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陽升起,整個奇霞關沐浴在金色的陽光之下的時候,百餘名騎兵護送着一輛馬車駛向定州,而在關塞的另一側,三千餘名騎兵則護送着李清奔向洛陽。
清風坐在馬車之上,眉頭時而皺起,時而舒展,神情也是時而驚喜,時而迷茫,夏雪與秋萍兩人看着清風,面面相覷,不知道昨天晚上到底發生了什麼,竟然讓一向成竹在胸的小姐如此困惑不解?
清風的確想不到在李清的構畫居然是這個樣子的,如果李清的這套制度當真成功的話,那麼昔日手掌臣民生死的皇帝將成爲一個象徵,說得更徹底一些,那就是一個擺設,如果洛陽太極殿裡的那把椅子真得是這樣的話,還會有那麼多的人去爭嗎?
博覽羣書,熟知歷史的清風從來沒有看到過或者聽到過這種前所未有的制度,難怪將軍要如此削弱皇族的力量,如將擁有極大潛勢力的安民和濟世趕到海外去,因爲將來的皇帝如果手中有足夠的力量的話,那麼必然是不甘心於這種僅僅作爲一個圖章的作用的。那或許便又是一場血腥的爭鬥,將軍提前將他們趕到海外去,並派去自己的心腹大將看着他們,就是未雨綢繆,以防萬一啊。
一連幾天的路程之中,清風都是陷入在這種沉思之中,既然將軍已經下定決心要這麼做了,那麼自己便要好好地思謀一下,這套制度中有什麼缺陷,需要自己來補充些什麼?也許,將來的監察院需要改變自己的職能了,相權急劇的擴大,需要一個足夠強在的監察機構對他們進行監督,但問題是,如果監察院的權力太大,誰又能控制監察院呢?
清風陷入了兩難之間。
不知不覺之間,車隊已經進入了定州城郊區,桃園小築已是遙遙在望了,遠處,一匹快馬飛奔而來,韓勇立即策馬迎了上去。車隊也旋即停了下來,奔來的騎士與韓勇低語了幾句,韓勇轉身奔到馬車旁,低聲道:“小姐,霽月夫人知道您今天回來了,所以帶着安民公子去桃園小築在等您呢。”
清風一怔,“將軍不是不允許他出王府麼?”
“溫老夫人發了話,這條禁令已經取消了。”韓勇低聲道。“小姐,霽月夫人在桃園小築已經等了數個時辰了。”
清風沉吟片刻,“走吧,我們不回桃園小築了,去城內,去監察院。”
“小姐?”韓勇一呆。
“走!”清風放下窗簾,閉目不語。
車隊立即轉向,向着定州城內走去。
定州這些年來節節勝利,到現在爲止,已經控制了幾乎除洛陽以外的所有原大楚土地,已經成爲了整個大陸的政治中心和經濟中心,這也讓這個城市的人口急劇增加,在經過第二次擴建之後,現在又開始了第三次的城市外擴,沿着原先的城牆外圍,一個個新的街區被規劃出來,在駱道明的主持之下,定州利用土地出售,賺得了大把大把的銀錢,現在的定州土地,比起數年之間,已經翻了數十倍之多。特別是在李清決定以後的都城將定於定州,而不是在洛陽的時候,這裡的土地價格又出現了新一輪的狂漲。
清風的車隊幾乎是在一片片的工地之中穿行,這也讓所有的特勤們緊張起來,手按着腰刀,眼睛不停地掃視着四周,韓勇緊緊地貼着馬車,車隊的速度極快。
窗簾被輕輕地拉開一條小縫,透過這條縫隙,清風看着宛如大工地一般的定州城外圍,眼中閃爍着光芒,“你們知道嗎?十年前的定州是什麼模樣嗎?”清風輕輕地問身邊的夏雪與秋萍。
兩人都是搖頭,他們進入監察院的時間較晚,對於十年前的定州,委實沒有任何的映象。
“十年前的定州,民生凋蔽,蠻族騎兵經常突襲而來,用一日三驚來形容也不爲過。我的命運就是從那個時候開始改變的。”清風道。
“小姐,關上窗戶吧,這外面人太多,魚龍混雜,小心有心懷不軌之徒混在裡頭,我們這樣太顯眼了!”夏雪忽然打斷了清風。
清風微微一笑,縮回了頭,夏雪趕緊拉下窗戶的擋板,清風知道,夏雪這是不願間自己提起往事而觸動傷疤。但是現在,清風已經不再是以前的清風了,自從有了念清之後,清風發現自己有了很大的改變,深藏在心中的仇恨在一點點變淡,取而代之的卻是另一種情感。
念清,已經滿週歲了,可是自己卻不能去爲他舉行抓週儀式,不能陪在他的身邊。清風靠在板壁之上,閉上了眼睛。
工地之上,正在拼命勞作的人羣都擡起頭,看着這一羣黑色的騎士和黑色的馬車,定州本地人都知道,這些黑衣人是那個衙門的,而那輛黑色的馬車是屬於誰,道路之上的人羣和獨輪車自覺地閃開了一條道路,避向道路兩邊。
“清風!”遠處一截築了一半的牆壁之下,一個瘦削的漢子擡起頭,黝黑的皮膚上汗水淋漓,昔日修長光滑的雙手已盡是老繭,伸手摸了摸肩頭,那裡磨破的地方早已結痂,如今也是佈滿了繭子,看着那輛馬車在道路上向前疾馳,他的眼中閃過仇恨的光芒,雖然一閃即逝,但那種怨毒卻是讓人觸目心驚,也許是發現了自己的失態,他低下了頭。
這個人,便是潛來定州城的鐘子期,如今的他,是定州城中數不勝數的勞力中的一個,這個曾經滿腹錦繡,但卻手不能提,肩不能馱的書生如今已是大變了模樣,曬黑的皮膚,滿手的老繭,凌亂的髮絲,渾身的泥垢以及散出而出的汗臭,怎麼也無法將他與以前那個風度翩翩的英俊書生聯繫起來。除了那雙眼睛,仍如以往那般凌厲。
“要不要動手?”鍾子期的身邊,多了一個人,周玉手裡提着兩個空蘿筐,蹭到鍾子期的身邊。
鍾子期警覺地掃視了一下四周,發現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路中的馬車之上,他緩緩地搖頭,“不行,機會不大,外面特勤衛護,韓勇功夫不差,在車裡,還有兩個女人亦是高手,我們只有一次機會,唯一的機會,一擊不中,便再也不會活着離開定州城了,所以,不到有絕對的把握,我是絕不會動手的。”
“是!”周玉低聲道。
“清風回來了,李清走了,我們肯定是有機會的,周玉,從明天起,你不要來了,你給我死死地盯着清風的蹤跡,我不相信我們找不到一點機會。”鍾子期咬着牙,道。
“我明白了!”
“記住,沒有我的允許,你千萬不要動手。”
“我知道了!”
兩人目送着車隊逐漸遠去,工地之上又開始繁忙起來。
“開飯了,開飯了!”有工人挑着兩個大桶奔來,工人們扔下手中的工具,涌向來人。周玉和鍾子期也不例外,兩人拿出各自的大碗,從大桶之中舀出一碗粥,又領了一個窩頭,一砣鹹菜,盤膝坐在滿是泥土的地上,大口大口地吃了起來。
清風離開定州城已經大半年了,這大半年之中,定州城也發生了太多的變化,現在的定州城,每一天都在發生變化,聚集在定州城以及城郊的人口已經超過兩百萬,僅次於立國數百年的大楚的都城洛陽,成爲了整個大陸之上第二大城市,而可以預估的未來,他肯定會超越洛陽成爲第一大城市。
大半年未歸的清風回到監察院,立即便召開了所有高層的會議,通報前線戰況,佈置接下來定州城的安保工作,雖說現在定州的敵人已經幾乎被消滅殆盡,但總會有潛藏的勢力不甘心失敗,攻克洛陽之後,李清便將回到定州,登基皇位,清風可不想在這個過程之中出現那怕一點點的意外。
在監察院中盤桓半日之後,清風又分別去拜訪了路一路等內閣大臣,等清風啓程回城外的桃園小築的時候,天色已經是完全黑了下來。
“雲容還在桃園小築?”清風眉頭擰成了一個川字,“她不明白我的意思?”
韓勇低聲道:“小姐,桃園小築來報信的人說,霽月夫人說不見到您,就絕不回去。”
“胡鬧!”清風怒斥道。
“那我們還回去嗎?”
“能不回去嗎?她這麼鬧下去,呆在桃園小築不去,明天不知道又會出什麼事?我一回來,不知道有多少雙眼睛看着我呢?走吧,走吧!看看她又想做什麼。”
“姐姐,你總算是回來了,我還以爲你今天會躲在城裡不回來了呢?”霽月迎了上來,看着清風,道。
清風在夏雪的服侍之下,解開鬥蓬,迎着霽月走上去,“我離開定州城大半年了,堆集了多少重要的公務沒有處理,我不先解決這些問題,怎麼回來?”
“姐姐,還有什麼事比現在安民的事情更重要?”霽月叫了起來,“王爺要將安民放逐到海外去,去和那些黑不溜秋的野人們在一起生活,你不知道嗎?”
清風盯着霽月,“有很多事情比這件事情重要,將軍只是這般說了,安民現在不還好好地呆在你身邊嗎?你在我這裡呆了一整天算什麼事情,你現在是什麼身份,我是什麼身份,你知道會有多少雙眼睛正在看着我們嗎?”
霽月一甩袖子,“我不管,爲了安民,我什麼都敢做,姐姐,安民是你的侄兒,你便這樣旁觀不管麼,任由我們母子受人欺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