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箇中年人皺着眉頭回道:“可她畢竟是分支的庶女,其父又是庶子。”
王卓搖了搖頭,他沒有說話,心中卻在暗暗想道:陳容出身是低微,可經過這兩次的事,她在士族中必然名聲大振。再說,如果我王家的兒郎娶到了她,豈不是說,她這一路上的表現,只是說明我王家媳婦特別靈慧?我王家的清名,便不會有損了?
王卓想到這裡,心中一跳,不由細細地思量起這件事來。
那中年人想了想,又說道:“若是爲妾,怕她又不願意。”
王卓點了點頭,忖道:可惜可惜,她那父親不在此處,這婚姻大事,還得到了南方再定。
當天晚上,派出探路的王家僕役回來了,他們說,從路人口中得知,前去百里便有水源了。
這個消息令得王家人精神大振。當下車隊急急起程。
饒是如此,渴得厲害的人和馬,足足走到半夜,才走出五十里。
這一次,凌晨的露珠不但馬搶着吃,人也開始吃了。當然,王氏衆人有陳容那半桶水撐着,還不會淪落到趴在草地上舔露水。這樣做的,只有車隊中的僕役護衛。
第三天,月上中天時,衆人終於看到前方出現了一片綠色,側耳細聽,甚至能聽到一片嘩嘩的水聲。
聽到這水聲,車隊中陡然響起一片歡呼聲。狂喜中,衆人不用吩咐,便驅趕着馬車急急向前衝去。
這一晚,那歡呼聲一直沒有斷絕。直到天明,還有不少人泡在河水中捨不得起來。
太陽再次掛在了東方。
踏着綠色猶存的道路,傾聽着樹叢中不時傳來的啾啾鳥聲,所有的人,都有再世爲人的驚喜。
這一刻,衆王氏子弟也明顯成熟了,他們不再抱怨,併爲了那天空飛翔的羣鳥而高聲歡笑。
“阿容阿容,過來過來。”
王五郎遠遠地便朝陳容揮着手,他那雙細長的眼睛中,精光閃動。
自昨日見過王公後,陳容便發現,這王家五郎對自己的態度明顯熱情多了。他看向自己的目光中,總閃動着一縷說不清道不明的異彩。
陳容朝着王五郎點了點頭,示意馬車駛近。
在這個時代,因爲儒家思想被激烈地衝撞着,它對女人們的禁錮,也得到了極大的緩解。有的胡人建立的國家中,女人還擁有政治地位,便是在晉王室統治下,寡婦再嫁不是什麼稀罕事。至於女子向男人表達自己的愛慕歡喜,更是時有發生。如歷史上,美男子潘安每每出門,便被女人們圍觀,她們投擲的果實,每一次都裝滿了潘安的竹筐。另一個美男子衛玠,更是被這些追星的女人圍堵致死,給歷史上留下了一個“看殺衛玠”的成語。
因此,這時刻王五郎邀請陳容同行,只是一件稀疏平常的事。
陳容剛剛靠近,便聽到一個王氏七女地埋怨聲傳來,“五哥,那陳容不過是庶女,她怎麼配得上你?你這般對她,着實丟了我王氏的臉!“
陳容一聽,皺眉大皺,她低低冷笑一聲,對尚叟說道:“叟,且慢行。”
“是。”
她的馬車停下時,前方的埋怨聲還在傳來,“也不知父親是怎麼想的,依我看來,這陳容只配做五哥你的妾室。娶她爲妻,哼,她配麼?”
最後幾字一出,陳容黑不見底,宛如夜空的雙眸中,閃過一抹冷煞。
不過很快,她便把這抹情緒給掩藏起來,她低低地喝道:“不要去了,我們回吧。”
尚叟是有功夫的人,王氏七女的話,他比陳容還要聽得清切。當下他重重點了點頭,驅趕着馬車果斷地返回。
王五郎在低聲回答了幾句後,頭一擡,便看到陳容回返的馬車,他連忙聲音一提,大聲叫道:“阿容,阿容,怎地退回了?”
陳容沒有回答。
王五郎皺了皺眉,他剛剛準備追出,一個少年在旁叫道:“五哥,別追了。你不可縱容了她。”
王五郎尋思了一然,慢慢地伸出手,示意馬車停下。
陳容剛剛退回車隊中間,便聽到前面傳來了一陣喧囂笑鬧聲。
她掀開車簾,向外看去。
不等她看明白,眯着眼睛瞅着前方的尚叟便大聲叫道:“女郎,是王家七郎的車隊!我們居然與他遇上了!”
尚叟的聲音中,含着無比的驚喜。
王家七郎?
陳容的眼前,不由浮現了那個少年美男的身影。掀開車簾,昂頭瞅去。
出現在她視野中的,是一隻浩大的隊伍,那隊伍的陣勢,一點也不輸於陳容這支。從那飄揚的旗幟看去,可以知道,那隊伍中除了王氏七郎王弘外,還有姓瘐的。
怪不得尚叟如此歡喜了,兩支隊伍這麼一會合,他們安全無虞了!
陳容盯着那煙塵高舉的前方,說道:“尚叟,我們上前去。”
“是。”
這一次,沒有任何人注意到陳容地到來。所有的王氏子弟,都一窩蜂地衝了上去。不一會,兩支車隊的中間,出現了足有五六十人的隊伍,這一支隊伍,人人衣履光鮮,個個面目清秀。
這些人中,除了那二十幾個王氏子弟外,另外二十幾個,都是陳容不曾見過的,想來應該是瘐氏子弟。
這些人圍成一圈,談談笑笑中,把兩個人籌擁其中。陳容只是一眼,便看到了人羣當中,鶴立雞羣,宛如神仙般的王氏七郎王弘。
在王弘的旁邊,另有一個氣度殊爲不凡的青年,不過隔了這麼遠,視線又被遮攔,陳容看不清那青年的容貌。
正當陳容向他們打量時,她的身邊,傳來一個感慨聲,“聽說琅琊王家的本族子弟聚在一起時,時人曾嘆息說:琳琅珠玉。現在我看到了這些少年子弟,不知怎地,竟有自形慚穢之感。
說話的是那個經常陪在王卓身邊的中年文士,他雖然也是士人出身,其姓氏卻是士族中的下品。他說完話後,轉頭看向馬車中的陳容,嘆道:“我這番感慨,恐怕只有你這個女人能明白。”
陳容的姓氏雖然尊貴之極,可她的父親是支族庶子,她自身更是庶女,也可以說是士族中的下品人物,因此這中年文士有此感慨。
陳容沒有回答。
只是她看向瘐氏和王氏子弟時,那目光清明之極,根本沒有半點自形慚穢之色。中年文士細細地審量了她一陣後,突然說道:“女郎容貌見識都超過常人,怪不得沒有我這番感慨。”頓了頓,他忍不住還是補充了一句,“奈何,出身太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