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宇沒看到那場大火。
吃過刀削麪，和牧月海攤牌了墨勒聞的來歷和意圖之後，牧月海呆呆坐在那愣了足足有十幾分鐘沒說話，一動不動就像具雕像。
隨後牧月海回過神來，和向宇一起出了劍聖大宅，恰好錯過了那場大火。
牧月海帶着向宇去了一個地方。雖然他什麼也沒說，可胖子知道此時此刻牧月海內心必定是極不平靜，和外表截然相反，所以他也不說話。
兩人就像默契了多年的老友，你去哪，我便陪你去哪；你不說，我就什麼也不問。
站在青城郊外的一片杏林邊，牧月海指着足足數萬株杏樹海中間一角勾檐說道，“我就是在那裡遇到皇帝，然後才活了下來。”
麥子黃、杏兒熟，青城已是初夏，再過大半月就是收穫杏子的時節。這一大片杏林已經是枝頭掛滿半青半黃的果實，即便是在路邊，也能嗅到一股清新淡香，正是快要成熟的水果特有的味道。
向宇深吸了幾口氣，好奇的問，“我有件事不明白，聯邦按理說科技比帝國要領先幾十年，爲什麼聯邦治不好的病，卻在這兒找到了法子，難道說聯邦的醫生們個個都是隻愛拿藥販子回扣的無良庸醫？”
牧月海沒有回答他這個問題，只是說了句走，我帶你去見一個人。
穿過密密的果林，兩人來到那彎勾檐下，還是上午時分那座古香古色的建築外就已經站了不少在等候的人，向宇一眼就看出其中很多人都是面帶憂心，卻又依稀透出幾分欣喜和期盼，而且不乏病入沉痾身虛體弱的人，由身旁的親朋好友攙扶着甚至擔架輪椅載着，在那房子外等着，時不時朝屋子裡踮腳看兩眼，大夥兒都很規矩，沒幾個人大聲說話。
一個上輩子曾經聽過的傳言猛地跳進向宇腦海，胖子不禁脫口而出說道，“董奉仁？！難道這房子裡就是那個在他故鄉學古人治病不收錢，只需栽杏樹三棵的董奉仁？他什麼時候來青城了？”
牧月海微微笑着點頭，似乎來到這個重獲新生的地方，之前的糾結苦惱也消散了不少，心情開始明朗起來。
牧月海的目光從那建築上收了回來，轉臉問道，“你也知道帝國醫聖董先生的事？”
胖子忽然發覺自己說漏了嘴，十七八年前董奉仁就已經小有名氣，在他的故鄉治病救人不收錢財，只要被他治好的人在他老家種三棵杏樹就好，頗有古地球時代的神醫之風，當時遠在青城的鐵笑天忙於政務以及和聯邦交戰，對於傳到耳中的這事只是隨口說了句不逐利，但願也不是求名，便再沒去管。
如今隔世爲人，卻在青城郊外親眼看見了這萬株茂盛杏林，看來十幾年時間足以讓很多事發生變化。
胖子撓撓頭，乾笑了兩聲說，“人家名氣這麼大，我又不是聾子。”
牧月海沒有就這個問題深究，只是感慨萬分的說道，“董先生治病用的多爲自己親自採摘調配的草藥，現在星際之間旅行不再困難，草藥種類也遠遠勝過之前，他新著的一本《奉仁本草》裡收錄了超過三萬種各色草藥，要是放在古地球時代，已經是第二個神農了。”
胖子咧了咧嘴，半開玩笑半當真的問，“我就想知道，他一分錢不收，難道每天靠吃杏填飽肚子？”
牧月海沒好氣的瞪了他一眼，“自打他十幾年前笑天皇帝駕崩後來到青城，慶帝便特意修了這間奉仁居給他居住，囑咐帝都政務司每月定時供奉米糧果蔬，只要董先生救人一天，就無需擔心柴米之事，你不要亂說話。”
胖子擠眉弄眼的笑笑，扯開了話題，“那我們要不要進去看看？”
牧月海點點頭，“既然來了，當然是要拜訪一下董先生的，不過我們還是走後門吧。”
胖子愣住了。不是吧，你堂堂帝國劍聖，對着一大幫等着看病的老弱殘兵，你居然堂而皇之的插隊？
不過下一秒他就明白過來，原來牧月海說的還真是後門，不過是奉仁居的後門。
進去後只有一個學徒端了兩杯茶過來，示意兩人在那間會客廳等候，就再也無人搭理。那小學徒壓根就沒正眼打量兩人，也沒認出牧月海就是當今帝國劍聖，可牧月海倒也沉得住氣，顯然不是第一回“享受”這種待遇了。
“這就是你的後門啊，”胖子苦笑着喝了口茶，滿嘴怪味，竟然是特製的藥茶，差點沒讓他又吐回到杯子裡，“這什麼東西啊？”
“清心茶，董先生特意準備的，降火清心，很適合你我。”
“你不是就爲了喝這杯茶才帶我來這裡吧？”
牧月海放下茶杯，環視會客廳周遭的熟悉擺設，緩緩說道，“當年我在這足足住了兩年多，現在的小學徒都不知道換了多少批了，奉仁居這裡雖然餓不死，但是也絕不是個能讓少年人覺得滿足的地方。”
見牧月海總算開始說事，胖子這才稍稍沉下心來，尋思着我都把墨勒聞要殺鐵慶遙的事全告訴你了，你一句話不說反把我帶這兒來，難道在你的大宅子裡做不出正確的選擇，非得喝一口清心茶，追憶下往事才行？
腹誹之餘，滿心不解的胖子又端起了杯子，剛喝第二口，嘴裡的那股怪味道竟然不復存在，取而代之的是極淡的一股回甘，然後四肢百骸裡都涌出一股輕鬆來。
見胖子瞪大了眼睛想要說什麼，牧月海點頭說道，“有些東西第二次嘗試才明白真正意義所在，可惜當年我所見到很多來拜訪的人都是嘗過一口便絕不再端杯。可惜了這杯茶。”
“你真在這住了兩年？”
“嗯，兩年三個月零七天，最開始兩年我幾乎不能動，和廢人無異，後三個月我纔開始恢復身體機能。”
胖子皺了皺眉，隨口問道，“最後七天你幹嘛了，創造了一個世界？”
牧月海知道他又在拿古地球時代的上帝創世說開玩笑，“我發現你對古時候那些事還知道得挺多，不過我那七天只做了一件事。”
“什麼？”
“學劍。”牧月海輕輕吐出兩個字，側過臉看着向宇說道，“這事幾乎沒人知道，其實董先生是我劍道上的老師。”
“……”
胖子這時才如夢初醒，張着嘴連連點頭，最後才拖着長長的音調哦了一聲，“原來你不是自學成才啊？”
牧月海微笑着說道，“哪有生而知之的人，至少我還沒見過。”
胖子垂下目光暗自在心底接了一句，不知道我這種算不算，帶着前世記憶重生轉世，某種意義上來說也應該是生而知之了吧。
“你既然是他徒弟，那幹嘛不直接去找他，非得坐這兒傻等。”
“不着急，你說的那件事如果是真的，那麼還有兩天才會發生，”牧月海臉色凝重了幾分，“我有些事必須先處理好，才能回答你我會怎麼做。”
既然牧月海這麼說了，向宇也只能隨他一起在這片杏林中耐心等候。
沒想到董奉仁居然是牧月海的劍術老師，一個救人的醫生也懂得殺人的劍法，帝國醫聖的徒弟竟然成了青城劍聖，這玩笑未免也忒離譜了一點……事情有些出乎向宇的意料。
這一等，便是從上午一直等到了下午，閒得蛋疼的胖子在那間會客廳裡不知晃悠了多少圈，能看的能摸的全試過了，時間就像晚上放進冰箱的剩菜四周的那層油湯，都已經凝結成塊了。
就在向宇實在忍受不了偌大的會客廳裡就兩個人呆坐着，其中一個還老是捧着茶杯一杯水喝了小半天時間連個屁都不放的時候，那張似乎永遠不會打開的門終於被人推開，繼倒了杯茶就再不見蹤影的小學徒之後，廳裡出現了第四個活人。
一擡頭看到那人，胖子就愣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