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甄榛纔打發了太醫,就聽到下人稟報,說是王爺回來了。
結果,回來的不只懷王,還有六皇子和幾個幕僚,燕懷沙着人跟她打了個招呼,幾個人就一起去了書房,關上門不知在談什麼,甄榛想他們定是有要緊事商議,卻不知他們會談到什麼時候,於是讓人送了茶水和糕點過去,吩咐下人不得靠近書房。
直到天色微黑,書房的門纔打開,幾個幕僚匆匆離去,倒是六皇子一點沒客氣,甄榛隨口說了句讓他留下來用膳,他嘿嘿一笑,便大大方方的留在懷王府蹭飯吃。
六皇子吃飽喝足,懶洋洋的模樣像一隻饜足的貓,一邊砸吧着嘴,一邊讚不絕口:“三嬸這府上的廚子手藝可真好,適才在書房裡吃着點心,我就想留下來飽餐一頓,果真不負我望,不過我記得以前懷王府的晚膳可不是這個味道……”
他笑得別有深意,分明已經知道原因。
甄榛心裡一陣甜意,卻又有些羞囧——新廚子是他特意聘來的,就是爲了讓她多吃點,這不才兩個月,甄榛就明顯感覺自己圓潤了不少,再這麼下去,真有橫着長的趨勢。
不過,他倒是很滿意這樣的效果,還說,咳,摸起來更有感覺了。
六皇子笑嘻嘻的看着甄榛,露出一副諂媚的神情,“這麼好的廚子,真是難得一尋,三嬸能不能把這廚子借我用一陣兒?”
他倒是知道誰好說話,開口直接找甄榛,旁邊那尊冷着臉的大神他可不敢惹。
誰知甄榛還沒開口,就聽一個不冷不熱的聲音說道:“可抄方子,借人免談。”
六皇子笑容不減,“我是問三嬸,三嬸說借不借?”
甄榛被他這一聲聲“三嬸”叫得雞皮疙瘩一陣又一陣的,看了眼身邊面無表情的懷王,笑道:“這廚子可不是我的人,你要想借人,問孫管家去。”六皇子不敢去捋老虎的鬍鬚,她也不敢啊。
甄榛想起他獨特的“懲罰”,只覺得臉開始發熱了。
六皇子嗚呼哀哉,奈何甄榛就是不鬆口,只好訕訕的,無比遺憾的放棄借走懷王府新廚子,從而佔爲己有的念頭。
“你今日又進宮了?”
燕懷沙忽然問道。
甄榛愣了一下,心知景鸞一定會跟他稟報自己的行蹤,點點頭,“我也沒什麼事,就進宮去看了看太妃。”只是琳太妃對她忽然有些冷淡,還說了些訓斥的話,雖然語氣不重,但顯然是對她有些不滿。
燕懷沙嗯了一聲,沒再說什麼。
六皇子難得面帶憂色,嘆道:“母后的情況越來越不好了,聽太醫說,怕是拖不過這個秋天……”
現在已經是季秋,這個秋天已經沒有多久了。
花開花謝,葉長葉落,四時變化過眼即逝,人未嘗也不是如此?
皇后病重已經是公開的秘密,說起這事,氣氛忽然變得有些沉重——皇后若是不在,六皇子的地位要受到很大的影響,李家能不能一如既往的支持他尚且存疑。
想來這些日子他們如此繁忙,跟此事也有些關係吧?
皇后……已經很久沒有見她了。
每次去中宮拜見,皇后不是睡着就是不宜見客,一兩次倒是沒什麼,可每次都如此,免不得叫她有些想法——她實在不知自己做了什麼事,讓皇后忽然不待見自己。
甄榛換了個話題,也是她一直想知道的真相:“張家,究竟是怎麼回事?”
六皇子一聽,卻是有些樂起來,笑得有些陰森:“幸好張氏死得及時,不然……後頭有她好受的。”
燕懷沙掃了他一眼,淡淡道:“張家理虧,此事與我懷王府無關。”
甄榛瞪大了眼,這說了跟沒說一樣!
“張氏莫說嫁入懷王府做側妃,便是做個奴婢也當不起。”六皇子勾脣一笑,有種千嬌百媚的魅惑,一雙鳳眸波光瀲灩,直是勾人心魂,“張氏死沒死還是回事。”
甄榛愕然,難道說張氏沒死,而是詐死?
“張氏有癇症,張家一直隱瞞着,還妄想做懷王側妃,哼,沒治他們一個欺君之罪算是好的了。”
甄榛一下全明白了,難怪張氏一直待字閨中,原來如此。
張家大概是想讓張氏嫁入懷王府,生米煮成熟飯後,就算懷王再發現張氏有癇症,也只能吃啞巴虧,沒想到這時候就泄露了真相,張家人理虧,怕擔不起欺君的罪名,於是趕緊讓張氏“暴斃”。
燕懷沙的臉色不是很好看,雖然不想娶張氏,但是這個名義上的未婚人是這樣的人,對於他來說是莫大的羞辱。
轉眼天邊就涌來一層黑壓壓的烏雲,看樣子一場大雨即將來臨,六皇子沒有多留,去時順手捎了些糕點回去,算是彌補借不到廚子的遺憾。
似乎這個秋天的雨水真不少,有些反常,甄榛望着壓城而來的黑雲,有種說不出的壓抑。
燕懷沙站在檐下,衣袍獵獵翻飛,將他整個人包圍,甄榛從他身後伸出手,圈住他的腰,臉貼着他的後背,慢慢收緊了雙臂。
他握住她的雙手,翻過身來把她擁入懷中,低頭凝視着她,眼眸映出她的影子。
甄榛四周打量了一下,忽然踮起腳,在他下巴飛快的吻了一下,隨即臉色微紅的將臉埋進他的胸膛,悶聲說道:“你不準想其他女人,死人也不準……”
下一刻,她感覺到從他結實的胸膛裡發出一陣微微的顫動。
他在輕輕的笑。
其實他只是有點累,張家的事不大不小,如果張氏沒有暴斃,他也有其他法子拒婚,至於外頭的流言,他並不在乎,比這更難聽的話他早就聽過了——但這件事背後代表了宣帝的想法,賜婚張家,看似無足輕重,卻明顯是在爲難他。
還有一件事,宣帝雖然沒有答應恪王妃替八皇子求娶御史中丞庶長女的請求,卻也沒有明確拒絕,聖意難測,轉眼朝堂風起雲涌,現在兩派看起平衡,但實際上……
收回心思,只見懷中的女子溫順乖巧,小巧的耳廓微微泛紅,說不出的嬌俏可愛,他微微一笑,低頭在她耳畔低語:“我怎會想別人?我,只會想你……”
說着將甄榛拉得更近,溫熱的氣息鋪撒在耳畔,酥酥麻麻的,甄榛忍不住打了個顫,接着身子一僵,明顯感覺到一個硬物抵着自己的小腹。
這傢伙……甄榛瞪他一眼,身子卻軟了一半。
一陣冷風颳過,甄榛打了個寒顫,頓時清醒不少,接着想起一事,連忙推開他,“那邊……你還是去看看吧。”
有些難以開口,卻終是說了出來。
這些日子她刻意不去在意白氏的存在,而白氏很少出現在她跟前,似乎對方也刻意不與她碰面,彷彿兩不相干。
那一日白氏院子裡的人曾說白氏要見燕懷沙,結果她還沒忙清楚,秦氏又帶着人到府上做客,便把這事給忘了。
據太醫回報,白氏的病情不大好,再這麼下去人會被拖垮,恐怕年壽難永。
她打心底裡不願意,卻終究狠不了心,畢竟,白氏也是他的女人,白氏從未對不起誰——誰也沒有錯,只是緣分如此。
她不想爲難白氏,也不想讓他爲難。
燕懷沙慢慢鬆開了手,神色沉凝下來,定定的看着她。
“聽說她不大好,你去看看,也許會好些。”
她半垂着眉眼,低聲說道。
良久,他嗯了一聲,“那你先回屋,快下雨了。”
甄榛點點頭,轉身回屋。
門關上的那一刻,大雨傾盆,碩大的雨滴擊打在鐵馬上,叮噹作響,奔騰轟鳴不止,外面一片白茫茫的雨簾,偌大的院落彷彿被隔絕的孤島,望不到前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