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把那鬼丫頭的衣服脫了再說要煮了她,她非跪下來求我不可,哪裡還敢傲,啊呀不對。”
戰天風猛地想起一事,看着朱一嘴道:
“那鬼丫頭厲害着呢,我可不是她對手,她看見自己被攝進鍋中,只怕不等我說要脫她衣服,她先衝過來給我一鬼刀,那就糟了。”
“若是那樣,此湯何稱奇妙。”朱一嘴大大搖頭,道:“吸了湯氣虛影又被攝進鍋中,湯氣便會在鬼丫頭腦中形成幻覺,往前走,似乎就是在往滾鍋裡跳,她是絕不敢往鍋邊衝的,惟一的辦法,只有轉身逃跑,那你就拿她一點辦法沒有。”
“這還差不多。”戰天風拍胸,朱一嘴這時卻又咳嗽起來,咳出好幾口血,臉色也越來越白,戰天風忙給他捶背,朱一嘴喘了口氣,道:“時間無多,小子,附耳過來。”
戰天風忙湊過耳朵去,朱一嘴傳了六鍋半湯的口訣,口訣各不相同,不過卻都相當簡單,只兩遍戰天風便記牢了。
傳了訣,朱一嘴解下腰間那個竹簍子遞給戰天風道:“此簍名裝天簍,莫看它土裡土氣,能裝無限東西,不過老夫一生與伙房打交道,簍中裝的都是各種香料配料,那六鍋半湯的配料裡,除還魂草外,其它的盡配得充足,夠你小子用的。”
“這小簍子能裝多少東西啊。”戰天風猶是不信,拿過簍子往裡一看,嚇一大跳。
裡面竟差不多有一間房那麼大,擺着一排排的櫥子,櫥裡一格一格的堆着各種香料配料,戰天風識得的,如蔥頭辣椒什麼的固然是應有盡有,還有無數戰天風不識得的,而且數量都不少。
“小子,不要看了,這裝天簍裡的香料配料,是老夫買盡了七個大集市蒐羅來的,若你小子一個人,絕對是八輩子也用不完的。”
朱一嘴拿過裝天簍,伸手進去,卻摸出厚厚一本小冊子來,對戰天風道:“這是老夫一生心血所載,老夫估計你小子不感興趣,但至少要交代你。”
說着遞給戰天風。
戰天風接過一看,封面上五個大字:朱一嘴菜譜。
當真便大失所望,心中嘀咕:“難道要本窮少爺去做廚子不成?吃我有興趣,煮可是興趣缺缺。”
朱一嘴自然將他的神情看在眼裡,心中失望,搖搖頭,道:“老夫就知道,做菜其實是一門非常了不起的功夫,看着各種各樣的菜蔬在你手裡變得色香味俱全,那一刻的成就,當真無法形容。”
說到做菜,朱一嘴眼中透出迷醉之色,但當他看到戰天風張口結舌的樣子,顯然他這話是在對牛彈琴,情緒便又敗落下去。
搖搖頭,道:“算了,人各有志,老夫也不勉強你,菜譜的中間,說了炒菜用鍋的八大手法,稱作神鍋大八式,神鍋大八式可以用來炒菜,但同樣可以用來對敵,你小子應該感興趣了,再後面一點,有糕點的各種蒸法,說的是蒸鍋的火候,順便也說了九轉回鍋氣的各種火候境界,對了,還有煮天鍋的幾般妙用。”
又湊到戰天風耳邊,一一說了,隨即坐正身子,看了戰天風道:“好了,老夫一生所有,盡數傳給你小子了,老夫雖無徒,但師門絕學不滅,也可以去見師父了。”
聽到他這話,戰天風身子一震,霍地站起,到朱一嘴面前恭恭敬敬跪下,叩頭道:“弟子戰天風,誠心拜師,懇請師父收錄。”
“好好好。”朱一嘴仰天大笑,長聲叫道:“天廚門列祖列宗聽了,朱一嘴收下了第三十九代弟子,名叫戰天風。”
叫畢看着戰天風道:“師門規矩,爲師這會兒也不能跟你說了,你記住師父一句話,做好人不可太濫,做壞事不可太絕,其它的,你就率性而爲吧,什麼正什麼邪,一切都不必去管。”
說到這裡又是縱聲大笑,笑聲中鮮血急噴,身子慢慢軟倒,戰天風扶住他身子,哭叫道:“師父,師父。”
“好孩子,不必哭,古話說,沒有不散的宴席,這話真的說得好啊,眼看着油滾了,眼看着菜熟了,眼看見席散了,人生不就是一盤菜嗎。”
說到這裡,朱一嘴眼中漸漸顯出迷離之色,看向虛空,喃喃道:“真的想好好的再做一席菜出來啊------麻婆豆腐那叫一個香,小蔥精神根根樹旗槍-------。”
戰天風見過麻婆豆腐,正宗麻婆豆腐上撒的蔥花有一樣奇景,蔥花是根根立在豆腐上的,這時聽朱一嘴唸到麻婆豆腐,拖長了腔板,知道朱一嘴必是想到了麻婆豆腐,不敢打擾他。
卻見朱一嘴聲音越來越低,忽地一口氣接不上來,竟就閉上了眼睛。
戰天風身子一抖,急叫道:“師父,師父。”
但哪裡還能叫得醒,抱着朱一嘴屍體發了一發呆,忽地裡悲從中來,放聲大哭道:“師父啊,你怎麼就死了啊,我從小沒有爹孃,風中爬雨中滾,挨人打受人罵,從來也沒人真心待過我,更沒有人好好的教過我,好不容易拜了師,你老才教了我一句話,怎麼就扔下我不管了呢,你就不怕我變壞嗎?不怕我好事不做壞事做絕嗎------?”
說到後來,越說越傷心,昏天黑地之際忽覺旁邊似乎多了個人。
他還以爲是洪家莊哪個人還留在了莊中,擡眼,眼前花了一下。
那是個女孩子,十八九歲年紀,白衣如雪,除了背上揹着的一枝古劍,身上再沒有任何裝飾品。
她是側對着月光的,月光斜照着她的半邊臉上,有一層瑩瑩的光。
戰天風不知道那是她臉反射着的月光,還是她的臉本來就會發光,只是覺得看不清楚。
心中也迷迷糊糊的,只有一個念頭,想:“她是人呢?還是仙女?”
“想不到天廚門一代宗師,竟無聲無息亡於此地。”
那女孩子輕嘆一聲,就象林間輕輕掠過的夜風,她身子前俯,躬了三個躬,上前兩步,將手裡的一枝花放在了朱一嘴屍體前面,扭頭看向戰天風道:
“節哀順變吧,不要哭了。”
“你要我不哭我就不哭嗎?我才拜的就師父沒了呢。”
戰天風心中這麼想着,但嘴裡卻不由自主的嗯了一聲,那女孩子身上似乎有一種無形的力量,讓人不能生出違揹她的心。
那女孩子退開兩步,轉身,霍地不見,從她來到她走,戰天風一直迷迷糊糊的,這時看着夜空寂寂,更加迷糊了。
低頭再看朱一嘴屍體,有些清醒,道:“師父,剛纔好象來了個人,她還叫我不哭呢,不知怎麼回事,我不認識她,可就是想聽她的話,但我心裡還是想哭。”
說着又哭了起來,也不知哭了多久,昏昏沉沉中,竟抱着朱一嘴屍體睡過去了。
天明時醒來,又大哭一場,摸着朱一嘴屍體已經發硬,知道再也無望,便去屋中找了一把鋤頭,到莊後挖了個坑,將朱一嘴埋了,又找了塊木板樹了塊碑,刻了一行字:天下絕頂第一廚師。
埋了朱一嘴,又把刑天道人和那三個腦袋也隨手挖個坑埋了,坐了一會,才覺肚中餓得厲害。
回伙房櫃中找了一把掛麪,卻拿來朱一嘴墳前煮,裝天簍中作料雖多,他卻只挑了點鹽,兩根蔥,再放了點子辣椒,就在朱一嘴墳前吃了。
“師父,這是你的弟子煮的第一鍋東西,你老在天有靈,一定是罵不絕口了,不過沒辦法,煮東西我真的不拿手,你又不肯教我,那就只有這麼對付着了。”
說着自個兒傻笑,笑着笑着卻又哭了出來。
淚眼模糊中,似乎又看到了朱一嘴胖乎乎的笑臉,還有那臨死前期望的眼神。
戰天風心中猛地有一股熱血涌上來,叩下頭去,大聲道:
“師父,你即收了我做弟子,我就絕不會讓你失望,俗話說弟子對師父最大的報答,便是青出於藍而勝於藍,我一定認真琢磨廚藝,最後一定要超過你,你老在天上儘管聽着就是,不要多久,滿天下一定都會誇戰天風的手藝超過了他師父,一定會的。”
下定了決心,心中悲痛稍抑,這纔開始想後面的事情。
想:“鬼牙裝在了我身上,不知九鬼門還能不能感應到,現在也不知過了幾天了,躲也不知往哪裡躲,而且東躲西藏,那還不如在這裡等着,把師父的東西多練練,鬼刀也練練,師父幫我打通了氣脈周天,難道還過不了第一關?不可能,九鬼門有什麼了不起,我天廚門絕不會比他們差。”
這麼想着,一時雄心萬丈,掏出朱一嘴菜譜,一頁頁看下去。
前面是各大菜的介紹及優略的點評,然後是做菜的各種基本要領,刀功啊什麼的都說得非常詳細。
再後面便是朱一嘴說過的神鍋大八式,最後面便是各種菜的做法,戰天風約略看了一下,至少有數千種,不由自主伸了伸舌頭,扭頭對着朱一嘴的墳道:“師父啊,這些若都是玄功仙法,那我天廚門可真就天下無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