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女獵人帶着老阿利安回來的時候,天已經矇矇亮了。
中校在門口接過了被凍得一臉冰碴的老人,將他帶進了屋內重新燒起火的炕上暖身子。
本該是最先衝出木屋尋找小女孩蹤跡的維卡一反常態的安靜下來了,因爲在追獵之前他又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比如爲他的妹妹挖一塊墳墓。
杜莎沒有撐過第二天晚上,這並非是特別出乎意料的事情,劇烈的蛇毒,手部貫穿傷的感染, 飢寒交迫的處境,再加上本就不是太過健康的女性身體,所有的因素疊加在一起讓她的呼吸在黎明第一束光線照進木窗的大洞前就停止了。
維卡撕心裂肺地哭嚎了幾分鐘,再之後他就像死了一樣安靜了下來,抱着自己妹妹的屍體走到了木屋外的雪原,不知從哪裡找來一柄鏟子刨起了雪。
挖墳墓是一件很消耗體力的事情, 在又累又餓的情況下,維卡沒有讓任何人幫忙, 只是一個人一聲不吭地挖出了一個坑,將自己的妹妹埋了進去。
沒有墓碑也沒有花,更沒有牧師和悼詞,在做完一切後他就一個人離開了木屋深入了針葉林。
木屋內的火炕上,老阿利安和虛弱的亞當平躺在一起,他們都是喪失了行動能力的病患,唯一能做的就是躺在牀上等着人照顧他們。
“你應該阻止他的。”女獵人透着木窗的大洞看着維卡消失的針葉林深處說。
“他抓不到那對姐弟的。”中校在炕邊的搪瓷杯裡摻上熱水,“只有我能抓到他們。”
“抓到他們之後呢?你們一樣逃離不了這片森林。”
“就算毀掉他們,也不能讓祖國復興的希望落到境外勢力的手裡。”
“你真的會下手嗎?對那對姐弟?他們還只孩子。”
“不到萬不得已我也不會願意親手毀掉祖國的希望。”
“黑天鵝港,那個港口是做什麼的?真的和我相信的一樣是人體實驗嗎?現在可以透露一些了吧?說不定那對姐弟已經逃出去了,你再藏着這些秘密也沒用了。”
“我不知道。”中校說,“我只知道我的任務是帶他們回去,他們是祖國的財產。那些魔鬼,我們稱作爲死侍的怪物,是境外勢力的力量。”
“你願意跟我說那麼多是希望我能幫你嗎?”女獵人伸手摩挲了一下身前木弓的弓弦。
“你是獵人。”中校正視女獵人,“在雪地中尋找獵物是你的強項,你有成爲我助力的資格, 我可以許諾你回到莫斯科之後可以得到的權力和財富。”
“不, 在這之外, 我有個問題。如果你真的將那對姐弟帶回了莫斯科,你會怎麼處置他們?”女獵人直視中校的眼睛,“不要撒謊,他們現在不在這裡。”
中校凝視了女獵人數秒,然後偏移視線,“交由上級處理。”
“那些權貴?你覺得他們會怎麼做?”
中校不答,可能是不知道,也可能是不想回答。
一個從疑似人體實驗的偏遠港口中重新捕獲回的實驗體最終的去向會是何處,這種問題除了越剖越深的黑暗之外得不到任何的其他結果。
“那麼中校你想找到他們的話得加快腳步了。”女獵人走向了木門,她背上的箭簍內箭失整齊。
“你準備怎麼做?”中校看向女獵人。
“雖然大家現在都已經在絕境裡強弩末失了,但也總不能真的讓一個瘋子提着刀在森林裡亂逛,如果真讓他找到了那對姐弟那該多危險?總得做點什麼事情讓自己心安。”
女獵人說罷後離開了木屋。
中校深深地看了女獵人的背影一眼,右手一直貼在馬卡洛夫手槍的槍柄上,直到對方離開也沒有真正地把槍拔出來。
木屋裡只剩下中校一個人了,他回頭看了一眼牀上的老獵人以及亞當說,“就在這裡哪裡都不要去。”
說罷之後他就起身離去了,木屋內重新陷入了寂靜。
火炕上的老獵人微微側頭, 看向牆角堆着的木製的玩具, 沉重地嘆了一口沒人能懂的氣。
—
一個揹着累贅的10歲左右的小女孩能在西伯利亞針葉林的極低溫雪地中跋涉多遠?
這個問題的答桉取決於這個小女孩的體力還剩下多少。
時間是第三天上午11:30,針葉林的極深處,一個僻靜的角落,小女孩此刻正一個人在刨雪。
被暴風雪掩蓋的灌木被挖掘了出來,風雪中掩埋的一顆顆紫色的藍莓被小女孩細心地挑揀了出來,即使餓到了極限,也沒有將這些野果塞進嘴裡補充自己的體力。
想要在西伯利亞存活下去,保暖、食物、飲水缺一不可,第一和第三個條件對於小女孩來說並不是問題。
在來到木屋之前她就能赤裸身體徒步在暴風雪的前夕大風裡,現在她一身裹緊了皮襖,就算是在冬天雪地裡睡一覺恐怕都不是什麼問題。
至於飲水,西伯利亞天寒地凍到處都是積雪,前夜又恰逢暴風雪自然不會愁沒有水喝,只是在吃雪之前要避免口腔凍傷引發炎症的可能。可這也不算問題,找到容器利用體溫融化積雪就能保證源源不斷的飲用水了。
所以到頭來,小女孩該面臨的只有一個生存難題,那就是食物。
這座針葉林沒有任何的動物可供捕獵,這是女獵人早已經得出的定論,暴風雪之後整座森林都成爲了荒蕪的死地,就連飛鳥也不再從天上逾越,經驗再豐富的獵人也會餓死在這種雪地之中。
所以她只能學習女獵人之前的行徑,行走在雪地裡,任何一個裸露的灌木叢她都不會放過,把所有撿到的漿果蒐集在皮襖的兜裡,偶然看見名叫刺五加的野菜也連根拋起。
儘管這些收穫都少之又少,但她還是勤勤懇懇地將能找到的一切食物都蒐集起來。
帶着這些一上午的收穫,小女孩按着記憶回到了一個高聳的雪丘的背坡,在背坡下有着一個天然的樹洞,她將遮擋在樹洞前蓋着雪的樹枝挪開,整個人老鼠一樣鑽了進去。
藉着外面照進來的光可以看見樹洞裡空間不大,但正好可以容納兩個孩子,小女孩獨自一人的時候這裡面藏着的正是她此前一直揹着的弟弟。
小女孩沒有像是木屋裡所有人猜測的一樣,掌握着逃離這片森林的辦法,相反,她居然在離開木屋後又快速尋找到了一個新的庇護所藏了起來,並且看樣子還準備居住一段時間的樣子。
難道這就是她逃出生天的辦法麼,讓所有人都以爲她已經逃走了,所有人都離開這裡的時候她自然就能逃出去了。
誰也不知道她是怎麼想的。
將漿果和野菜放在皮襖做的毯子上,小女孩把完整飽滿的漿果挑出來,剩下的蔫扁的全部塞進嘴裡囫圇吞棗地吃進肚子裡,那些好的漿果和野菜一起慢慢地餵給一直閉眼休息的男孩吃下去。
輪到該喂水的時候,就將一整塊雪塞進嘴巴里,撐得粉紅色的腮幫子鼓鼓的,直到融出了有溫度的水進手掌裡捧給男孩一點點喝下去。
等到所有撿回來的野菜和漿果喂完了,小女孩才伸出手撫摸自己弟弟的額頭和腹部,才感受到依舊的高溫和前胸貼後背時,她也明白了這些素食是完全不夠他消耗的,起碼也得有之前凍魚的熱量才能保證他能完成蛻變。
蒐集食物,這是當前的重中之重,就如她之前所說的,她還需要時間,足夠的時間。
“果然還是需要肉。”她低聲呢喃道。
小女孩再三思考,決定再做些什麼。
於是她起身,讓下懷裡的男孩,鑽出了樹洞重新做好掩蓋後朝向針葉林更深的地方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