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正源搖搖頭。
韓無畏急了,“你這是什麼意思?不知道,還是沒發現?”
“我的意思是沒有。”康正源的眉頭皺得更緊,“即沒有屍體,也沒有財寶。棺材是空的。”
空……的?!娘誒,這下子複雜了。
“那……那怎麼辦?”韓無畏攤開手,大冷的天,腦門子都見汗了。
春荼蘼靜靜坐在一邊,看着這二位大眼瞪小眼,忍不住提醒了一句,“其實,羅大都督這事辦得不聰明哪。他雄踞一方慣了,做事已經不習慣示弱。這樣,對咱們不是挺有利的嗎?”
“願聞其詳。”康正源道。
“凡事都有度。”春荼蘼想了想道,“若我是盜賊,看到羅大都督丟了這麼多財寶卻反應極小,我會覺得奇怪。但若反應太大,我又會覺得財寶中有更重要的東西,就算想出手,現在也不敢了。或者,要找出來做個要挾。這時,若真個死死的藏匿,要想找到贓物就如大海撈針。”
康正源和韓無畏面面相覷。
他們當然知道羅大都督最近的行事很反常,這麼說來,他這件事辦得確實是不聰明。但所謂關心則亂,有了私心秘密,別說羅大都督,不管是誰也都可能看不開的。事不到誰頭上,誰也體會不到那種焦急,這就是人們所說的站着說話不腰疼。當局着迷,旁觀者清,只因爲所處的角度不一樣。
可是,當有心人看得出那兩箱財寶中有要羅大都督命的東西,不知有多少暗中的勢力就像打了雞血似的立即行動起來。都想掐住他的咽喉。這樣一來,找回贓物的事就更難辦了。
“康大人只是從六品上的大理寺丞,特派到幽州的天使,巡獄錄囚。只要沒有人蒙冤就行了。”春荼蘼又提醒了一句,“若是贓物找不到,雖然結案得不完美。但有道是水滿則益,月滿則虧,面面俱到未必是好。到時候,誰丟的東西讓誰着急去就是了。”
康正源和韓無畏頓時就明白了。
他們都出生在皇族,親戚也都是是極其強大的望族門閥,所以,他們從小就處於權利的漩渦中心。看得比常人多,見識自然不凡。只是這兩人的骨子裡都很傲性,遇到難事不願意後退一步,反而往前頂,恨不能做到盡善盡美。所以一葉障目。此時春荼蘼一語驚醒夢中人,霎時就有了計較。
對於韓無畏來說,他是羅大都督的下級,又是當今皇上的親侄子,還是未來大都督的內定人選。派他來范陽當折衝都尉,即有熟悉北部兵務的意思,也有掣肘牽制的意思。畢竟,幽州地理位置太重要了,是抵禦北部各蠻族的重要防線。而幽州大都督的權利又太大。必須由皇上絕對信任的人擔當。
而這次的事,他是必密報於皇上的,但與其如此,讓羅大都督繼續上竄下跳,不是更有說服力嗎?皇上的眼睛可亮着呢。況且,羅大都督的東西找不回來。必不會罷手,行事之間也必然會露出更多的馬腳。若羅大都督有什麼隱晦而不能示人的心思,藉着亂勁兒,他更好調查。
對於康正源來說,他是被皇上當大唐的未來棟樑培養的,和韓無畏並稱長安雙駿。不過他畢竟才及弱冠之年,這次出來不到三個月的時間,就把幽城的刑獄之事都梳理了一遍,不敢說絕無遺漏,至少刑治清明,乾坤朗郎,還得了把萬民傘,以皇上賞罰分明的行事風格來說,要賞他什麼呢?可以他的年紀來說,官位已經更高,爵位更是將來跑不掉的,皇恩過重也未必是好事。
但,如果幽州城這個案子破不了,只保證不讓人蒙冤,那他前面的功勞就都失了色,算是沒有順利完成皇上的囑託吧。當然,真正情形如何,皇上心裡有數,表面上不賞不罰,甚至斥責幾句纔好。將來皇上要對羅大都督有什麼舉措,也正好拿他當個臺階。
兩人想通了這一點,神情就都放鬆了下來。康正源說笑說,“身在局中,是我們太着相了。”
“你們是太着急了。”春荼蘼聳聳肩道,“我剛還和韓大人說,天下那麼大,那麼複雜,有很多事是掰扯不清的。既然如此,乾脆晾在那兒就是。”
“對,幽州懸案哪。”康正源露出自嘲的笑容,但眼神卻是輕鬆快樂的,“說不定我能千古留名呢,雖然不是什麼好名聲。”
“遺臭才能萬年哪。”韓無畏哈的一笑,又道,“快過年了,你乾脆明天就重審金一,定了案趕緊跟我回范陽,離開這是非之地。反正你年前也趕不回長安,天氣又冷,不如開了春再回。”
“明天不行。”康正源看了眼春荼蘼,“我雖然要重審,但必須有人替金一說話,只怕還要麻煩荼蘼。”
春荼蘼倒沒推辭,心中雖然嘆息了聲,但卻直接點了點頭道,“那不如再拖兩天,我得仔細研究下卷宗,還要找幾個人,私下調查一下。韓大人,借幾個手下用用成嗎?”
康正源的人,只怕會被羅大都督注意。韓無畏雖然只是折衝都尉,府內衛士又大都留在范陽,但他是龍子龍孫,身邊得用且不顯身的人多了去了。
“好,待會兒就叫他們過來。”韓無畏即刻就答應。
康正源瞄了自個兒的表兄一眼,要知道那些暗衛,非特別信任的親近人,他是從來不在表面上說起的,更不用說借來用用了。表兄對荼蘼,態度越來越不同了。
而春荼蘼和韓無畏都沒注意到康正源的心思,各自忙去了。過了一個時辰不到,春荼蘼就在悄悄見了幾名暗衛,給他們指明瞭調查方向後,就回屋埋頭研究案卷。做堂審準備。
春大山和過兒見她忙起來,都知趣的不吭聲,也不吵她,只幫她把後勤工作都準備好。好在。晚上再沒有人跑來暗殺她,也不知是發現她根本沒有被殺的價值,還是外面的護衛保護得太嚴密了。春大山晚上也不肯睡下。一直守在門口。若有人敢傷害他女兒,他非跟對方打個魚死網破不可。
春荼蘼看在眼裡,心疼不已,暗想爲了自家老爹,她也得快點結束這個案子,回范陽去。
臘月二十這天,幽州城盜竊案終於重審了。因爲涉及到私人財產。羅大都督要求不公開審理。也就是說,不能讓百姓前來看審。其實他的要求很無理,但康正源還是給了面子,另外也是不想讓春荼蘼捲入太深。若沒百姓圍觀,也少點人指指點點。
這個時代。對女性還是很有限制的。關鍵在於春荼蘼沒有顯赫的貴族出身,不然就算做出很出格的事,外界倒是寬容得多。甚至能成爲標新立異、與衆不同的代名詞。
春荼蘼感激康正源的好意,卻有些不以爲然。世上沒有不透風的強,就類似於現代的飢餓銷售,越是捂着蓋着,民衆的興趣就越大,八卦就越狂熱。這個案子那麼轟動,現在又不讓人知情。等着吧,指不定傳出什麼可笑又不符合邏輯,但卻娛樂性十足的“事實”來。
不過,那與她無關,再怎麼八卦,她也只是個超級大配角。活動佈景板。真正的男一號是羅立大都督,男二號是神秘的盜賊,男三是可憐的金一。第四號,根本沒有。
想到這兒,她的腦海裡不知爲什麼冒出一雙綠色的眼睛。她沒有去打聽城外的軍營中有無軍奴逃脫,也沒去打聽他的背景。萍水相逢,彼此照顧了對方一下,僅此而已。
幽州城的署衙門樓爲聽政樓,此時用作了公堂,面積不小,而且建築風格比較北方化、軍事化,大方而是硬氣,使人一入其中,就感覺強烈的煞氣撲面而來,不由得心驚膽顫。
最上首的公座,坐着身着官服的康正源。左側偏座,則是羅大都督本人。右側坐着的,是大都督府自帶的典獄。韓無畏根本在堂上沒位置,只是站在側門處偷看。春大山和過兒,一臉擔憂地戰在他身旁。
堂下,三班衙役俱齊,被告金一和他的訟師春荼蘼,早就雙雙跪在那兒等候。
他令堂的,沒有功名就要跪,爲人代訴還要打板子。幸好,可以用贖銅折抵,不然她還沒辯護,屁股就早開花了。而且這一次,她算是公派訟師,康正源早就說明,金一受刑太過,恐無法自行申辯,本着皇上提倡的德仁之念,爲金一指定了訟師。
而且,這是第一次,春荼蘼表明身份是訟師。前兩次,一次是孝女代父申冤,一次是朋友間的幫忙。到底,方娘子是春家的租客來着。
驚堂木輕輕拍案,因爲大堂上人少,氣氛又肅穆,所以發出的聲音清晰無比,還略有回聲。
“堂下何人?”康正源按照程序問。
春荼蘼上前一步,深深吸了一口氣,“民女春荼蘼,代金一爲訴。”就算大唐民風開放,女子有名子的也算少見,大多叫什麼什麼娘,看在家庭中的排行了。只有貴族,或者特別講究的耕讀人家,纔給女兒起名。
而羅大都督,是見過春荼蘼的,此時不禁眯起了眼睛。跟那天扮演慈祥的叔叔不同,今天他的目光中彷彿掠過一條冰線,能殺人於無形般……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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