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兄,你……”柳凝雪看着出現在眼前的葉臨風,驚訝地說不出話來。
眼前的葉臨風神清氣爽,精神煥發,哪有半分重傷垂死的模樣。
葉臨風凝視着多日不見的柳凝雪,一時間也是百感交集,只覺滿腹的話語卻偏偏半個字也說不出來。
半晌,還是柳凝雪先反應過來,道:“師兄,你不是受了重傷麼?怎麼會……難道是我得到的消息有誤?”
“我的確是受了重傷,而且幾乎性命不保。”葉臨風道:“是有貴人相助,我才得以保住性命和這一身武功。”
“哦?是誰。”
葉臨風道:“我也不知道他是誰。”
他確實不知道。
當日他與獨孤無心一戰後,全身真氣迅速渙散,正值命懸一線之即機,忽然有人自背後身出援手,以本身真氣輸入他體內助他運功,他才能無礙。
只可惜他忙於運功當時不敢分心,待他行功結束時,那人卻突然出手點了他的昏睡穴。
等他醒來時,他的人已經被送回了鐵劍門。
鐵劍門的弟子也只是收到別人的飛刀傳書纔去救的人,因此對那人的身份也是一無所知。
“師妹,”葉臨風抱歉地看着柳凝雪道:“師兄沒有用,不能爲你報仇……這些日子來你還過得好麼?”
柳凝雪看着葉臨風消瘦的臉,內心亦是說不出的愧疚與感激。
師兄一直默默地爲自己付出,自己今生欠他的情是怎麼也還不清了。
“師兄,你爲我做的已經夠多了,而我卻不能回報你做什麼……只因……”柳凝雪望着葉臨風,一時竟不知說什麼好。
葉臨風默默凝視柳凝雪,眼神中充滿了理解和寬容。
——感情的事,本就是誰也沒有辦法勉強的。
柳凝雪也明白他的意思,自己對這從小青梅竹馬一起長大的師兄雖無愛意,卻另有一種同樣深厚的感情。
這時旁邊的師兄弟已圍了過來,紛紛與她打招呼,同時關切地問她這些日子的遭遇,
柳凝雪大略地說了一下,然後便毅然與大家道別,準備回山繼續練功。
葉臨風卻攔住了她。
“凝雪,既然已回來了,就不要再離去,留下來讓師兄照顧你,所有的事情都交給師兄承擔,好麼?”葉臨風第一次叫了柳凝雪的名字,而不是叫她師妹。稱呼的改變證明他已有了新的決定。
柳凝雪搖了搖頭,有些事是必須由自己去做的。
“凝雪,何必讓自己這麼累呢?”葉臨風憐惜地看着柳凝雪道:“既然這份感情讓你如此痛苦,何不乾脆放下呢?你應該知道,還有一個人一直在等着你。”
“不是什麼都可以放下的。”柳凝雪無奈地苦笑,語氣卻是無比的決絕:“我這一生,無論是愛是恨,心裡都永遠只有他一個人,永遠不會變。我知道師兄一直對我很好,在我心裡你永遠都是我最敬愛的師兄。”
可惜,卻只能是師兄。
葉臨風苦笑。他們從小一起長大,她的意思,他又怎會不明白。
“既然你已下定決心,我便陪你一起回去。”他平靜地說出自己的決定:“我說過,我不會再讓你一個人承擔這一切。”
“不行!”柳凝雪斷然道:“別忘了你還是鐵劍門的掌門!如果你擅自離去,那鐵劍門該怎麼辦?”
“掌門可以交給別人做。”葉臨風毅然道:“在我眼裡,任何事都不及你重要。你可以不愛我,但是卻無權阻止我對你好。你若堅持一個人回去,我也會在路上暗中保護你。凝雪,我的輕功如何,你是知道的。”
“……”
柳凝雪苦笑,她不知道這個一向溫和有禮的師兄一旦固執起來竟然不比自己差。
她當然也知道,以他的輕功,絕對能在不被他發現的情況下悄悄跟着他。
於是,她只有默許了他的前往。
第二天,葉臨風便將掌門之位傳給了陳繼風,然後隨柳凝雪一起回山。
魔教總壇。
獨孤無心隨戴風華一起進入了小鐵屋後獨孤煙居住的那間密室,頓時被眼前的情景驚得呆住。
只見獨孤煙虛弱地斜倚在一張軟塌上,一頭長髮已盡數化做灰白,臉色更是憔悴得彷彿蒼老了十幾歲,整個人形銷骨立,連呼吸都好像有些費力,竟似已將油盡燈枯的模樣。
獨孤無心頓時心頭劇痛,他明明前幾日看見獨孤煙時,她還好好的,只是精神有些萎靡不振,怎地現在卻……
獨孤無心猛地抓緊戴風華肩頭,厲聲道:“我娘怎麼會變成這樣?你是怎麼照料她的?”
“孩子,別怪風華,是我讓她瞞着你的……”獨孤煙虛弱地道:“我的生命早已是風中之燭,本來就是在拖延時間。這一天,早晚是躲不了的……”她招手將獨孤無心叫至身邊,道:“孃親知道自己大限將至,所以纔將你和風華找來,我交代些後事。”
獨孤無心望着獨孤煙,始終不能接受這個事實:“不,不會的……娘,你不會有事,風華一定有辦法救你……”一句話沒說完眼圈已紅了。
“孩子,生死有命,你也不要太過難受。你是堂堂的聖教教主,記得要有威嚴些,千萬不可隨意流露自己的情緒,這樣大家纔會尊重你,敬怕你,知道麼?”獨孤煙頓了頓,又繼續道:“你要記住,聖教創教一百餘年,歷經三十多任教主,千萬不可以讓它覆滅在你手上,知道麼?”
獨孤無心汗淚點頭。
獨孤煙又道:“你現在馬上出去,在歷代教主的骨灰前發誓,在你有生之年,要盡力將聖教發揚光大,絕不得讓聖教落入他人手中,否則我在天之靈也不會瞑目的。孩子,我知道你性情淡泊不喜名利,但這是你必須承擔的責任,明白麼?”
獨孤無心點點頭,緩緩走到外面那排色澤奇異的黑色金屬盒子前跪下。
——那些金屬盒子自然就是放置魔教歷代教主骨灰之所了。
想那些教主們在世時哪個不是風光無比,死後卻也不過是埋骨於這麼個一尺大小的盒子中。
所謂的名利權勢,也不知爭來有何意義了。
獨孤煙倚在密室的塌上,聽見獨孤無心清朗的聲音一字字傳了過來:“聖教第三十二代教主獨孤無心在歷代教主靈前起誓,在我有生之年,要盡力將聖教發揚光大,絕不讓聖教落入他人之手,如違此誓,天誅地滅!”
她的心頭也不禁一陣疼痛,卻狠狠心又加了一句:“這樣還不夠,還要加上一句‘我娘在九泉之下也不得安寧’!”
外面一陣短暫的沉寂,獨孤無心似有些猶豫。但最終還是依她的話說了。
獨孤煙心道,孩子,莫怪我這麼逼你,因爲只有這樣給你壓力,才能激你內心的鬥志和生存的意志,使你的性命多延續幾日啊!
獨孤煙道:“孩子,你先在門外等上片刻,我有些事情要交代風華。”說完,擡手發動機關將密室的門關上,轉頭對戴風華道:“風華,你可知我要交代你些什麼事麼?”
戴風華疑惑地搖搖頭。
獨孤煙緩緩道:“你一直都喜歡心兒,對吧?你也不用否認,我是過來人,只要從你看心兒的眼神裡,就能把一切都看出來了。”
戴風華一驚,她一直以爲自己將對獨孤無心的感情掩飾得很好,誰料卻還是被獨孤煙看透了。
她知道自己否認也無用,於是低下頭道:“風華自知身份低微,從不敢對教主有非分之想。”
“不是你配不上心兒,而是他福薄,我不能讓他耽誤你。”獨孤煙凝視戴風華的雙眼,鄭重地道:“不過從今以後,我卻不得不將他託付給你了。心兒性格單純,沒什麼心計,我死後請你好好地照顧他,好麼?”
戴風華頓時淚如雨下,泣道:“夫人待風華恩重如山,夫人的吩咐,風華就是肝腦塗地,也必定會做到的。”
“這樣就好,我終於能放心地走了……”獨孤煙蒼老瘦削的臉上現出一抹安慰的笑容,隨即緩緩閉上雙眼,溘然長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