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_第32章 祖老孫幼

說起來,葉家在清河縣也算一個大家族,清河縣城關鎮有名的葉家灣,就是因爲葉家宗族在此繁衍生息而命名。

當然,現在全國各地都在飛速城鎮化,作爲天南省省會,南湖市衛星城的清河縣,理所當然比其它地市的縣城發展得更快。原來清河縣城關鎮的葉家灣,早就消失不見,變成了商場、小區,那一條清河灣,也被高樓大廈包圍起來,變成了城市的內河。

葉家宗族的幾十戶人家,也從聚居的葉家灣,搬遷到縣城的各個小區,血緣關係稍遠一些的人家,早就不再往來。

當年,葉向東出生之後七天,爺爺去醫院接他們一家三口回家,租的黑車卻因爲年久失修,在一個無人看管道口的鐵軌上趴了窩。

一車人,包括黑車司機,葉向東的爺爺、父親、母親,四個大人都被突然而至的列車奪去了性命,只有剛剛出生七天的葉向東,被甩出小車後,竟然奇蹟般地落到了旁邊的麥垛上,毫髮無傷!

一天之間,奶奶韓素貞就失去了三個親人,留給她一個嗷嗷待哺的嬰兒。

黑車違章,鐵路局的“人道主義援助”少得可憐,黑車沒有保險,外地來清河縣打工的黑車司機家裡也窮得底掉,法院雖然判決了,卻根本沒有能力賠償葉家。

二十五年前,葉家灣剛剛進入大開發,當年的徵地賠償也沒有現在這樣的天價,讓被拆遷戶成爲一個個百萬、千萬,甚至億萬富翁。

韓素貞遭此慘禍,失去老伴和兒子、媳婦,更讓韓素貞難過的是,兒子、媳婦給她留下的孫子纔出生七天,嗷嗷待哺,她又已經六十歲,幾乎沒有能力撫養這個孩子。

因爲韓素貞出生的年代,還是解放前的舊中國,韓家是清河鄰縣古山縣有名的大地主。韓家大小姐韓素貞當然是被當成大家閨秀來培養。其它倒也罷了,最關鍵的是,奶奶從小被嚴格束縛,裹了小腳,一雙三寸金蓮連路都走不了多遠,更不要說有什麼勞動能力!

葉向東的爺爺是清河有名的木匠,有一年被韓家專門請去爲奶奶韓素貞打一整套108件嫁妝傢俱。可是誰也沒有想到,奶奶的108件嫁妝打成了,將要出嫁的新娘,卻與在韓家幹了一年多時間活的木匠小夥眉來眼去,對上眼,私奔了!

當年那可是轟動古山和清河兩縣的大新聞,最後查出家中女兒“失蹤”真相的韓家組織大批人手,正準備追殺到清河灣的時候,解放軍突然打到天南省,天南解放了。

害怕被土改、被專政的大地主韓家惶惶然舉家逃往國外,再也顧不上處理爺爺和奶奶的“醜事”,爺爺和奶奶逃過一劫。

韓家去了國外,卻再也沒有了消息,哪怕在八十年代國家改革開放,與國外來往越來越方便的時候,韓家的後代也從來沒有回國尋根祭祖。

當年,幾乎被逼入絕境的韓素貞,不得不拉下臉面,抱着剛剛七天的葉向東,挪着小腳去尋求幫助。

奶奶一共生了兩女一男,三個孩子,葉向東的父親是老幺。葉向東兩個姑姑早就出嫁,大姑嫁在清河本縣,二姑嫁到了古山縣。

當時大姑家的老大媳婦正好生了孩子,還在哺乳期。奶奶韓素貞抱着葉向東,上門爲葉向東求一口奶喝,可是誰也沒有想到,大姑家竟然一口回絕,聲稱葉向東的大表嫂身子弱,*少,親生孩子都不夠吃,根本沒有多餘的*分給葉向東。

葉向強那老婆壯得像一頭牛,胸前兩砣肉更是大得像木瓜,奶少?騙鬼吧!

其實誰都知道,大姑一家是看到葉向東一家劇變之後,祖老孫幼,只剩下一個六十歲老太婆,一個嗷嗷待哺的幼兒,生怕攤上事——說不定借奶只是一個由頭,最後這祖孫倆乾脆住到他們家,要他們撫養呢?

乖乖,養一個半殘廢的老太婆,一個只有幾天大的小娃娃,那要花多少錢啊?還不如一開始就狠心拒絕呢!

在大姑家裡吃了掛落,奶奶韓素貞不開腔,不出氣,乾脆利落地轉身回家,立刻將家裡的拆遷合同賣掉,換來救命錢,不惜本錢託人從省城買來當時最好、最貴的奶粉,獨自撫養葉向東。

也幸好當年葉家灣正開始大開發,葉向東家裡正好是第一批拆遷的對象,賣拆遷房換來的不到十萬塊錢,正好救了葉向東一命。

坐吃山空的時候,奶奶就靠着她當年還是地主家大小姐時學會的一手好女紅、好繡活,繡一些鞋樣、手帕、枕巾來賣,換來微薄的收入,支付房租,支付她和葉向東的生活費。

葉向東十來歲的時候,清河縣工藝館爲了拯救、發掘和開發以天南省的母親河——清河命名,幾近失傳的“清河繡”,在社會上遍訪清河繡的傳人。奶奶流落在外的那些繡活,很快就引起了清河縣工藝館的注意,經過多方鑑定和考證後,確認奶奶韓素貞就是掌握了清河繡全套工藝和繡樣,清河繡碩果僅存的幾個傳人之一。

奶奶被聘請爲清河繡項目的技術指導和顧問,每個月總算有了一份固定收入,撫養起漸漸長大,開銷越來越大的葉向東,纔沒有那麼吃力。

所以,葉向東打從出生起,就不是被父母養大,而是被她的奶奶,那個出身地主大家庭,幾乎沒有任何勞動能力的小腳老太太養大的!

“清河繡”項目做得非常成功,獲得國家非物質文化遺產稱號,還成立了專門的清河繡工藝館,一些高端產品已經走出國門,經常參加國內外的一些拍賣會,已經成爲了清河縣最有文化氣質,逼格最高的一張城市名片。

葉向東當年到省城去念大學的時候,工藝館對清河繡開發成功的大功臣——奶奶韓素貞非常大方,主動將老太太安排到館裡常住,還專門請了一個保姆照顧老太太的生活。

老太太居住的院子裡,天天都有好幾個工藝師在她的指點下開發新的繡樣,還有一幫女徒弟跟着她學繡活,日子倒也過得熱鬧,不寂寞。

否則,當年葉向東是絕對不會離開清河縣,扔下奶奶一個人在家,他卻去外地上大學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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