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古以來的上位者,無論是誰,都要踏着他人的鮮血和屍骨,步步高昇。
殘忍是必須的,仁恕是荒謬的,可笑我還一直勸慰邵如昕,她一個政客,如何聽得進去。
可悲的是,今時今日,她也要成爲別人攀登權力頂峰的腳下石了。
真是應了那句話,出來混,遲早都是要還的。
因果循環,報應不爽啊!
但是陳弘生變成這樣子,我的心中有種說不出的落寞和苦澀,雖然我還叫他叔,雖然我們之間還客客氣氣,可我知道,有一道永遠無法跨越的巨大鴻溝已經插在我們之間了。
鴻溝兩旁,是兩類人,是兩個世界。
而且,陳弘生要比我覺悟的更早,因爲從他出現到現在,他就一直在擺正着自己的地位,自始至終,他都沒有喊過老爸一聲“大哥”,甚至連最簡單的問候都不曾有。
唉……我在心中悵惘而留戀的嘆息了一聲,天命,用它那雙無形的大手在撥弄着世間的一切,而我們,無論是誰,都回不去了。
只聽邵如昕嘶聲道:“陳弘生,你是要半途取我性命?”
陳弘生陰沉沉的一笑,道:“不會。上峰的命令是帶你回去接受審查。只有在你拒不配合或者武力反抗時,我們纔會動粗。當然,我們動粗的目的也不是爲了取你性命,而是爲了制服你。只有在意外或者重大失誤的時候,或許纔會造成重傷以至於殞命的後果。不過,這並不是我們希望看到的事情,所以,我們會盡量避免的。你現在要做的,就是上繳武器,銬上手銬,跟我們走。”
邵如昕搖了搖頭,鄙夷的冷笑道:“陳弘生,這些冠冕堂皇的官樣兒話,你還是跟我學的吧。”
陳弘生淡淡道:“我比你年齡大,這些話,在沒跟你之前,我就會說。只是跟了你之後,我很少有再表現的機會了。”
邵如昕哼了一聲,道:“再沒有人比我更清楚五大隊的作風了,也再沒有人比我更瞭解你的陰暗心了。我就算現在配合你們,上繳武器,銬上手銬,跟你們走,並且一路規規矩矩,毫不反抗,我也會沒命的。”
陳弘生似乎微微有些詫異,道:“那是爲什麼?難道有人會截殺你?你放心,我和渾隊長會盡力保證你的安全。”
“你裝什麼傻!”
邵如昕壓抑不住自己的慍怒,大聲道:“殺我的人沒有別人,只有你!你怕我東山再起,因爲我有那個本事!你也清楚我的手段,如果我東山再起,你就死無葬身之地!所以,就算我不反抗,你也會殺我,殺了我之後,你會說是因爲我武力拘捕,在打鬥的過程中被你們失手打死!到那時候,死無對證,我能怎麼辦?嗯?這是我玩剩下的把戲,你以爲我不知?”
邵如昕畢竟是算計慣了的人,她的政治覺悟性可能沒有陳弘生好,但是陰謀詭計,卻絕對不輸於任何人。
一旦回到她擅長的領域,再不需要任何人對她進行任何點撥和提示,她七竅玲瓏,聞弦知意。
陳弘生卻一臉沉着的看着邵如昕,眼瞼低垂,目光幽幽閃爍,半句話也沒說,似乎是在默認,又似乎是在否認。
邵如昕卻越來越激動,她來回走動着,用已經走樣兒的聲音喊道:“你是我教出來的人!你這麼做很對!很對!你不愧是我的下屬!”
渾天成笑道:“邵姑娘,平常心,莫激動。你想多了,想左了,弘生老弟是不會那麼做的。”
“不會?”
邵如昕不屑的道:“你當然說不會!你也巴不得我死!”
陳弘生開口了,他盯着邵如昕,像一隻野獸玩味自己的獵物似的,緩緩道:“邵如昕,該說的話,我全都說了,該做的保證,我也都做了,信不信在於你。我只關心一點,你現在準備怎麼辦?是要配合命令,跟我們回去接受調查,還是打算拘捕,準備以一人之力進行武力反抗?”
“嘿嘿……”
邵如昕那冷豔的臉上擠出一絲猙獰的笑意,她把手緩緩插進口袋,深吸了一口氣,嘴裡嘶聲道:“陳弘生,你信不信就算有這麼多人在場,我也能殺了你?”
五大隊衆人聽見這話,立即都涌上前去,紛紛護在陳弘生周圍,一個個都惡狠狠的盯着邵如昕。
陸桐更是厲聲喝道:“邵如昕!我奉勸你不要亂來!否則後果自負!”
“呸!”
邵如昕啐了一口,道:“真是什麼時候,無論什麼人做主,身邊都不乏搖尾乞憐的狗!不,有些人還不如狗,狗至少變臉也不會變的這麼快!”
陸桐臉色猛的漲紅,卻色厲內荏道:“邵如昕,你少說風涼話,我永遠服從上司的領導,服從上峰的命令!保護領導是我的責任,我也用不着向誰搖尾乞憐。”
邵如昕不再理他,而是眯着眼,盯着陳弘生,一股奇寒徹骨的冷意,包裹在她的目光中,刀一樣的紮在陳弘生身上。
我知道邵如昕的手段,陳弘生根本不是她的對手,她要殺陳弘生,即便是有五大隊的成員護着,她也是易如反掌。
至於渾天成和九大隊,他們巴不得五大隊內亂以至於式微,邵如昕殺了陳弘生,對他們來說,是好事,不是壞事,所以他們只會袖手旁觀,最多是打打太平拳,隔岸觀火中吶喊一兩聲:“弘生加油!弘生加油!”
但陳弘生面對邵如昕的威脅和殺人似的目光,卻一點也不害怕,他從容不迫道:“我信你能殺了我。但是我也信,你不敢這麼做。”
“哦?”
邵如昕冷笑道:“你好像比我還了解我。”
陳弘生道:“可以這麼說。從你擔任五大隊的總首領開始,我就一直在研究你,我比任何人都瞭解你,當然也包括你自己。你對權力的渴望,你對高高在上的渴望比任何人都強烈!你不允許自己跌下來,你受不了自己是孤身一人,所以你纔會巴巴的趕來,來拿天理宗的人犯去立功。如果你殺了我,殺了五大隊的現任總首領,那麼你就是板上釘釘的死罪!你再也沒有東山再起的機會了,你敢嗎?”
說着,陳弘生已經從五大隊衆人的包圍圈中擠了出來,步步逼向邵如昕,陰笑道:“嘿嘿,我來了,我現在就站在面前,你擡擡手指頭就能斃了我。可是,邵如昕,你敢嗎?你敢嗎!咹?”
邵如昕臉色一下子變得煞白,在陳弘生的逼迫下,她居然往後退卻起來,甚至連手臂都開始微微顫抖。
我暗歎一聲,她輸了,徹底輸了。她真的不是陳弘生的對手,陳弘生把她看的一清二楚,看的明明白白,不掌權,對邵如昕來說,比殺了她還難受!
她驕傲的幾乎變態,她完全不能容忍自己失敗,更不能容忍曾經高高在上的自己一夕之間跌到谷底,而且再無出頭之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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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她不敢殺陳弘生。
“嘿嘿嘿嘿……”
陳弘生滿意的笑了起來,發出夜梟一樣的刺耳聲音,震的我鼓膜越來越痛,也將我們的距離拉得越來越遠。
剎那間,我彷彿一點都不認識他了。
青冢生喃喃嘆道:”又一個,又一個啊……”
我明白青冢生的意思,又一個權力的犧牲品誕生了。
他可以對付邵如昕,但是他不該這麼殘忍,不該這麼淪落,他不是權力機器,他是一個活生生的人。
如果他非要這麼做,那麼邵如昕倒下了,他就是第二個邵如昕。
他甚至比邵如昕更可怕!
我們還能像以前那樣,和睦相處,和衷共濟嗎?
他還是那個伏牛山中,無名谷底,和華明、紫觀道人出生入死的陳弘生嗎?
他還是那個見到老爸就激動莫名,大聲喊着“大哥”的陳弘生嗎?
他還是那個關心我安危,用真誠的心、真誠的聲音呼喊我名字的陳弘生嗎?
他不是了。
永遠都不會是了。
我心痛的咬緊了牙。
不遠處的老爸,看着這一切,然後和我一樣,緊緊的繃着嘴,擰着眉,失落和痛楚全顯現在幽幽的目光中。
“走吧!”
老爸終於還是忍不住出了聲:“元方,咱們走!”
我點了點頭,道:“諸位,咱們該走了,這裡沒有咱們的事情了。”
“嗯。”
“好!”
“是!”
“該走了……”
衆人紛紛響應,大家一起挪動步子,陳弘生卻突然把目光掃過來,道:“慢着!”
我心中一驚,回顧陳弘生道:“怎麼?”
陳弘生看也不看我,只用那沒有任何感情的聲音緩緩說道:“你們可以走,什麼責任也不用承擔。但是你們要留下來一個人。”
我臉色頓變,道:“你要留下誰?”
陳弘生冷冷道:“木仙!木家的木仙!”
“憑什麼!”
表哥大聲的喊道:“你是什麼意思!”
木賜也把陰沉的目光投向陳弘生。
陳弘生沒有再說話,渾天成卻獰笑着道:“憑什麼?憑她是我九大隊的叛徒!我們就有權力清理門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