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明非嘴裡含着龍舌蘭頓住了,緩慢轉頭過去看着這個女孩,然後把酒吞了下去而不是噴了出來(畢竟也是見識過大場面的人了)。
他沉默了片刻,以一個相當難明的眼神上下打量這個西班牙女孩,從頭到腳,視線的審視也讓安娜略微侷促了一些,正襟危坐了起來。
“你知道你在說什麼嗎?”路明非想了想,還是放下龍舌蘭的杯子,小聲問她,同時掃視了一眼不算大的小酒吧。
“知道。”安娜點頭。
路明非陷入了沉思,他在思考這個西班牙女孩是基於什麼處境問出了這個問題,很明顯她是那個什麼維什麼家族的獵物。
他先入爲主地就認爲這個女孩肯定也是個混血種,但現在對方卻問出了這麼一個最基礎的問題,實在是讓他有些不會了。
“這邊來坐。”路明非遲疑了片刻還是站起身,端起最後一杯伏特加,走到了靠吧檯有一段距離的沙發。
因爲這已經不是他把不把這個女孩拖入混血種世界的事情了,而是這個女孩早已經一條腿跨進了混血種的世界,現在甚至看起來還是一頭霧水的模樣。
這種情況很危險,對於這個女孩來說簡直就是在懸崖邊閉着眼睛跳舞。
安娜見到路明非的態度,眼睛驟然明亮了起來,端起那杯威士忌立刻跟了過去坐在路明非旁邊。
“你對混血種瞭解多少?既然你能說出這個詞,就代表你有一定的認知。”路明非輕輕吐了口氣問道。
“知道的不多,僅僅只有一個模糊的概念,似乎是隱藏在人類社會中的.特殊的一羣人。”
“爲什麼?”路明非問,“你爲什麼想了解混血種,混血種對你有什麼吸引力嗎?”
“一羣疑似混血種的人在追我,這一點還不夠嗎?”安娜看向路明非。
“不夠。”路明非搖頭。
“我媽媽的死,和維特爾斯巴赫家族有關,也就是追我的那羣混蛋。”安娜緩緩說。
路明非開始頭疼了,好吧,這個理由可真是邦邦硬啊。
但在混血種這個話題上,他的口風依舊很緊,“那你應該對混血種有過自己的調查吧,你認爲混血種是什麼東西?”
他想知道這女孩對於混血種瞭解多少,從而考慮接下來說多少。
“我翻遍了整個互聯網,找遍了暗網的每一個角落,走過許多個城市問了無數人,據我調查‘混血種’像是一個霧裡看花的都市傳說一樣,有人說他們是‘蜥蜴人’的原型,也有人說他們是某種邪教,有人說他們秘密掌控着人類社會的統治階層,也有人說光照會就是他們組成的,關於‘混血種’的說法千奇百怪,但都得不到一個確切的答案。”
安娜搖頭有些無奈,“我也嘗試過調查我媽媽爲之工作過的維特爾斯巴赫家族,但查到的只有他們是遠在北美的一個龐大的家族企業,除此之外什麼都查不到。”
混血種的世界對於普通人來說完全就是隔着一層厚厚的壁壘,無論是互聯網還是走訪,除非你本身擁有血統,否則就算你撞大運遇到了真正的知情人,他們也會三緘其口。
當你身爲普通人卻瞭解混血種世界的情報時,通常就是厄運找上門的時候,倒也不好說安娜是幸運的還是不幸的。
“混血種不是你該瞭解的東西,如果沒有人找上你,主動告訴你有關混血種的一切,那你最好一輩子都不知道那是什麼東西。”路明非還是嘆了口氣勸說。
“追我的那羣人,那些維特爾斯巴赫家族的人就是所謂的混血種,不是嗎?”安娜盯住路明非反問道,“他們能做到一些旁人做不到的事情,比一般人速度更快,力量更大,眼睛也和傳說中的蜥蜴人一樣在黑暗中可以變成金色,甚至還有部分人有超能力!他們根本就不是人!”
她能感受到追自己的那羣人的能量和專業素養,如果不是那兩年來滿世界到處亂跑,遇到過各種危險,早就長了無數個心眼,她恐怕在第一次撞上那羣人的時候就被抓住了。
其實她在多哈機場的時候早就應該落到了那羣人的手裡,只是她幸運的在六個房間裡選擇了路明非的房間,所以現在纔能有機會坐在這趟航班上向人求助。
“那你應該知道,能逼退那羣混血種的我,也不是什麼普通人,你害怕那羣人,爲什麼不害怕我?還敢拿着這個筆記本來我面前來晃悠?”路明非很想擺出一副“我很危險”的表情來威嚇這個女孩,但努力過後的成果就是一張撲克臉。
“你對這筆記本沒有興趣,如果你感興趣的話,我第一次拿出來的時候你就會選擇搶奪。”安娜說。
所以我能自動翻譯這句話爲“你是好人”嗎?路明非心情複雜。
“你知道的比我預料的還要多。”路明非複雜地看着這個女孩說,“但我還是很想知道‘混血種’這個詞,這個概念你是從哪裡得知的,一般人遇到混血種也只會當它們是一羣怪物,而不會說出混血種這麼充滿定義性的詞彙。”
安娜拿起了那個筆記本,意思不言而喻。
路明非納悶了,下意識問,“這裡面到底寫了什麼?”
“很高興你這樣問,但這要從我的媽媽說起,這個筆記本是她最後留給我的.遺物。”安娜拿起了那本牛皮筆記本頷首說道。
靠!路明非知道自己說錯話了,但已經晚了,他還是避無可避地進入了劇情CG。
—
安娜·A·坎貝爾坐在路明非的身旁捧着那杯威士忌,將自己的故事娓娓道來:
“.我是單親家庭,自從我懂事起的時候,我就一直寄宿在姨媽家,生活在馬德里的一個小鎮上。我媽媽從小便離開了家,離開了我,奔赴了大海,在外的時候她經常會從海外寄明信片回來,都是她拍攝的水下遺址和她與海洋生物合影的照片。”
“我的姨媽就告訴我,我的媽媽是一個海洋考古學家,這一生都奉獻於研究海洋文化遺產,通過水下考古技術探索和挖掘海洋中的歷史遺蹟和文物。所以我不經常見到媽媽,她對於我來說存在於明信片、信紙,和遙遠的海的那一邊。”
“長大之後,我主動查閱了有關我媽媽的事情,發現她在業界是位很出色的海洋考古學者,時常置身於保護海洋的公益活動,還得過保護海洋榮譽證書,她的這一生有超過一半的時間是在海上渡過的,但每個認識我媽媽的人都說她是一個很偉大的學者,我也應該爲此感到驕傲。”
“那些年她一直堅持着給我寫信,每到一個新的地方就會送來那裡的明信片,信裡寫她着在海上遇到的各種各樣的事情,在那些寄回來的信裡,媽媽也無數次向我解釋,離開我是因爲她有很重要的事情去做,當那件事完成之後,她就會回來跟我一起生活。”
努力過CG的路明非輕輕撓眉毛,心說這是什麼世另我?你媽也是考古學家?你也寄宿在親戚那裡?那麼你接下來是不是就該收到一封神秘學院的錄取通知書了。
“媽媽沒有和我生活在一起,但不妨礙她依舊是我的偶像,我從小時候的夢想就是考上海洋大學,成爲和我媽媽一樣的海洋考古學家,這樣我就能和她一起出海,到處去經歷體驗在信上,明信片上看到過,聽到過的那些奇妙的故事。”安娜講到這裡時笑了笑,
“小時候我最喜歡做的事情,就是在週末的時候讓姨媽帶我去海洋館看那些海洋生物,每一次去完之後,我都會覺得我媽媽在外是在做很有意義的事情,所以即使她不怎麼回來看我,我也一直支持着她的工作。”
路明非聽着聽着一下子就覺得自己很挫,他爹媽也是考古學家,但他從小的夢想就是有上不完的網吧,和喝不完的營養快線,至於考上考古大學和爹媽一起滿世界挖掘遺蹟?只能說《星際爭霸》毀掉了他曾經三分鐘熱度的考古夢。
“在我18歲生日的時候,我寫信告訴媽媽,我準備報考她以前的母校,攻讀和她一樣的專業。她回信給我說她爲我感到驕傲,支持我走她走過的路,並且很喜悅地告訴我,她一直在爲之奔波的那件‘重要的事情’終於有眉目了,有一個不得了的勢力發現了她的調查成果,並且大力注資支持她的研究工作,他們都認爲我媽媽爲之奔波多年的工作是一個了不起的偉大工程,一旦發表必然會震驚整個世界。”
“那個勢力就是維特爾斯巴赫家族對吧?”
“是的。我媽媽在信裡不止一次提到,有了維特爾斯巴赫家族的支持後,她的工作效率快了許多倍,可能近幾年就能成功完成那件重要的事情,回來和我團聚。”
這可真是糟糕的flag,路明非想,同時喝了一大口杯裡的伏特加。
果不其然,可安娜的下一句話讓路明非微微搖頭了:
“可自從那一次回信後,我就再也沒有過媽媽的消息了,明信片、來信、電話,所有的聯繫方式都斷掉了,我找過我媽媽在考古界的那些朋友,也報過警,甚至求助過國際救援組織,但都沒有任何辦法聯繫上她她就像忽然蒸發在了這個世界上一樣。”
路明非看向安娜的眼神有些複雜,這個女孩遇到的事情,正是他18歲以前最大的噩夢,恐懼着有一天常年在外工作的父母忽然消失在了這個世界上,18年的期望盡數化爲烏有,永遠等不到真正團圓的那一天。
“大家都說我媽媽遇到了海難,又或者在某個無法通訊的地方出了意外,但我一直都拒絕相信這種說法,在警方也宣佈我媽媽的死亡後,維特爾斯巴赫家族的人對我媽媽的事情三緘其口,咬死說我媽媽的失蹤和他們無關,這一度讓我感到崩潰。”
“直到有一天,我下定決心,放棄了大學的學業,用海洋保護協會發來的撫卹金獨自踏上了尋找她痕跡的旅程。”安娜緩緩說道,眼中的決意讓路明非側目。
“我去她去過的所有地方,見她認識的所有人,我覺得她的失蹤一定和她這些年一直掛在嘴邊的那件‘重要的事情’有關,但我無論問誰,他們都不知道我媽媽口中的那件事是什麼。”
“我找了整整兩年的時間,跑了不下十二個國家,全都一無所獲,錢也快要用完了,在幾乎快要對這件事絕望的時候.一個跨洋的包裹寄到了我姨媽的家裡。”
安娜的聲音低沉了起來,
“我在收到消息後第一時間回國,包裹上寫着這是媽媽留給我的東西,只能由我親手打開那個包裹,在打開之後我發現裡面放着這個筆記本.還有一張遺書。”
“遺書裡寫了什麼?”
安娜沒有直接回答,而是解開了牛皮筆記本上的繩子,從筆記本中取出的一張皺巴巴的淡黃色紙張已經攤開在了他的面前,上面只有歪歪斜斜的一句話,是用乾涸的鮮血留下的最後字跡:
【Atlantis是真實存在的。】
“Atlantis亞特蘭提斯?”路明非詫異地念出了那個名次。
“這就是我媽媽一直在奔波的那件‘重要的事情’。”安娜舉起了手中的那本牛皮筆記本,“她認爲她發現了傳說中的亞特蘭提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