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地球的路上就只能穿太空服了。”。她照着鏡,側過身子,檢查着自己的曲線……
溫玉撩起裙子給他看。“真漂亮,你摸摸,你瞧瞧這從天王星泰坦尼亞送來的寒絲。
伊卡萊模了摸,確實柔順冰涼,如水流一樣流過他的手指,這件手工裁剪的裙子將是她衣櫥裡的新寵。
他帶着微笑,用指頭輕輕捏着織物,感受着絲滑的質感,斜着眼看着面前的美人:“天王星女王。”
“噢,我的星空王子”。
溫玉用雙手托住他的面頰,輕聲驚歎出來,今晚心情格外靚麗。
“裙子的顏色剛好襯出你淡紫色的眼睛。還要佩戴上一件寶物,今晚你就是星脈的王妃!“。他拿出來一串鑲嵌着從歐羅巴地心幾萬米深的海水裡出產的西貝拉瑰玉製作的精美項鍊,伸手想要取下溫玉項上的那一串紅石……
姑娘卻搖了搖頭,輕輕攔住他的手……“這些都不重要,我不想失去你。”
伊卡萊知道溫玉擔心什麼:那艘馳來的戰艦……
但他猜錯了,她根本就不關心這個……
“你明天隨我回地球吧?”
她問道。一邊用極其認真的眼神望着傻笑的伊卡萊,無視掛在他臉上的:“怎麼可能?”的驚訝。然後幽幽地說道:“我在夢境裡看不見你到達地球……這讓我很害怕……親愛的。”
“我心甘情願地在半道上被你劫走!”,伊卡萊寵溺的眼神裡帶着挑逗……他心想:“妹妹,這是哪門子的玩笑?”
“一個叫黑天塔埠的地方……記住,遠離那裡……”。溫玉緩緩說道,飄渺的語氣讓伊卡萊頗覺異樣。於是他輕輕捏住她項上的紅石項鍊,用小拇指撩繞着溫玉細嫩的香脖,柔聲細語地佯裝生氣:“告訴我,是它在蠱惑你嗎?”。
“那我可不允許!”他加重了語氣。
溫玉搖了搖頭,大概是明白自己拗不過霸道王子,她的眼神變得憂鬱,低下了頭。
就這麼稍一分神,她便淹沒在王子暴風驟雨的熱吻之中了……
過去兩月以來,伊卡萊和前來探望他的正牌女友——溫玉,待在他奇峰別墅裡安享僕傭伺候的生活……
優渥的待遇不會憑空而來,尤其在勢利的世界裡。
最優先的安排卻總是給到溫玉,甚至包括他自己的身子……因爲他不傻,歐羅巴太遙遠,重要的客戶又集中在地球,猶如羊圈裡的美羊羊,被餓狼般的競爭對手環伺着……
想要獲得完美的安全感,離不開溫玉家族牧羊人般的關照。更別說這位東方格調的可人兒是如此讓他無法自拔……由內而外散發的飄然仙氣彷彿天成……在他眼裡,溫玉堪比斯潘迪亞詩集裡讚頌的極致之美——雅阿拉黑洞。“……神秘,溫柔,無法逃脫……浸潤着令人醉心的,彷彿通向新生的慾望……哦,不,不!是通向重生的毀滅……”
溫玉父親表面上是個商人,專精於礦業、農業和生物質這類傳統行業,老爺子德高望重,交遊廣泛,不僅踏足過所有人類開發的星球,甚至到達過更遠的柯伊伯帶深處……瞭解他的人都知道,他與聯邦之間有着某種特殊的影響力。雖然不喜歡他的人會說:只要有需要,任何朋友他都樂於犧牲。
“熔爐妨礙了某些人,但你知道我遲早會與他們達成諒解的,你會幫我嗎?親愛的。”。伊卡萊問道。
溫玉點了點頭,說道:“這算不上什麼大事……重要的是楊斯.福迪!那個人不好打交道,
儘管父親也爲你感到不平。”。
伊卡萊端詳着她平靜的臉龐:“只要他不拒絕就好。我會開個他沒法拒絕的價碼。”。
聽到這句話,溫玉有些擔心,以她自小在政經界的見識,如果這樣做,事情恐怕並不會順利。
“我不喜歡這個人,粗魯又固執。”。她一邊對着鏡子選擇着胸花的樣式,一邊說道。
伊卡萊從身後輕輕摟住她的腰,“只要艦隊還在他手中,爲了歐羅巴的家人和同胞,即便跪下求他,我也不會猶豫。”。
溫玉轉過身,面對着伊卡萊,堅定地說:“如果你到了地球,不用對他太客氣,我們都知道他的做法是不公道的。”。
伊卡萊笑了,他愛憐地輕撫她的秀髮,“謝謝,你是我這個困頓的村長最大的福音,歐羅巴是我們共同的家。”。
“咚咚咚……”
侍者輕輕叩門:“客人們還有一刻鐘就到。”。伊卡萊鬆開摟着溫玉的手,“知道了,我去和周燃準備一下。”,說完便轉身走了出去。
他離開後,溫玉走到窗邊,她知道地球交際圈裡的夥伴們並不看好他與伊卡萊的戀情,她們心中設想她的將來最遠不能離開火星,當然,若能能嫁給自己熟知的人就更好了。
“外空的星脈人?狗都不感興趣!”,閨蜜們會這麼說。
但自從見過伊卡萊後,溫玉心中總有一股潮水般的召喚,讓她的思緒更加流連於遠方的星海之中,來到歐羅巴之前,她終於鬆了一口氣,赤鯤熔爐釋放了巨大價值,這至少證明了她的眼光……
此刻,她正思慕地望着窗前昂貴的半物理虛擬海灣景色。牡蠣灣的追星塔像是斜陽殘照裡的黑色剪影,據說它的塔尖每時每刻都指向拉尼亞凱亞之心……
溫玉可以聽見孩子們燃燒電子焰火時的歡聲笑語,他們在海灘上蹦蹦跳跳,騷擾着那些可憐的釣者……
而那些披着霞光自在翱翔的低重力育種海鷗總在窗邊掠過,不停啾啾鳴叫……
“好美!竟是黛青與粉紅印出來的晚霞……”。此情此景,讓她不禁遐想:在這虛幻之外,歐羅巴真正的冰封世界裡,生活又是什麼模樣的呢?”。
溫玉收拾好思緒,晚宴之後,她需要調整身體應付長途旅行……在那艘全副武裝的驅逐艦到來之前,伊卡萊安排了快船送她返回地球……
“夢境中看見的未來……都已是定數。”她摸着胸前那一小塊樸素的紅石。眼神憂鬱:“那些看不見的命運,也許只有等時間到了,才能揭曉……”。
在前往地球的飛渡者號上,當船速穩定到300(萬千米每小時)後,名叫小刀子的仿生人醫生同意伊卡萊使用腦機接入“互換人間”體驗。
伊卡萊很喜歡溫玉留給他的這一段“交互思維”的體驗式留言,他心想也許應該把它保存到自己老去的那一天……
在交互思維模式下,他以角色扮演的形式經歷別人的思緒,這是意識科技帶來的高級服務的一種——體驗他人的思緒……這奇妙的發明不但能免除“羅生門”那種尬事,還促成了真誠外交和不再被猜疑的愛情……
“待我們到達中繼站加油時您的身體應該能夠恢復了。溫玉小姐這段交互體驗對您的康復幫助很大,至少心情美麗……別傻了,趕緊娶了她吧!”小刀子用調皮的聲音說道。
顯然這傢伙偷看了所有情節。
“然而,自己真正在乎的是什麼呢?”
躺着不能動的伊卡萊思如潮涌……溫玉在思緒中提到的歐羅巴冰封世界真正的模樣……沒有誰比他更清楚了。
一切都來源於苦厄……
……在這個陽光四十五分鐘才能到達的,墨陵縱橫、寂靜無聲、堅冰如鐵的地方,有錨定於深空之中間的龐大自動機械——採掘中心,有維護着的綿綿不絕的礦河的自主無人機大軍,甚至在那堅冰構成的地表上,有無數重型機械不斷地上下轉動,驅動着開採水霧的人造冰火山……最後,還有那不停旋轉着的十二道巨環的軌道機械,人類工業的基礎——赤鯤熔爐。一代代獻身於星空的血脈鑄就的星脈宏圖。
也許只有星脈人的父輩們記得:爲換取無盡的礦產而許諾給星脈人的小行星帶,那些地球和火星曾經信誓旦旦屬於他們的地盤;那些默默經營了上百年的,而大多數人類仍不知道的城市名字:比爾干城、蟲巢、茲盤古,吳剛之斧和西極宮,鳳凰墟與無常迷霧等……在奇蹟般的礦產河流自動流淌到冶煉廠,寶藏源源不斷的產出之後,忽然變得重要了起來。
既然被看上了,太空軍便順理成章地開始處理“治安問題”,伊卡萊的父輩們爲了躲避節節進逼的“收割人”恐怖分子和軍方無差別的攻擊,被迫從穀神星逃往更遠的木星時,他還是個十歲大的男孩……
伊卡萊的腦海裡還能自行拼湊出那些過往的光景:媽媽帶着他登上塗着漆黑顏色的飛船,在忍受長時間加速度的折磨中,還要爲通過警戒線擔驚受怕,尤其是當碰見冷酷的遊獵者機械時,有些船長甚至爲保護他心愛的女人主動暴露自己而喪命;更殘酷的是:爲了避免道義上的負擔,活口成了麻煩,遊獵者會精確地掃描船艙內活體分佈,制定最佳攻擊方案,以成就100%的擊殺率。
“像遊戲般完美擊殺。”。而造成這一切的原因卻恰恰相反……因爲法律規定:執法者必須對倖存者施於救援。
而現實是一個人類士兵控制着三光秒(大約4億立方千米)範圍裡的上萬個遊獵者,面對如此廣闊的空域,他顯然不可能同時扮演魔鬼和天使,因此,更致命的攻擊才能體現效率……
那個伊卡萊記不起樣貌的妹妹就遭遇了這樣的不幸。她和保姆被留在獻祭的船上,無論伊卡萊怎麼悲傷地哀求大人們想辦法救救她……到最後一刻,媽媽也只能捂住他的眼睛,自己則眼睜睜看着親生骨肉受到傷害!昨天還在她胸脯上吸吮母奶的嬰兒,在破損的船艙裡,躺在保姆逐漸凍結的懷裡窒息!
直到很多年後,金主們,那些把歷代管理者頭像懸掛於大廳牆壁上;在銀行和企業總部豪華辦公室的大人物們研究了星脈越來越大的產出數字之後,驚訝之餘,他們投出了頓悟的資本, 買下大量的股權……
於是,立刻就有勇敢的人了站出來,揭露了收割者的罪惡,批判軍隊的失誤,大聲疾呼永遠不能容忍這種抹黑人類文明的事情再次發生!儘管最終對慘劇原因的追查結論僅限於:“戰鬥ai系統過於不完善!”。
“歷史總在轉圈,今天的窘境,只是他們對我的警告罷了,告訴我沒有什麼是他們控制不了的。”。
伊卡萊心中明鏡一般。
長大的他繼承了家族的事業。當完成了赤鯤熔爐後,像是觸動了某個不祥的開關,壞事便接踵而至……特別是哲爾福的移民計劃公佈後,任何人都可以來外空圈地……星脈人終於明白了,什麼叫賤民就是賤民,沒有國家就沒人會在乎你!
直到摩比斯號驅逐艦對傭兵的屠殺造成了沸沸揚揚的公衆事件後,溫玉說過的那個人才浮出了水面……
“楊斯.福迪,你身後是誰?到地球后先要搞清楚這個……”。
正在此時,飛渡者號艦長的聲音將他從回憶中喚醒,小刀子醫生正站在他的旁邊,正如它所說,他感覺身體已經恢復如常了……
“伊卡萊閣下,我們將靠港補給……”。
“好的,艦長先生!”。
“這條航線挺荒的,附近有星港嗎?我不記得了。”領導過艦隊的周燃問道,太空航行他是行家。
“黑天塔埠。周燃先生。”艦長答道。
“黑天塔埠!”
伊卡萊猛地想起溫玉的警告,尤其是她那飄渺虛無的語氣,不禁打了個寒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