顯得很激動,雙眼直放光,口齒有些磕巴的道:“您就是原大唐齊王殿下,現在的大唐雍王殿下?”
李元吉不明白阿史那思摩爲什麼表現的這麼熱切,但還是禮貌的點着頭笑道:“不錯,我就是原大唐齊王,現在的大唐雍王。”
阿史那思摩絲毫不掩飾自己心中興奮的道:“我想見你很久了,今日終於見到了。”
李元吉還要客氣一句,李世民不知道在什麼時候湊到了他身邊,用帶着一些吃味,以及一些調侃的聲音,微不可查的道:“他這是找到同類了……”
李元吉一瞬間明白了阿史那思摩看到他的時候爲什麼表現的那麼熱切了。
從外表上講,他確實比突厥人更像是阿史那思摩的族人。
畢竟,大家都是曲捲的頭髮,鷹鉤鼻,深眼窩。
但他心底裡可不認可這個說法,他骨子裡可是純純正正的漢人。
別說他穿越成大唐的齊王了,就算是穿越成成吉思汗,他也不會改換自己的民族和血脈。
所以他不着痕跡的白了李世民一眼,熱情的邀請阿史那思摩坐下。
“來來來,樑將軍,和順郡王,坐下說話。”
待到樑洛仁和阿史那思摩坐下以後,李元吉一邊招呼趙成雍送上早已宰殺好的牛羊、酒水,一邊笑着道:“兩位不遠千里而來,一路上車馬勞頓,想必已經累了,坐下歇歇,吃些東西再說。”
樑洛仁還很矜持,客氣的說自己不累,並且已經吃過東西了。
阿史那思摩就沒那麼矜持了,一個勁的點頭,並且表示自己烤肉的手藝是一絕,要親手給大家演示一番。
在搶了趙成雍烤肉的工作以後,還一個勁的說,昔日他到長安城的時候,本來要給李淵演示一下他烤肉的技藝的,可惜一直沒找到機會云云。
看得出來,他對大唐是真的喜愛。
或許是因爲他在突厥的阿史那一族中一直被當成一個異類,所以他迫切的希望從其他地方能得到認同感。
李淵當初把他叫到御榻前,像是對待自己子侄一樣,拉着他的手跟他奏對,對他的影響明顯很大。
在阿史那思摩熱情如火的烤肉的時候,李元吉一邊往火中添柴,一邊笑着問坐在身側的樑洛仁,“樑將軍,我很想知道,爲何你執意要見我?”
樑洛仁聽到這話,神色一正,連坐姿也變端正了,語氣沉重的道:“實不相瞞,是因爲代州邊市的事情,讓樑國那些願意歸順大唐的人心裡起了波瀾。他們怕……怕大唐卸磨殺驢,所以出現了反覆,所以外臣不得不鬥膽請求見殿下一面。”
樑洛仁在說到‘卸磨殺驢’的時候,明顯有些猶豫,估計是他用詞不當,平白的惹人不快。
但比起惹人不快來,他所要說的事情明顯更重要,所以他還是說出來了。
李元吉點着頭道:“這個我能理解,畢竟奇襲邊市是你堂兄臨時起意,你們提前不知道消息,被派遣到了邊市,又跟程咬金等人起了衝突。程咬金等人下手重了一些,你們有所顧慮也是應該的。”
樑洛仁有些感激的道:“多謝殿下體諒……”
他也是被人逼的。
如果不是那些人逼他問大唐要一個承諾,不然就去樑師都那裡告發他的話,他也不想跟大唐提出要見李元吉一面的條件。
畢竟,那些人認不清楚自己的地位,認爲自己不管是在樑國,還是大唐,都是個人物,他卻能人認清自己的地位。
他很清楚,樑師都在大唐眼裡都只是一個大州的刺史而已,他們這些人頂多就是刺史手底下的佐官。
所以他們是沒資格要求見李元吉的,更沒資格跟李元吉討價還價。
所以他很怕李元吉會覺得他跟那些人一樣,是井底之蛙,得到一點顏色就不知道自己姓什麼了。
如今聽到李元吉這句話,他終於可以鬆一口氣了。
這至少證明了李元吉瞭解他的難處,沒把他當成得寸進尺之徒。
“但你有沒有想過,其實在我心裡,除了你以外,樑國的其他人都不重要?”
李元吉話鋒一轉,盯着樑洛仁笑問道。
歷史上鼎鼎大名的長孫無忌都被他發配去交州挖地了,樑國的那些臭魚和爛番薯又算得了什麼?!
還能比得上長孫無忌、房玄齡等人?!
唐初是不缺人才的,甚至可以說是一抓一大把,各個世家的嫡系子弟,歷史上李淵、李世民、李治都沒怎麼啓用,只是啓用了一些旁系的,或者是有功於社稷,不得不用的。
不然的話,唐初能展現出來的人才會更多。
所以樑國的那些文武大臣,對大唐而言,就是臭魚和爛番薯沒兩樣。
可以挑挑揀揀的用一用,全當是裹腹,但真沒必要下足了血本去招攬。
樑洛仁聽到這話一臉驚容,有心要說兩句,可發現自己說不出任何話,下意識的想讓阿史那思摩幫自己說兩句,免得氣氛尷尬,可看向阿史那思摩的時候,發現阿史那思摩跟李世民聊的火熱,還時不時的看向李元吉。
這廝怎麼看怎麼都像是一個肉包子,即便是沒有他從中牽線搭橋,估計也會上趕着往大唐鍋裡送。
所以這廝幫不到他什麼,他只能靠自己。
“殿……殿下這話是什麼意思?”
在遲疑了許久以後,樑洛仁艱難的開口問。
李元吉笑道:“就是字面意思。你若是答應歸順我大唐,那麼我現在就可以代替我大唐的陛下,接受你的歸順,並且正式的授予你官爵。
至於其他人嘛,對我而言並不重要,他們有什麼心思,或者想幹什麼,我根本不在意。
你可以隨意應付。
等到我大唐徵滅了樑國以後,我只認你,剩下的就交給蘇定方、程咬金、尉遲恭等人拿刀槍去辨認、”
樑洛仁下意識的吞了一口唾沫,磕磕巴巴的道:“殿下的意思是,整個樑國,只招攬我一人?”
李元吉笑着點頭。
樑洛仁一時間不知道說什麼好了。
說這是好事吧,他一個人獨得了樑國所有的活路,有點不地道。
說這不是好事吧,整個樑國只有他一個人得到了大唐的許諾,得到了活路,他應該慶幸纔對,可他卻怎麼也高興不起來。
“你自己好好想想吧。我之所以來見你,不是因爲我大唐需要你和樑國其他人幫助,才能徵滅樑國。而是我覺得你這個人是可造之才,想收爲己用。
至於其他人,我並不在意。
有沒有你們幫忙,我大唐都會徵滅樑國。”
李元吉拍了拍樑洛仁的肩頭,語重心長的說了一句,然後起身去找阿史那思摩了。
比起樑洛仁,他對阿史那思摩更有興趣。
因爲阿史那思摩是一個有益於大唐的人,也是一個能幫大唐統治突厥,幫大唐經略突厥的人。
遠比頡利、突利、蘇尼失等人都合適。
頡利、突利、蘇尼失等人更適合穿上花花綠綠的衣服,在大唐宴請萬邦使臣的時候,出來給大家跳舞。
“殿……”
樑洛仁張嘴欲呼,可話到了嘴邊卻說不出口了,只能坐在那兒,糾結的陷入到思量當中。
“和順郡王?”
李元吉笑着走到篝火旁,一邊從趙成雍手裡接過了一隻兔子烤,一邊笑着問正跟李世民聊的火熱的阿史那思摩。
阿史那思摩很熱情,臉上笑容燦爛的道:“叫我思摩就好!”
李元吉笑着點頭道:“看來你跟我二哥很投緣?”
阿史那思摩看了李世民一眼,坦率的笑道:“武德四年去長安城拜見陛下的時候,跟秦王殿下有一面之緣。”
李元吉沒計較阿史那思摩稱呼李世民爲秦王殿下的事情,也沒有去糾正。
在外人面前,他橫豎都得給自己二哥一點面子。
不然的話,容易被外人看了笑話。
“聽樑洛仁說,你願意歸順我大唐?”
面對阿史那思摩,李元吉沒有彎彎繞,而是直接開門見山的問。
從阿史那思摩的表現看,他也不是那種喜歡彎彎繞的人,所以直接點來更好。
阿史那思摩痛快的點了一下頭,笑道:“我從小就仰慕中原文化,一直想到中原居住。”
李世民在這個時候不合時宜的撇嘴道:“仰慕中原文化的人多了,不是誰都能在中原居住的。像是那倭人,將妻女送給我大唐的百姓,才能勉強在我大唐住個一年半載。”
這聽着很誇張,但卻是事實。
倭人到了大唐以後,確實有送妻送女的傳統,若是他們家中的妻女能被大唐的貴族所收留,他們能激動的找不到北。
他們之所以這麼做,主要是爲了求種,以及藉助這種辦法打開中原文化的門戶,學習中原文化。
畢竟,中原的文化人都是好面子的人,人家把妻女都送上門了,你要是不教點什麼,實在是有點丟面子。
也正是因爲如此,倭人在大唐學習到了不少東西。
一直到後世,倭人的許多習俗、許多文化,還保留着隋唐遺風。
也就是宋比較拉跨,明清又有海禁,不然的話,倭人說不定能將漢隋唐宋元明清的文化給集齊了。
不過,李世民可沒資格拿倭人做例子,來懟人家阿史那思摩,因爲他有一個想到阿史那思摩手底下去做將軍的兒子。
論丟人,人家阿史那思摩仰慕漢家文化,想到中原居住,不丟人,李世民的兒子想到人家手底下做將軍,那才丟人呢。
堂堂一個帝國的繼承人,還是一個強大帝國的繼承人,不想着怎麼繼承帝國,反倒想着去給帝國的打手做手下,還有比這更丟人的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