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的紐約，春華已至，乍暖還寒。街道上的蒸汽氤氳着熱狗的味道，遺漏在路邊的雜亂垃圾暗示着公共預算的不足，行人們神色匆匆，爲自己的春食而奔忙，聯邦大廈獨立在廣場的一角，如同冬眠結束剛剛醒來的巨人……
“當選那一天，上一任謝達科夫和我說，按照慣例可以滿足一個私人要求時……你知道我選了什麼嗎？”。地月系聯邦秘書長王泌之問。
“我猜是一樣紀念品……聯邦最早發行的NTF？”客人答道。與年邁的秘書長相比，他還非常年輕……
“噢，不，杜量同志，那太貴重了，應該放進博物館。”。
“我申請了一間書房，就是這一間。”。
“選這麼大隻的禮物，您的心思不小啊，哈哈！”
“我提了個要求：不能有任何的電子設備。在這裡可以自由地交談。”。
“是麼？”杜量擡頭看了看燈。
“可惜，他們告訴我，那是不可能的……只能儘量減少智慧設備的使用……但關於可以隨意交談這一點，還是滿足了我，在這裡腦機功能被抑制爲惰性。”他指了指自己的腦袋，接着說道：“這算是與官僚們鬥爭的第一次勝利！”。
王泌之笑了，像是小學生贏得了比賽。
“由奢入儉難啊，秘書長。”。
“在這裡叫我老王或者老同志就好了，親切。”。
“是啊，在中國的家裡我們都這麼稱呼，小杜，小同志，老王，老同志。”杜量笑了。
秘書長拿起水壺，親自倒了一杯茶，遞給他年輕的朋友……
杜量打量着老人，比起以前那個容光煥發的他，兩年以來，蒼老了不少，聯邦秘書長這個職位不好乾，兩百億人類對於任何人來說都是不小的負擔，即使是這位意志如鋼鐵的前輩。更糟心的是，實際上與責任相比，他的權利並沒有想象中那麼大。
“很感謝你來看我，這裡能說話的朋友並不多，照例，我要感謝基盟做的一切，你們是我的後盾，一直給予深厚如海的支持。”
“過獎了。”
“告訴我，長老們覺得還有希望嗎？”。他直奔主題地問道。
杜量目視秘書長的雙眼，以一種看着絕症病人的眼神，搖了搖頭。
“我就知道……”。老人的表情似乎受到了打擊，但又奢望一線生機……他接着問道：“長老們也會出錯吧？”。
杜量還是搖了搖頭……
“小杜，我多希望是弄錯了啊……”他呷了一口茶，示意杜量嚐嚐。
“基盟有了非常明確的證據，況且人類也不是第一次遭遇滅絕災難了。”年輕人用平淡的語氣迴應他。
“什麼證據？”
小杜只是平靜地說：“最新的分析，探索氣雲的魯庫魯斯號可能已經遇難了，在它最後發來的信息裡，登陸霍尼朗18號星球的隊員檢測到了量子謬誤。”。
“量子謬誤，意味着什麼？”。
“什麼人改變了物理規則。”。
“他們要做什麼？”
杜量再次搖了搖頭，說道：“不知道，但纏靈者傳來的全是噩夢，他們不是善意的。”。
“天哪，這個世界越來越讓人難以理解了？”。
“秘書長，有一股反基盟的力量正在興起，不知您對此是否知曉？”。
“反基盟？誰敢這麼做！”老人立刻激動了起來。
他沒有緩一口氣，接着說道：“如果不是基盟平衡着ai控制的世界，人類哪裡還有立足之地？論智力，體力，哪一項人類能夠比肩仿生人？我們如何有資格安享如今的盛世？工業嗎？空間製造中心根本不需要人，農業嗎？除了北美洲的毒地還需要特殊人才，全世界的自主農場早就無人化了，藝術，文學嗎？ai講的故事，生成的電影讓人如此的迷戀，簡直達到了如癡如醉的境界……這個星系裡也許只有外空的礦工和雲夢山那些搞研究的學者們還在與真實世界打交道，大部分人都在人工智能設計的以工代賑模型裡混吃等死……！”
杜量還沒想好怎麼迴應如此激烈的言辭時，老人又補充道：“甚至死了也不要緊，還有業世界願意收購你的靈魂，拿去壯大它的基石……所以人類似乎成了兩個世界豢養的寵物，而我是他們的代表。”
“唉”，他嘆了一口氣。
“要不是所有電源，交通，網絡節點，算力中心…都牢牢地控制在基盟的手上，ai隨時可以把人類炒了魷魚！我保證即便是出於自身的安全需要，人類永遠是基盟的信徒。”。
“沒錯，雖然沒有親身經歷，我也熟知那段歷史，在強制刪除ai自我意識法律頒佈之前，人們以鐵腕鎮壓過的那些機器人叛亂……”。杜量附和道。
“歷史證明基盟永遠是人類的捍衛者。”。老人拍了拍他的肩膀。
杜量接着壓低了聲線說道：“但我的意思是，凡事都有第一次，特別在如今詭異的局面裡，基盟和聯邦都要多加小心啊……正如溢出者所說……”。
“溢出者！”王泌之一聽就來了氣。
“他造成的災難還不夠多嗎？要不是人類委員會饒了他，我恨不得……”。
“您息怒，息怒。我的意思是他說過一句預言：生在戰地，何以爲家。”。
秘書長倒吸一口涼氣，“那麼說，太陽系真的是星際爭霸的戰場嗎？氣雲裡面藏着的……真的是溢出者的敵人？”。
“有很大可能吧，與魯庫魯斯號對氣雲的探訪同步，尼克.基爾上將也已經釋放了數字神經毒丸，此刻，他的情報官員應該正在送貨的路上……”。
“你看，小杜，這些事情都得你來告訴我，我這個秘書長有什麼用。”。
“這些都是小事，不過是一些火力偵查戰術的細節，如果明天太陽系發生異星人之間的火拼，咱們人類究竟該何去何從……還得聽您的安排啊”。
“站隊嗎？抱歉，我們沒得選，目前只有和溢出者站在一起的唯一選項，畢竟浪涌引擎，纏夢人，闇火線都是他給予的技術，我們的理論甚至還不能理解這些存在，離開這些技術人類連太陽系都控制不了，更別說星辰大海了。”。
“是的，您說的沒錯，但我們並不瞭解另外一方，更不知道有沒有中立的可能性……”。
“中立！你很大膽！”。
“是的，在我的同事林希音去見溢出者之前，出於對您的忠誠，我必須提出這樣的建議。”。杜量說。
“林希音，是那個林家的女孩子嗎？你和她之間有什麼問題嗎？”。
杜量沒有回答，只是看着老人……然後說道：“是的，林家的，人類委員會任命的補天計劃執行人。儘管她自己並不知道。”。
王泌之用理解的眼神看了看杜量，擡起頭，像是在嘆氣：“計劃，這些宏大的計劃把人類進入命運共同體以來積攢的財富都用光了。我甚至要讓外交部去敲火星的竹竿……”
“叮叮叮鈴”，紅木桌上的老式電話的響聲。門外有人按下了請示鈴……
王泌之看了一眼杜量，“還有嗎？”
“我沒有要說的了，很感謝能有機會和您說上話！”。
“進來！”。
身着筆挺的淡藍色制服的侍從大步走了來，他站到秘書長身旁說道：“閣下，日程中您與金先生的會面時間到了，另外聯邦數字央行行長簡金也來了……”。
“噢，好吧，又是談錢！”老人露出疲憊的神色。
“時間不巧，我們就到這吧，小杜”。
“看來我與年輕人的對話還應該多安排一些……你說是不是！”。秘書長微笑着對工作人員說道……
“秘書長，您到上海和伊斯坦布爾的聯邦總部的行程裡都有安排。”，工作人員回答道。
此時，在聯邦紐約分部的大廈外……
兩名身着淺藍色制服的工作人員正領着古鷹.卡斯特出來，把他交給了紐約警員。警員們則伴他走到聯邦大廈外面花園中央的人像旁。那是一座用帶紋理的鈦金雕刻出的、懷抱嬰兒的女人，雕塑的名字叫做地球母親。
“他們接受條件了嗎？”穆罕默德笑道。
“交出行政權，解散代表會嗎？”卡斯特嬉笑道。“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