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空琰緋回到寢殿時晗月已然睡下。
朦朧中她似乎聽見侍女們在低語,好像是在商議要不要喚醒她。
應該是司空琰緋回來了吧。
她心中想着,眼皮卻不聽指揮。
過了一會,她聽見腳步聲漸漸遠了,侍女們的說話聲也消失了。
怎麼回事?
她微微睜開眼睛。
珠簾晃動間她看到侍女們低着頭忙着捧取新衣至淨房。
看來司空琰緋直接去沐浴了。
身爲姬妾,她本應身來服侍,可是她實在太困,翻了個身,索性準備繼續睡過去。
就在這時,窗外傳來望叔與仲然公的低語。
“太子將去衛國,大王總算能得機會歸封地了。”
“不過這一路上怕仍是艱險重重。”
“總好過四處漂泊,大王如今也該有個子嗣了……”
聽到這些,晗月的睡意全無。
看來司空琰緋真的是要回去了。
也不知這一路是否能平安,而且等到他真的回到封地之後,就該娶妻生子了吧。
雖說他許諾於她不會離棄,可是她實不再想拼上自己所有的一切再把生命的賭注押在男人身上。
她不想一天天看着他後宅的美姬越來越多,她總有紅顏老去的那一日,可是他卻依舊能娶到如花美眷。
一陣悶氣過後,她輕輕長舒一口氣。
罷了罷了,想這麼多做甚,大不了她回去尋遊俠赤狄和徐公、阿春他們。
悵然若失的胡思亂想了一番後,她開始認真的回想,試圖從前世的記憶中找尋出有用的東西來。
太子去了衛國?……莫非是當年那場衛國宮變。
不知怎麼,她突然想起了洛言,那個總是面帶微笑,曾言要留她在身邊爲姬妾的衛國皇子。
她唯一能確定的是前世洛言最後並沒有成爲衛國太子,自然最後的衛國皇帝也不是他。
也不知他是死於皇室的爭鬥還是逃亡各國隱姓埋名去了。
她躺在那裡沉思。
珠簾微響,熟悉的腳步聲靠過來,緊接着有人在她的身邊躺了下來,身上還帶着沐浴過後的溼氣。
她緊緊閉着眼睛,佯裝沒有醒,心裡卻在擔心司空琰緋會識破她的伎倆。
等了好一會,司空琰緋仍然沒有出聲。
於是她好奇的將眼睛睜開一條縫。
司空琰緋背朝着她坐在榻上,靜靜望着几案上的牛油燈。
幽幽燈火中他的脊背挺得筆直,他彷彿一直都是這般冰冷,拒人與千里之外。
可是在她看來,這樣的他其實也是能夠感覺到寂寞與孤單的,只是他習慣了自己一個人,所以不會在某些時候像正常人那般向別人尋求安慰。
她偷偷坐起身來,從背後抱住了他。
司空琰緋的身體僵了僵,不過很快,他便放鬆下來,身體慢慢靠在了她的身上。
她撐住了他的身體,成爲了他短暫的依靠。
這種感覺令她的心中生出一種莫名的滿足,要是能一直這樣該有多好。
“明日便是一月之限的最後一天,你準備好了麼?”司空琰緋低低道,他並沒有提到衛國之事,也沒有告訴她自己對於回去的打算。
既然他不想說,那她便不問。
“都已備好。”晗月抱緊他,將臉貼在他的背上。
司空琰緋不再言語,兩人就這般靜靜的靠在一起。
翌日一早,晗月一反常態,命侍女送上姬妾服飾,鄭重裝扮起來。
司空琰緋早早便去了議事廳,等到她來到議事廳外時,已然日頭高升。
晗月在外邊等了一小會,這才讓護衛進去通稟。
很快護衛傳回話來,“大王有請。”
晗月暗吸一口氣,緩步進門。
屋內衆人擡起頭時,只覺眼前一亮。
就連司空琰緋都忍不住多看了她兩眼。
晗月垂眸上前,盈盈施禮,“妾身,見過大王。”
司空琰緋脣角微勾,“一月前你與衆賢約定要賺足百金,如何了?”
“已足百金。”晗月道,說着跟隨在她身後的一名護衛恭恭敬敬捧上來一隻錢袋。
隨着嘩啦嘩啦的脆響,金葉子落在几案之上,明晃晃耀人眼目。
司空琰緋低頭看了一眼,並沒有親自動手,“來人,清點。”
過來兩名侍從,當衆開始清點數目。
晗月規規矩矩的站在那兒,美眸低垂,神色平靜,完全看不出她有任何得意之色。
衆位賢士全都伸長了脖子盯着侍從清點錢數。
終於清點完畢,“稟大王,月夫人共呈上三百金。”
屋內一片吸氣之聲。
短短一月內,這個婦人竟然真的掙足百金,而且還餘富出兩倍之多。
“可有帳目一觀?”人羣裡不知誰說了句。
人們頓時醒悟過來,“不知月夫人可有帳目記錄?”
晗月淡淡一笑,她早就猜到這些人不會相信她有此能,於是捧手帛書放在几案上,“帳目在此。”
幾個賢士湊過去,細細翻看。
隨着一頁一頁的翻過去,賢士們的面色越來越難看,最後有一人忍不住驚起來,“谷糧存貨竟還有如此之多!”
聞言,周圍的賢士們也全都湊過去,嘖嘖之聲頓起。
司空琰緋也有些意外,沒想到晗月手裡還有谷糧沒有買出,也就是說,她所賺之金將遠遠超出三百這個數目。
終於,有一賢士退出人羣,頓足長嘆,“我等不如一婦人矣!”
晗月微微躬身,“妾身不過微懂行商,諸君纔是協助大王的有功之臣,休要謬讚了。”
衆賢士上上下下的打量着她,“慚愧慚愧,月夫人實乃有才之人,我等慚愧!”
司空琰緋一直都在盯着晗月。
當那些賢士漸漸安靜下來時,他目光閃了閃,“月,過來。”
晗月微笑上前,她知道,自己終於贏了。
司空琰緋環視衆人,“之前孤曾言,晗月若能勝出,便命她爲三等賢士,諸位可有異議?”
議事廳內一片鴉雀無聲。
司空琰緋緩緩頷首,“如此甚好。”他一揮手,朗聲道:“晗月有生財之能,堪爲孤身邊三等賢士。”
晗月鄭重跪俯於地,以額貼於地面,提聲應道:“多謝大王,妾身定不辱命。”
一禮過後,她直起身,期待着司空琰緋命她坐入賢士席。
司空琰緋卻好像沒看到她期待的眼神似的,只是淡淡道,“過來吧。”
晗月眨了眨眼睛,過來?這是讓她去哪?
“到孤身邊來。”司空琰緋命令道。
當她看到司空琰緋身後那個姬妾的位置後,一張小臉瞬時便苦了下來。
爲何仍是那個位置,她這麼努力,就是想要掙得一個真正屬於她的位子,能夠不被人看低的身份……
司空琰緋故作嚴肅的側過臉去不看她,他向侍從擺了下手。
晗月正在心裡抱怨,忽見侍從將那榻往一側挪動了些許。
那榻的位置……竟然與司空琰緋的位置齊平?雖然是在他的左手邊……
她直愣愣的呆在那裡,心跳如鼓。
平生第一次,她竟能與心慕之人同坐於前,無需再低頭俯身的跪在他身後,無需再將自己身影藏於他的影子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