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秘女子走得好快,我被丁小仙拉了一把,她的身影便已在幾丈開外。
“放手!”我朝丁小仙怒喝道。
丁小仙兀自抓着我的胳膊,笑嘻嘻道:“喲,怎麼這麼兇?”
我奮力掙了一下,丁小仙力大,我沒有掙開,而那神秘女子的身影已漸漸消失在黑暗中,我對丁小仙怒目而視,大聲道:“謝謝你救我一次!但你要是再不放手,我就對你不客氣了!”
“怎麼個不客氣法?”丁小仙不但沒有放手,反而把另一隻手也搭在我的肩膀上,她整個人和我面對面,貼的極近,就連她的呼吸氣息都噴到了我的臉上,她綻放着那種足以讓任何人神魂顛倒的笑容,道:“不客氣地吃了我嗎?”
我一怔,感覺臉上癢癢的,胸膛也癢癢的,我忍不住低頭一眼,只見丁小仙的胸脯已經隱隱蹭到了我的身上,我只覺腦袋裡轟然一聲,臉熱辣辣了一片,我窘迫異常地推開丁小仙,沉聲道:“有話好好說。”
“咯咯……”丁小仙面若桃花,一雙眼睛亮如星辰,卻又似兩泓秋水,清澈、溼潤而深情,她笑道:“我都不怕,你一個大男人在害羞什麼?”
我不想再搭理她,急忙扭頭去看那神秘女子,但是樹影橫斜,夜風如歌,一片皎潔的月光之下,哪裡還有她的影子?
我慌忙四顧,竟不知道她從哪個地方消失。
“阿秀!”
我往前奔跑幾步,然後竭力大喊。
“你回來!”
偌大的山谷之中,我的聲音顯得極其渺小無力,瞬間便消散在曠野裡,沒有人迴應,也沒有人回來。
“喂,你不是要跟我好好說話嗎?”丁小仙不知何時又走到我的身邊。
“都是你!”我憤怒地看着她。
丁小仙撇撇嘴:“不是我,你還有命在這兒大喊大叫嗎?”
我一時無語悲憤,竟用力跺了跺腳,長嘆一口氣,心情低落到谷底。
丁小仙笑道:“你怎麼像個怨婦似的?”
我憤然說:“你既然救我了,爲什麼不救到底?”
丁小仙說:“你是說我不讓你追她嗎?”
我恨恨道:“對!”
丁小仙道:“你爲什麼要追她?”
我大聲道:“因爲她是阿秀!我跟她一起到這裡的,她是我的朋友!”
丁小仙道:“只是朋友?”
我“哼”了一聲,道:“不管你的事。”
丁小仙嫣然一笑,道:“你真以爲她是阿秀?”
我冷冷道:“難道不是嗎?”
丁小仙道:“那她爲什麼不與你相認?”
我頓了一下,然後道:“我不知道,所以我要追上她問清楚。”
丁小仙道:“我知道原因。”
我詫異道:“爲什麼?”
丁小仙道:“因爲她根本不是你的阿秀。”
我一愣,然後冷笑道:“你胡說!她既然不是阿秀,爲什麼要救我?她既然不是阿秀,爲什麼要蒙着面,而不敢以真面目來見我?她既然不是阿秀,爲什麼身上會有阿秀的東西?她既然不是阿秀,爲什麼我叫她時,她會驚慌失措?她又爲什麼要逃?”
丁小仙笑了:“這些問題,你應該問你自己,而不是問我。如果她是阿秀,爲什麼蒙着面見你?如果她是阿秀,爲什麼見了你要跑?”
我頓時語塞,無話可說。
因爲這些問題也困擾着我,只不過我剛纔還沒時間細細思索。
可現在想來,這些問題分明都是讓人無法得出結論的問題。
丁小仙道:“你見了她就方寸大亂,難道你從來都沒有想過,我這個拜屍教的堂主是跟她一起來的,而我又爲什麼會來救你呢?”
“對呀,爲什麼呢?”我喃喃道。
“自己想想吧。”丁小仙笑嘻嘻地說。
我從來都沒遇到過這麼複雜的事情,我感覺自己的腦袋快要炸開了,我抱着頭,蹲在了地上。
“不行!我還是要找到她,我相信她就是阿秀!只要找到她,所有的問題就都有答案了。”
我自言自語地說着,然後猛地站起來,大踏步往前走去。
丁小仙沒有再阻攔我,只是在我身後跟着,我不知道她到底想幹什麼,但我知道,就算我問她,她也不會回答;即便她回答,也是風言風語;即便她不風言風語,也是謊話。
她在我身後,不遠不近,時不時地對我說話,我一句都沒有理她,她也不生氣,繼續自娛自樂,好像永遠都很開心的樣子。
我不知道該往哪裡走,只是隱隱記着那神秘女子跑出去時候的方向,我便朝着那個方向前行。
走路,是一個很好的運動,它往往能緩解人的煩躁心緒,在消耗人體力的同時,幫助人去思考一些問題。
所以很多人思考問題的時候,就會走來走去。
現在,我的心情已經不在那麼煩躁,我也能很好的思考一些問題。
我首先想到的是,那個神秘女子一定就是阿秀,這個結論既得自我的感覺,也得自我的推理。
她一直在跟蹤我,但目的不是害我,而是暗中保護我,所以她纔會及時出手,讓我免除了被張國世砍掉手指的厄運。
她蒙面,她變聲,她換衣服,只是不想讓我認出她就是阿秀。
那麼,她爲什麼不想讓我認出她來?
原因很簡單,有些事情,她不想讓我知道。
有哪些事情是她不願意讓我知道的?
有很多,比如武功,她的武功其實很高,至少與江靈在一個水平。
再比如技能,她能控制動物,那個貓頭鷹就受她操縱。
甚至在坑道中,我所遇到的那個金頭蜈蚣,也極有可能是她控制的,因爲就是從那時候開始,我才感覺有人在暗中窺視我、跟蹤我。
還有其他的一些事情,她的新衣服是從哪裡弄來的?
那牀新被褥是從哪裡弄來的?
她跟丁小仙爲什麼會認識?
這些事情,都是她的秘密,她不想讓我知道的秘密。
至此,所有的問題其實可以歸結爲一個問題,她爲什麼不想讓我知道她的秘密?
答案只有一個,她不想讓我知道那個看起來簡簡單單的阿秀,其實很複雜。
想到這裡,我額頭上冷汗直流,脊背上寒意遍佈,就連我的心,也一下子涼透了,甚至我的雙手,也忍不住哆嗦起來。
因爲我忽然想起來一句話,江靈說過的話:“元方哥哥,他們是假的!”
我一直想不通江靈這句話究竟是什麼意思,但是我現在想通了,“他們”中有一個人是阿秀,阿秀是假的。
不對,不僅僅是阿秀,了塵師太也是假的!
墜崖前後的幾天時間內,發生了太多的事情,我都沒有好好梳理,現在想來,有太多的疑點。
第一個問題,了塵師太遁入空門這麼多年,就算她沒有真的了斷塵緣,但一個年過七旬的人,又怎麼會把自己的感情經歷那麼露骨地說給我們這些晚輩們聽?
第二個問題,了塵師太一直滿口仁義道德,顧念同門情誼,但是她怎麼會親自劫持周小桃,甚至在羅千漠死的時候,連一點反應都沒有?
第三個問題,田老大突然到來,周小桃和羅千漠都有反應,也都認出田老大的身份,但爲什麼唯獨了塵師太沒有任何反應?她爲什麼與田老大沒有任何交流?
這三個問題的答案很簡單,所謂的“了塵師太”並非真正的木菲清,她是另一個人假扮的,所以她纔會像講別人的故事那樣,講述自己的感情,所以她纔不認識田老大,所以她纔會對周小桃、羅千漠沒有同門情誼。
那真正的了塵師太哪裡去了?
不知道。
或許是失蹤了,或許是去世了。
她已經十多年沒去見過周小桃和羅千漠,所以就算是有人假扮她的樣子,周小桃和羅千漠也不會發現。
想清楚了了塵師太的問題,接下來就是阿秀的問題。
崖上,被老爸擊昏的孟丁浩爲什麼那麼快就醒了過來?
與他同時暈倒的包丁傑爲什麼沒有醒來?
而且孟丁浩爲什麼恰巧在江靈等人來時醒來?
阿秀爲什麼敢跟我一塊跳崖,難道真的喜歡我喜歡到同生共死的地步了嗎?
崖下,我們在拜屍教地界中被飛頭巫攻擊時,阿秀爲什麼能在第一時間內做出正確的破解方法?
當洪不詮被我魂力攻擊成癡傻的狀態時,阿秀怎麼會碰巧被樹枝掛到衣服,露出整條胳膊,以致於洪不詮舊態復發?
答案很簡單,孟丁浩是被阿秀弄醒的,當時阿秀就在孟丁浩身邊。
她看見江靈等人出現,害怕對方說出一些不該說的話,便將孟丁浩弄醒,以致於孟丁浩朝我襲擊。
她跟我跳崖,或許正是因爲她知道跳下去不會有事。
她知道飛頭巫,所以纔會在飛頭巫突然攻擊我們的時候,做出最及時、最準確的反應。
她也知道洪不詮,她故意激發洪不詮的本性,正是爲了讓洪不詮發難,劫走她,從而離開我身邊。
原來如此……
簡單而殘酷。
“哈哈……哈哈哈!”
我猛地停住了腳步,仰天大笑,笑得眼淚都流出來了。
一切都真相大白了。
我卻像被抽空了靈魂一樣。
我感覺自己不但可悲,還可笑,也可憐。
天際,月影西沉,落落霞光,映照着浮生如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