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這一聲喝,所有人都驚了一驚。
下一刻,便見重重樹影間,一個修長的身影闊步走來,步履沉穩而矯健,搖曳的燈火映照下,那人的面貌有些模糊,卻透着一種不可逼視的威嚴。
甄顏暗叫糟糕,期期艾艾的躲在甄容身後,再也不復先前的囂張,甄容瞥了她一眼,眉頭輕輕蹙起,待人走近了,便先迎上去,輕輕喚道:“父親。”
來者正是丞相甄仲秋。
甄仲秋看她一眼,點點頭,繼而眸光一轉,掃過眼前所有的人,那目光輕淡之極,但圍着甄榛和月兒的婢女卻都覺得心頭一凜,一動也不敢再動,漸漸地,都散開了。
“大公主這般架勢卻是爲何?”
甄仲秋的目光打了個轉兒,最後又看着大公主,平靜的口氣聽不出慍怒。
大公主看到婢女們畏縮,連甄顏也不敢吱聲,頓時氣不打一處來,“丞相大人來得正好。”她瞥了眼被甄榛和秀秀護着的月兒,冷傲一笑,“甄二小姐的奴婢傷了本宮侍衛的性命,本宮正要將其緝拿,但甄二小姐執意阻攔,意欲偏袒兇手,本宮沒辦法只好強硬行事,既然丞相大人來了,此事還望丞相大人能給本宮一個交代!”
她神色倨傲,眼中幾乎射出冷箭,將包圍圈中的三人刺滿窟窿。
聽了她顛倒是非的話,甄榛咬着牙,黑嗔嗔的眸中雪光閃現:“大公主不問緣由,不辯對錯便要杖斃我這婢女——大公主便如此想要月兒死嗎?!”
一句話戳破大公主心底最隱秘的心思,大公主惱羞成怒,恨得面容微微扭曲,“本宮就是要她死又怎麼樣?!”
“大公主此話,可是認爲臣府上的人可以任意打殺?”
甄仲秋的聲音不高,款款有調,帶着讀書人潤雅的腔調,但更多了不可侵犯的威嚴。大公主心頭一顫,這才驚覺自己的話太過囂張,已然觸犯到甄仲秋的底線——眼前這個人是當朝丞相,宣帝最爲寵信的第一重臣,便是諸位皇子見到他,也得收斂了傲氣,帶着幾分尊敬,何況她一個不幹江山社稷的公主。
大公主一時語塞。
“大公主心急口快,未必就是這個意思。”甄容見狀適時給大公主解圍,“我想大公主也未必清楚事情真相,只是聽婢女稟報說月兒殺了侍衛,先入爲主纔會如此激動。”
此話一出,便聽到撲通一聲響,卻是有人跪在了地上。
“老爺明察!奴婢親眼看見月兒那刀子扎大公主的侍衛,當時就嚇懵了,便以爲月兒要殺了侍衛,奴婢絕對沒有半點惡意,給奴婢一萬個膽子,奴婢給不敢虛報這樣的事啊……”那報信的婢女嚇得面如土色,渾身止不住顫抖起來。
大公主自是明白甄容這是在給她臺階下,但這也意味着無法將月兒打殺了,她很不情願,但她對丞相終是有些顧忌,於是便順着甄容的話,不情不願的說道:“阿容所言極是,本宮正是聽了婢女的話,氣怒之下才失了分寸。”她惡狠狠的瞪了那報信的婢女一眼,將怒氣全都撒在了那婢女身上,“這等真假不分的人,留着有何用?!真該好生教訓教訓!”
那婢女更是面無人色,幾乎暈厥過去。
事情的經過,單是看到月兒一身的凌亂便可以想清楚,無非便是月兒在路上被大公主的侍衛攔截,侍衛意欲不軌,結果被月兒刺傷,正好被婢女撞見,便引來了這一羣人。
“既是一場誤會,大公主可還有其他吩咐?”
甄仲秋問道。
大公主豈能說不好?如若追究起責任,是她的侍衛先圖謀不軌,按照常理,對方將她的侍衛棒殺了,她也無話可說,不予追究已經是最大程度的寬容了。
可是,她不甘心,不甘心就這樣放過月兒。
每每想起韓奕對月兒的溫柔小意,她心裡就彷彿長了一根毒刺,扎得她痛不欲生,連夢中都恨不能撕了那個霸佔韓奕的心的人。
“父親的話是什麼意思?這件事就這樣算了?”聽甄仲秋的意思,是要將事情就此揭過,甄榛臉色一沉,冷冷看着甄仲秋。
誰知甄仲秋還沒說話,大公主已經勃然大怒:“本宮不追究你那賤婢的責任,你還想追究本宮的責任?!”
“哈。”甄榛哈哈大笑,黑嗔嗔的眸子卻透着冷光,大公主只看了一眼,竟覺得雙目都被刺痛——
“既然大公主想追究責任,那我甄榛更要奉陪到底!”
甄榛嘴角冷笑,語聲鏗鏘有力,擲地有聲:“敢問大公主,此處乃甄府內院,女眷所居,大公主的侍衛何以會擅自出現在內院之中——難道堂堂禁宮侍衛都不知道避嫌的嗎?!”
大公主臉色一變,狠狠瞪着她,半晌,才冷然道:“本宮丟了一支金簪,是以令侍衛尋找,這有何不對?!”她冷冷一哼,“那金簪是太皇太后賜予本宮的及笄禮,若是遺落在甄府,你們賠得起嗎?!”
“既然如此珍貴,大公主爲何不令我府中的人尋找?”
大公主又是一哼,傲然道:“誰知會不會有手腳不乾淨的人得知後,將本宮的金簪昧了去?”
她的神情間,口氣中,盡是輕蔑和鄙夷。
這話,是對整個甄府的一種蔑視。
甄榛等的就是這句話,她慢慢露出一絲冷笑,聲音也好似瀝過冰雪,森冷得沁人:“大公主此話,可是認爲我甄府乃藏污納垢之地?”
此話一出,賈氏和甄容都是心底一沉,同時看向了甄仲秋——大公主並沒有看到,甄仲秋的臉色已經漸漸沉了下來。
這個男人是驕傲的,只是大多時候他都沒有表現出來,一旦有人觸犯到他的驕傲,都會得爲自己的冒犯付出代價。
大公主渾然不覺,尖聲叫道:“你別想轉移話題!你那賤婢傷了本宮的侍衛,本宮絕對不會善罷甘休!”
她冷笑看着月兒,強壓在心頭的怨恨被甄榛刺激之後,如熾毒的岩漿般噴薄而出,將所有的理智焚燒得灰飛煙滅——
“丞相大人,本宮要杖斃這賤婢,方可泄心頭之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