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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秘書長來電話
梅香說:“書記放心,我不要資金方面的支持。我首先要的是以縣政府名義發一份‘有關整治愛民路的文件’;再是以縣政府名義組織召開一次沿路產權單位的協調會;最後請您在協調會上作一次動員。”梅香一條一條說得清清楚楚,沒有一條涉及到資金。
梅香胸有成竹,這三條要求,書記肯定會答應。兩年來,她跑斷腿,磨破嘴,終於讓單位出錢建設城區交通要道。這次改造,把單車道擴爲雙車道,這是政府多年想辦的事,再者,這次改造,從根本上解決了中心城區髒亂差的問題。這樣一項大的工程,不要縣裡拿一分錢,書記還能不同意?何況,張書記爲這條路也捱了市領導多次批評呢。她心裡有了這些底氣,說起話來有條有理,使聽者深信不疑。
聽完梅香的話,書記看着她,問:“就這三個要求?”
梅香看書記有點不相信她的話,笑了笑,說:“嗯,我這兩年對沿路產權單位做工作,一直是以縣的意見爲名,我想,這條路本來就是市縣兩級領導要整治的嘛。現在工作做好了,都快要開工了,縣領導還不出面,呵呵,我怕產權單位的領導說我打縣裡招牌。只要縣裡發文件,縣裡主持會議,以後的工作就不麻煩縣裡了。”
書記笑着說:“好!這三條要求不成問題,我全力支持!文件你先草擬一份,會議你做好準備,時間定在本週,地點就定常委會議室。我一定到會講話。”
取得了書記的支持,梅香乾勁更大了。同時,她的壓力也更大了,現在,張書記已經同意參加協調會了,這個協調會可不能有半點散失啊。
這幾天,梅香帶着城管辦主任,挨家挨戶親自發會議通知。到一個單位,她就向一把手宣傳“市縣兩級”領導對改造愛民路的意見。整治愛民路,的確是市縣兩級領導的意見,但是究竟怎麼整治,領導可沒有具體意見,更沒有說要人家單位拿錢出來修路。那些所謂?“各自打掃門前雪”?的領導意見,全是她徐梅香的意見……
上午八點半,參加改造愛民路協調會的領導都來了,而且來的全都是產權單位的一把手。
張書記還在辦公室“就診”,裡面有很多人在排隊。等這些人都“就診”,張書記就參加不成協調會了。
梅香焦急地在張書記辦公室門口等了十多分鐘,趁出來人,她往裡面一看,還有很多人。她輕輕敲門,進去說:“張書記,九家單位都到齊了。”
張書記對她點頭示意知道了。他站起來一邊將桌上亂堆放的文件整理,一邊對辦公室的那些人說:“這樣吧,你們把材料放在我桌上,我看後再說。”
那些人陸續走出書記辦公室。
有一個人提着一個塑料袋,坐在書記辦公室不肯出來。這個人梅香認識,機關幹部幾乎都認識他。人稱李憨子,是個修自行車的個體戶,也是個有名的上訪戶。近四年,他年年上訪,月月上訪,有時候還天天上訪。他說他的問題得不到徹底解決,他就上訪到底。
李憨子家住在縣政府斜對面,這是他上訪的有利條件。他跟領導磨一陣後再回去補自行車,他可以做到上訪和賺錢兩不誤。他有上訪的經驗,知道早上上班、開人代會、政協會和上級來了大領導,這些時候是上訪的最佳時候。
按理說,李憨子是徐梅香管轄的居民,他有事應該到城關鎮去找徐書記。可他這次上告的是縣法院和縣房管局,他知道徐梅香管不着,就直接到縣裡上訪來了。他的塑料袋裡面全是有關上告材料,厚厚一大摞。
這個李憨子,其實一點也不憨。他做的事是一般聰明人無法做到的。
李憨子做房子一做就是四年,至今還沒做起。他把人行道上堆放一些雜物,過往行人不解地問,這房子怎麼老是做做停停,停停做做?每當有人搭話,李憨子就會大聲訴苦:“政府不讓做呀,我好冤枉啊……”人們就更不理解了,違規就讓他撤,否則就讓他做嘛,這麼簡單的問題,政府怎麼就搞不定呢?人們都說政府不作爲,對李憨子表示同情。
李憨子的房子真還做不成,原因是他違反了城市規劃中的兩條,一是佔紅線一尺;二是房子加高了樓層。可是,問題在於佔紅線是規劃局放的線,房子加層有房管局的批文。
不準做了,李憨子就拿着房管局的批文打官司。法院注重的是證據,這批文一點也不假,他的官司打贏了。可是,佔紅線和加高層次,又是事實。房管局收回了批覆,下達了新批文。按有關規定,他的房子只能按原樣修復不得加高。再加上,他擅自佔紅線一尺,這樣還是不能做。
打了幾個月的官司,好不容易打贏了,還是不能做房子,他又反過來上告法院執行不力……
李憨子爲做房子,法子想盡,前些年就做了準備工作。他想,要趁重新做房子,佔“公用巷”一尺,還要在原來兩層的基礎上想辦法加高一層。他們家所佔的地段可是一級門面,寸土寸金,加一層,這將給他帶來多大的效益啊!這是兒子兒孫的金飯碗。爲這他可是寢食不安了。
一個星期天,狂風暴雨,李憨子哭天喊地跑到房管局,去報告自己的房子倒塌了。雖然星期天沒有人來跟他現場辦公,可住在房管局的人都知道李憨子的房子大風吹塌了。
李憨子在房管局哭了半天,有人勸他回去,說星期一再來。他收起哭聲,立即回家,趕快動手撤房子。
星期一,他又去房管局找領導,要求爲他開有關證明,房子塌了,他要重新做屋,這是天經地義的事。
辦事人員問:“你房子是幾層?”
他哭着臉說:“三層。”
辦事人員皺了皺眉頭說:“好像是兩層吧?”
他說:“你別和我開玩笑了,我明明是三層的房子,你怎麼能說我的是兩層呢。”
辦事人員也記不得究竟是幾層了,爲了慎重起見,還是跟他一起去看現場。可是,房子昨天已經塌了……
李憨子拉來一個人說:“你問問他,他是老街坊。”
老街坊說了:“是三層。”
爲了更進一步證明是三層,李憨子又拿出一張發黃的老照片,說:“你看,這是我前幾年站在自己家門口照的照片。”
辦事人員接過一看,這的確是李憨子的屋,有上面的一根電線杆爲證。再仔細一看,上面隱約看見就是三層樓。
辦事人員在人證物證面前絲毫沒有了懷疑。李憨子順利拿到了做三層樓的許可證。
他又跑到規劃局,辦好了有關手續。規劃局來人給他放了紅線。他做好了建房的一切準備,就是遲遲不開工。在“十一”加星期天的休息日裡,他飛快地將房子修到了二樓。上班後,規劃局發現他佔紅線,通知他拆出紅線。
東邊的鄰居知道李憨子想做三層樓,這樣就擋住了自己家西邊的窗戶,跑去告訴房管局的領導,說他老房子只有兩層樓。房管局就此事作了認真的調查,老房子確確實實是兩層。
照片上的三層樓,那是李憨子自己在老房子屋頂上靠西邊搭的一個小雜屋亭。照成相片不認真看,那就是三層。
房管局馬上開出了更證說明,不允許做三層。
於是,李憨子拉開了各種官司的序幕,這一打就是四年……
後來人們知道了真象,無不搖頭。哎,這個李憨子什麼人都不怕,什麼道理都不講,只是會胡攪蠻纏……
梅香跟他很熟,連說帶哄地把他勸出了書記辦公室。
李憨子一面摸着鼻子,一面大聲說:“徐書記,我今天看你面子先走了,真是看你面子哦,以後你要爲我說話呀!”
梅香說:“好好好,你要有正當理由,我會不爲你說話?”說着將他推走了。
送走李憨子,梅香趕快跟在書記後面小聲說:“您把話說硬點,就說改造愛民路是市領導的意見,他們回去後還要開班子會研究的。要說得他們不能推辭。”
書記微笑着走進會場。梅香暗暗舒了一口氣,書記親自到會,她以後的工作更好做了。
會議由分管城建的副縣長主持。梅香作爲轄區的領導,在會上將愛民路的整治方案作了詳細的說明,並把效果圖給到會的人傳看。效果圖的確做得非常漂亮。所有到會人員讚不絕口。可是,誰也不知道,這效果圖是徐梅香打欠條換來的。
醫院的張院長率先表態說:“愛民路的改造,是衆望所歸,這對方便羣衆,提升城市形像大有好處,特別對我們沿路產權單位來說,更是一件大好事。我感覺這是縣委縣政府爲民辦的一件大實事。在政府財力不足的情況下,提出要我們‘各自打掃門前雪’我們能夠理解。這樣吧,我們一定積極響應,全力配合,當我們出的錢我們一分不少,決不拖縣裡的後腿……”
張院長的這番表態,不完全是受徐書記之託。愛民路兩邊,一邊是他們的工作區,一邊是他們的生活區,這條路又窄又亂,無論是工作還是生活,都受到嚴重影響,每年都有救護車撞死(傷)人的事故。他早就想整治這條路了。可是,他想也不敢想把單車道變爲雙車道,因爲沿路還有其他產權單位,他不可能聯合別個單位一起修路。現在,有政府出面協調,他從內心擁護……
其他單位的領導看到出錢最多的一醫都如此積極,在表態的時候也就都一致表示願意積極參與全力支持。
最後,張書記作了一個很重要的講話,他從提升城市形象,營造招商環境,改善人民生活等方面,說明了改造愛民路的必要性和重要性。
協調會開得十分順利。這樣的局面令張書記感到有點意外,他想,既然產權單位思想如此統一,還要他來強調什麼呢?
只有梅香的心裡清楚,以縣政府名義召開的協調會,有副縣長主持會議,縣委書記親自到會並作重要講話,這對沒路產權單位來說是一個無形的壓力。
梅香籌劃這次協調會,正是想借領導的力量統一思想。她的目的達到了!
散會的時候,梅香的手機響了,她拿起一看,啊?!是丁秘書長打來的。
丁秘書長詢問她現在的工作情況。梅香對丁書記的問候有點受寵若驚,連忙說:“還好。”她覺得自己不知說什麼好,就順便把愛民路的改造計劃說給他聽。
丁秘書長關心地說:慢慢來,相信你會把愛民路建設好的。
散會後梅香急着趕回單位,叫來城管辦主任,要他馬上與建設局聯繫……這時,她的電話又響了。看號碼就知道是丁秘書長辦公室的電話。梅香有些吃驚,沒想到只隔了一會兒,丁秘書長又給她打來電話。
丁秘書長呵呵地笑着說:“我在替你想,你計劃要做那麼多事,哪來的錢?”
梅香告訴他,這次愛民路的改造主要是組織有關單位集資。
他又哈哈的笑着說:“還很會想辦法的嘛,不過,臨江縣是一座歷史文化名城,你還可以向省財政廳打報告要一點。”
梅香“啊”的一聲說:“還可以向省財政廳要錢?有這好的事?我從來沒有這麼想過。”
丁秘書長說:“你跟縣裡的領導商量一下,以縣裡名義向財政廳打報告,內容就寫關於老城改造的所需資金。剛纔我已經跟財政廳長說好了,給你撥一百萬,夠用吧?”
梅香以爲自己聽錯了,試探地問:“您說可以向省財政廳打報告要錢,一百萬!是真的?”
“當然真的,你的工作計劃我很感興趣,我回臨江不是要走愛民路嗎?你看,我剛聽了你的計劃,就馬上跟你想辦法籌錢,不到一個小時吧?不過。”他停頓了一下說:“你千萬不要對別人說起是我打的招呼,老家來找我的人太多,我不想管別人的什麼事,可是,你是王老師的學生,你是唯一例外。”丁秘書長的聲音極爲柔和。
梅香心裡暗自高興,她想,上次到賓館看丁秘書長真是去對了,當時還怕去哩,沒有上次給他的彙報也許就沒有機會調回城,就更不用說當城關鎮的書記了。現在看來,即使爲公家辦好事也要有一定的關係。天哪,一百萬!這麼大一筆錢,丁秘書長一個電話就解決了。簡直叫人不可思議!可是,丁秘書長囑咐不對別人說起是他打的招呼,那我怎麼好要縣裡領導寫報告呢?領導要問自己憑什麼給省財政廳打報告,我怎麼回答?她覺得不把真像說清楚,自己就不好找縣裡領導寫報告……
這時電話那頭傳來聲音說:“怎麼啦?你高不高興?”
梅香還沉浸在興奮之中,馬上回答:“高興,當然高興,謝謝您,丁秘書長……”
丁秘書長呵呵笑了一陣,說:“五岔河供銷社以前的張副主任找我,想把朱英調到縣供銷社,還要求任副主任。聽說張主任的兒子是朱英的乾兒子,是不是有這麼回事?”
梅香聽丁秘書長說這事心裡微微一驚,聽那口氣,好像丁秘書長知道朱英與張主任的那種關係。她說:“朱英是張主任兒子的乾媽,這大家都知道,怎麼了?”
丁秘書長又呵呵笑了一陣,說:“沒什麼,我隨便問問……”
丁秘書長說話的口氣,梅香心裡很清楚,他是在告訴自己,他知道朱英和張主任的那種關係。梅香有些不解的是,丁秘書長這麼大的領導,爲什麼要在自己面前提起這件事呢?在她的心裡,丁秘書長是不會在她的面前談起這些事的。
梅香從心裡有點不願意聽到朱英兩個字,不知爲什麼,一聽到朱英兩個字,她就會想起“借書事件”,那件事,她一直認爲有人從中挑唆張嫂,雖然自己沒有證據,但她真是懷疑與朱英有關。丁秘書長這次提到朱英,她預感到朱英很快就會調進縣城。她深知朱英的能耐,只要她想調進縣供銷社,那她一定能做到,何況,她已經通過張副主任找到了丁秘書長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