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小七來到了老祭司的家,老祭司的孫子迎接了他,並給他搬來了一隻小木凳——他也是跟着陸小七學習木藝的人之一,這把凳子是他自己的作品。
老祭司病怏怏地躺在牀上,已經只能進流食了。
“很高興您能來看我!神之子!”老祭司無法起身,只能朝陸小七點點頭。
“你我都知道,我只是懂得比村裡人多一點罷了,‘神之子’什麼的,還是免了吧”陸小七說道。
“不,對於知識與力量,應該常懷敬畏!”老祭司嚴肅道,“您本來就是神,不是嗎?”他的眼神有些意味深長。
陸小七一愣,這老祭司是怎麼知道的?
旋即他又搖搖頭,他從別的時空而來,這一點,這裡的人不應該知道。
果然,老祭司下面的話打消了他的疑慮:“我做了一輩子祭司,我當然有信仰,每個季度我都要帶着村民去河邊祭祀,村民們一直以爲,我們祭祀的是那所謂的‘河中邪神’,但事實並非如此,我們祭祀的,是水神‘恩基’!”
“恩基是水之神,是大地之父,我是祂虔誠的信徒,自從被我的老師,上一代祭司教導之後,祂就是我的信仰,光陰飛逝,一轉眼,80年過去了,我已經從一個小孩,老成如今這個模樣了!”老祭司感嘆道,“可能正是因爲我虔誠的信仰,才能讓我每次渡河都有驚無險,並且如此長壽吧!”
“所以,作爲一個被神庇佑的人,在我眼中,您的身上散發着淡淡的光輝,我知道這是神明的光芒,雖然很微弱,但我還是看到了!”老祭司的眼神灼灼,“在我臨死之前,能夠看到一位活生生的神明,也算是死而無憾了!”
陸小七猜測老祭司口中說的“光輝”,應該是信仰之力匯聚而成的光芒,目前陸小七接收到了幾乎全村的信仰。
“恩基是一位仁慈的神,智慧、仁愛、心胸寬廣,我在您身上看到了相似的氣質,神之子!”老祭司咳嗽了一聲,繼續道:“我不敢打聽您爲何降下凡間,但是我感恩您對這個村子的庇佑和引導!”
“如今我即將回到恩基的懷抱,可我的弟子依舊沒有回來”老祭司看着陸小七,“和我的老師一樣,是我把他引成恩基的信徒,我在祈禱時收到神諭,我知道我的弟子並沒有死,但是神諭裡還提到村子即將遭逢大禍,可這是村子的命運,神不允許我透露出去!”
“我以自己剩下的壽命作爲代價,向神祈禱:‘我可以對一位非人的神聖訴說,但必須等他主動來找我’,仁慈的恩基允許了,他抽走了我的壽命。”老祭司臉上的表情很安詳。
“所以,我一直在等您啊!神之子!”老祭司闔上了眼睛:“感謝仁慈地恩基,可以讓我等到這最後的一刻!如果您願意,請繼續庇佑這個村莊吧!至少,請幫它度過這次劫難!”
老祭司說完,嘴角彎起,留下一個微笑,逝去了。
……………………
陸小七之前一直以爲,這裡是一個正常的世界,他應該是回到了古代——不管大黑羊是真的把他的意識帶回了古代也好,還是這整個世界都是大黑羊製造的幻境也罷,總之這是一個自然演化的世界,沒有神鬼妖魔。
但是老祭司的話,讓他疑惑了——難道這是一個人神共處的世界?
恩基?那是誰?他完全不認識啊!
“神諭”中提到的“大禍”是指什麼?再來一次洪水?
懷着這樣的疑惑,陸小七離開了老祭司的家。
他不放心,就去了河邊。
上次洪水過後,在陸小七的建議下,村裡人在河邊上建了一道夯土矮壩,這樣一來下次發洪水,大家還能有個準備時間。
陸小七趕到河邊的時候,正好有十幾個人正在壩上夯土加固。
矮壩中間留了一個進出口,給漁民們通行,陸小七穿過進出口,想查看水情。
就在這時,忽然聽到壩頂上有人在喊:“快看那邊!有人來了!”
陸小七定睛望去,只見河對岸飄來一隻木筏,木筏上站着一個人,離得太遠,看不太清。
今天的河水很平靜,並沒有出現什麼漩渦,過了好一會兒,那人越來越近了,大家才發現,那是老祭司的大弟子,也就是村裡的新祭司!
離得近了,陸小七纔看到,這位新祭司臉色蒼白,目光渾濁,表情非常的疲倦,而他的木筏上,並沒有帶回來任何從外面換取的貨物。
壩頂的衆人大聲和他打着招呼,他就像突然被從夢中喊醒一般,先是一愣,繼而喜悅,拼命地揮舞着雙手,嘴裡“嗬嗬”地發聲,但不知爲何沒有說話迴應。
陸小七皺着眉看他把木筏靠岸,可是新祭司剛上岸,就像耗盡了全部力氣一般,暈倒了過去。
壩上的衆人嚇了一跳,連忙跳下矮壩,前去查看,陸小七也走了過去。
人已經暈倒了,衆人見陸小七走了過來,紛紛讓開,陸小七蹲下身,這纔看見,這位新祭司的右手少了三根手指,脖子上也有不少新舊淤痕,臉上皮膚鬆弛,臉色慘白,眼窩下凹,嘴脣乾白,很明顯的營養不良的症狀。
陸小七讓人到河邊弄點清水,給祭司洗把臉,然後掐住他的人中,果然,過了一會兒,祭司悠悠醒轉過來。
對於陸小七的手段,衆人已經見怪不怪,理所當然了。
所以,當祭司醒來後,衆人開始七嘴八舌地詢問起情況來。
祭司感激地看了陸小七一眼,搖了搖頭,然後指了指自己的嘴巴,吐出舌頭——只剩半截!
衆人倒吸一口涼氣,這到底經歷了什麼,纔會這麼慘?
祭司不能說話,只能用手比劃,可惜,沒人能瞭解他究竟在說什麼,但是根據他焦急的表情,和多次指着河對岸,起碼讓人知道,村子外面有危險!
衆人帶着祭司回去養傷,這個村裡的所有人,包括祭司在內,都不會寫字,也正是因爲如此,陸小七才無法判斷這裡的文明和國度,要是能見到字,大體上還能猜猜,畢竟對於遠古文字,陸小七稍微有過了解。
嘴又不能說,手又不能寫,當然無法快速而準確地表達意思,陸小七打算等祭司養一下傷,然後試着能不能讓他畫出來。
陸小七隱隱覺得,老祭司所說的“大禍”,可能不是指的天災,而是指的人禍!
………………
幾天後,在陸小七的指導下,水車已經正式開始製作了,共有百十人蔘加了這個“大工程”,所有人都懷着激動的心情,場面好不熱鬧。
陸小七按照自己畫的設計圖,給大家分配了任務,而他自己則負責各部分的質量檢查,畢竟這水車可是要用好多年的。
自從陸小七被村民敬作“神子”之後,那頭大黑羊的“身價”自然也是水漲船高,再也沒人敢把它關進羊圈——它可是跟着“神子”一起來的!
就像現在,人們在這隻“神羊”的頭頂上套上花環,用染色的亞麻布製成綵帶,裝飾它的脖子,而這隻“神羊”成天跟在“神子”後面,也被當作理所當然。
就比如現在,大黑羊就跟着陸小七四處轉悠,查看施工進度。
“不錯!不錯!”大黑羊一邊走一邊誇獎:“越來越像那麼回事了!這個村子的未來註定會繁榮啊!”
陸小七面色怪異地看了看大黑羊:“我可是聽說,這裡大禍將至啊!你難道不知道?”
“是不是大禍,全看你了!”大黑羊搖晃着腦袋,脖子上的“綵帶”晃動起來:“大驚小怪什麼?”
說了等於沒說,陸小七翻了個白眼,他就知道這隻羊不會鬆口。
就在這時,幾個漁民捆着兩個人,推搡着走了過來。
“神子!”一個漁民恭敬地說道:“這兩個外鄉人乘船過來,鬼鬼祟祟的,被我們捉住了!”
隱隱地,陸小七已經成了這座山村的主心骨,人們很自然地有什麼大事都來諮詢他的意見,即使他只是一幅少年模樣。
陸小七點點頭,上下打量着這兩個男人。
和村裡人披頭散髮不同,這兩個“外鄉人”的頭髮盤結得很是講究,而且鬍鬚也打理得很整潔,甚至用未知的顏料畫了眼線,這讓陸小七覺得很新奇。
他們身着羊毛織就的圓式裙衣,下垂至小腿,在後背左側相交,用幾個扣結固定。裙衣上有穗狀的垂片,像流蘇一樣,這些流蘇都是和衣服異色的羊毛,看上去挺漂亮。
四肢露在外面的皮膚上,都用顏料描畫了一些抽象的圖案。
總之,整體看來,他們應該來自一個起碼比這裡發達很多的地方。
一名漁夫向陸小七獻上了一把青銅短匕,這把匕首是屬於“外鄉人”的,漁夫的手臂被割傷,血應該是剛止住的,看樣子,這兩人在被捕的時候試圖反擊過。
陸小七接過青銅匕首,仔細看了一下,非常鋒利,連柄帶刃都是青銅打造,柄上的紋飾很精緻,看來這兩人應該不是平民。
周圍的人都在觀看,陸小七不想影響他們的工作進度,於是讓漁夫押着兩人走到了一處偏僻的地方。
“說吧!”陸小七雙手抱臂,“你們是什麼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